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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的範明友還想要爭什麼,但是被霍光用眼神打斷了。
滿頭華髮的趙充國禁閉雙唇,沉默了片刻,說道:“寇可往,漢軍亦可往。”
這短短几個字,趙充國說得豪邁萬千,似乎那個將星雲集的時代,回來了。
連同範明友在內,所有的人對不禁對趙充國肅然起敬。
“好,那此次出征,仍然由趙老將軍任主將!”霍光做了最後的決定。
“唯!”
……
從高祖皇帝開始,大漢就連年用兵,幾乎就沒有中斷過。
孝武皇帝發了《輪臺詔》之後,大規模的用兵總算是少了一些。
尤其是孝昭皇帝即位以來的這十幾年,主動出擊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數都是被動還擊。
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士人大族需要休養生息,大漢也需要休養生息。
雖然用兵的次數減少了,但是大漢朝堂調兵遣將的效率仍然是非常高的。
霍光等人一番商議之後,就把大致的進兵方略定了下來。
此次出征,總共要調遣十五萬兵力,分五路進軍。
以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再加上度遼將軍範明友和前將軍韓增。
除此之外,還要派一校尉去聯絡烏孫軍隊,裡應外合。
這個用兵規模,幾乎超過大漢歷次對匈戰爭的規模了。
不過,這僅僅只是粗略的進兵方略,距離大軍出征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各位將軍會在霍光和趙充國的領攜之下,定下細節。
……
當趙充國從逼仄的尚書署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三刻了,他面色凝重地向宮外走去,一言不發。
他一直走到前殿前方的的丹墀時,才停下了腳步。
站在這高臺上,白鬚白髮的趙充國揹著手,用一雙劍目極目遠眺。
在天邊,他看到了一片奼紫緋紅的夕陽。
像極了趙充國曾經在戰場上看到的漢匈兩軍士兵流下的血。
夕陽還很熱,照在趙充國的身上,讓他感到些許暖和。
征戰幾十載,他的身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的傷痕。
年輕的時候,這些傷不痛不癢,但是到了這個年紀,就開始如同螻蟻一樣,一點點地啃噬自己的骨肉。
不知道多少個雨夜,趙充國在榻上輾轉反側,疼得死去活來。
但是隻要他走出自己的寢室,一切的疼痛都會退去,他又是那個受到大漢將士尊重的老將軍。
今日天氣很好,那些舊傷沒有發作。
但是在陰冷逼仄的尚書署裡跪坐了那麼舊,身上仍然有一些痠麻。
站在夕陽之下,曬一曬暖,可以讓他舒服不少。
此時,稍晚一些離開的範明友等人也走了過來。
“末將問趙老將軍安!”範明友帶頭,其餘幾個人也紛紛向趙充國行禮。
“再有半個時辰,天色就要暗下去了,趙老將軍軍務繁忙,不急著回府嗎?”範明友面白無鬚,一雙三角眼顯得有一些刻薄,除此之外,是一副英武的模樣。
範明友只說了幾句話,就提了兩次“老將軍”,還故意把重音放在了“老”字上,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在尚書署裡坐久了,身上的骨頭痠痛,想要曬曬太陽再走不遲。”
“這夕陽確實美,只是已經快要到落山的時候了,老將軍若是想要曬太陽,還是要早上出來。”範明友言語中似乎有些不敬,為的還是趙充國搶走了自己立大功的機會。
烏桓只是大漢的小患,真正想要在大漢留下自己的英名,還是要向冠軍侯一樣北逐匈奴。
範明友想不明白,這麼好的一個立功的機會,為何自己的老泰山不讓給自己。
“呵呵,範將軍說得對,老夫明日就早起,看一看那早上的太陽。”趙充國對範明友這軍中後輩的不敬沒有絲毫的慍怒。
這反而讓範明友覺得有些無趣,他又隨意地行了個禮之後,就腳步匆匆走下了階梯。
韓增和田延年等人行了禮之後,也都陸續離開了。
趙充國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似乎在想著什麼。
輔政的霍光把大漢治理得井井有條,但趙充國總覺得這大漢散發出了一股暮氣。
這股暮氣,讓大漢顯得垂垂老矣,連年過六旬的趙充國都覺得有些壓抑。
為了休養生息,大漢減少了用兵的次數,但是百姓的生活真的好了嗎,還只是世家大族的生活好了?
想必起現在,趙充國對幾十年前的大漢更為嚮往。
那個時候,有冠軍侯,有衛將軍,有飛將軍,哪怕是那個容易迷路的貳師將軍,也多次出征匈奴。
而現在,這樣的場面都看不到了。
趙充國不是戰爭狂人,在戰場上看到無數漢家好男兒有去無回,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惋惜和心痛。
但是,匈奴就在那裡,不在此刻將戰爭打完,那麼大漢的塞北和西域就永遠都不能安寧。
一代代漢家好男兒,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解甲歸田。
所以,趙充國一直都不同意霍光完全保守的國策。
但是此刻,趙充國也不認同可以匆忙出兵——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天子登基,還要再等等。
可惜,這朝堂之上,天子說了不算,自己也說了不算。
想到此處,趙充國不免覺得有一些落寞,又看了一眼暮氣更重的夕陽,嘆了一口氣,就也準備離開。
然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沒走。
這個人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的身後,似乎在等自己。
“原來是子儒啊,無聲無息地站在老夫的身後,就不怕驚嚇到老夫嗎?”趙充國笑道。
“將軍老當益壯,見過了生死的大場面,怎會被我這晚輩嚇到呢。”張安世非常有禮地說道。
趙充國笑著點了點頭,對張安世的示好表示接受。
原來,站在趙充國身後的正是光祿勳、右將軍張安世。
張安世此時四十六七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按照常理,這個年齡還應該在郡國裡當上幾任守相,才有可能調到朝廷來,但是他起點很高。
張安世十四五歲時,就靠他的父親廷尉張湯出任孝武皇帝的郎官,後來因為擅長書法出任尚書,之後一路升遷,官至光祿大夫。
但是張安世真正飛速拔擢是在孝昭皇帝之時。
當時,上官桀謀反,朝堂被清除一空,九卿的很多位置都空了出來。
霍光大膽任用,拔擢了一大批新人,填充到朝堂之中,
其中張安世就在不惑之年被拔擢成了光祿勳,專門管轄羽林郎和期門郎——霍光的子侄很大一部分都在這兩支禁軍當中。
在不明朝堂之事的人看來,張安世是霍黨,但是在趙充國的眼中,張安世這霍黨的成色並不算純粹。
“剛才範將軍說了天色已晚,子儒可願送老夫一程?”
“能與將軍同行,下官不勝榮幸。”
“甚好。”
說罷,張安世快步走上前去,扶著趙充國向臺階下走去。
兩人走得很慢,似乎是想要與前方的範明友等人拉開差距,等他們走到臺階下時,太陽已經全部落山了,雙闕之間的空場上頓時就暗了下來。
“子儒啊,特意留下來等老夫,恐怕不只是想陪老夫走下這高臺吧,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將軍英明。”
“此刻天色已晚,又沒有旁人,子儒有話就直說吧。”
一番沉默,雙闕見那看不見的縫隙裡傳來了蟋蟀的鳴叫,讓周圍更顯寂靜。
良久,張安世才說道:“將軍,我有一事想向您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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