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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的第一頁,裂痕遍佈,勾畫繪製的妖魔仍舊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彷彿下一刻便竄出來擇人而噬。
“怎麼了?”王煥攙著趙蟾,凝重問道。
“大概心神受驚了,休息一會兒就好。”
“走,到路邊坐著。”
將近一炷香。
趙蟾疑惑道:“王大哥,妖魔當真死了嗎?”
……
額頭有一道劍痕的阿萍,站在山頭,審視著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妖魔。
半山腰。
妖魔摘取京觀最上面那顆頭顱。
這頭顱左臉長著碩大丑陋的黑痣。
穿針引線,將頭顱縫好。
“四肢……李老頭把他的四肢放哪了?”
“在這兒!”
阿萍眉頭緊鎖,俯瞰如做女紅的妖魔。
直到四肢不缺、腦袋完好的“人”縫好了,妖魔朝其吹口氣,又向一旁招了招手,孫合的魂魄飄進“人”內。
“人”搖搖晃晃彷彿木偶般詭異的站起來,妖魔這才仰望立於山頭的阿萍,“瀟水真人座下山鬼,見過道友。”
“道友阻礙我殺那兩個凡夫俗子是何意思?”
阿萍頓時怒道:“妖孽放肆!”
山鬼笑容猖狂,跋扈自恣:“道友受傷了吧?比我境界高又如何?還不是拿我沒辦法?”
話說的狂傲,卻丟給阿萍一枚錢幣
緊接著,山鬼在縫好的“人”耳邊悄聲說話。
“你叫什麼?”
“孫……孫合。”
“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嗎?”
“知道。”
“去吧。”
孫合跌跌撞撞下山,身影隱沒夜色中。
山鬼隨手抓取一條手臂,大口撕咬,含糊不清問道:“道友可見過像我一樣使用倀鬼之術的?”
阿萍蹙眉:“縫皮囊、授魂魄,確實僅見。”
“我乃瀟水真人座下山鬼。無論你是誰家的弟子,既然來到遊居鎮,大傢伙的目標是一致的。勸你回去好好養傷,省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山鬼找了塊石頭坐下,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說一句話吃一口肉,“到時候別大水衝撞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山鬼乃山中精氣豢養的鬼魅,有觀心神通,善察人心細微處,又可吐錢,吐的錢幣被稱作山鬼花錢,有吉祥、順遂、引財、護平安之妙用。
若得敕封,便是根正苗紅的山神,所吐錢幣,亦升遷為山神錢。
無論山鬼花錢或是山神錢,修士皆能用來買賣法器、交易丹藥。
山鬼向來是山上真人或者宗門的“鑄幣爐”,極其重要,它來了此地,瀟水真人必在。
阿萍冷哼一聲,遲疑片刻,收起那枚山鬼花錢,在山頭消失不見。
“呵,沒骨頭。一個個的,平時高喊降妖除魔是替天行道,是保境安民,是解萬民於水火,你們山上修士都是懸壺濟世的大善人大好人……可一旦牽涉到你們自己的利益了,立馬視若無睹,瞬間從高高在上的大善人大好人,變得比我們妖魔更要冷血。呵,百姓的死活哪有你們的‘大事’重要?”
他譏笑道:“早晚將你們全吞了。”
山鬼吧唧吧唧嘴:“可惜苦膽當零嘴吃完了。人之苦膽,餘味回甘啊。”
皮影戲班終於在八月初九這天趕來了遊居鎮。
遊居鎮百姓有在秋分聽皮影戲的傳統。
近些日子大雨連綿不絕,導致山路溼滑、土路泥濘,而戲班依舊如約而至,讓百姓們喜出望外。
天色不早了。
燈籠高高掛,戲臺潦草鋪了一層掉色嚴重的彩布。
百姓們攜兒帶女滿懷期待的坐在戲臺下,眼巴巴等著影戲開幕。
來此的外鄉人也深受感染,三三兩兩站在外圍,目光閃爍,眺望忙裡忙外的伶人。
一切就緒。
支起的白布後面,掛著好大一個燈籠,把白布照的亮堂堂的。
觀眾們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翹首以待。
陡然傳來清脆的梆子聲。
“離卻了大峨山到遊居鎮……”
唱腔婉轉彷彿百靈鳥,兩個綵衣女子皮影憑空跳進了白布。
“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鎮子。”
“阿姐!我們可來著了!這兒真有意思。瞧,戲臺下的男男女女都一對兒、一對兒的。”隨著梆子聲急驟,另一個腔調俏皮的少女唱道。
“是啊。你我姐妹在大峨山修煉之時,洞府高寒,每日白雲深鎖,閒遊冷杉徑,悶對桫欏花;於今來到遊居鎮,領略這山溫水軟,叫人好生歡喜。青妹,你來看,那前面就是有名的翡山了。”
“阿姐,既叫翡山,該有那赤羽雀,殊不知,雄的赤羽雀叫翡,雌的赤羽雀喚翠,合起來便是翡翠。”
鎮子百姓們的神色霎時精彩起來。
老一輩的都知道,鎮子談之色變的惡人山,二、三十年前其實叫做翡山,後來,一夥山匪佔據了翡山攔路打劫,便改為了惡人山。
某一天,翡山起了瘴氣,那夥山匪也隨之銷聲匿跡,鎮子百姓猜測瘴氣是老天爺見山匪無惡不作,降下的天罰。
再然後,惡人山多了妖獸出沒,鎮子百姓寧願繞遠路,也不願經過了。
梆梆梆……
梆子聲猛然轉急促。
姐姐斬釘截鐵、鏗鏘有力唱道:“青妹呀!”
“雖然叫翡山哪來赤羽雀?”
“這兒瘴氣飄溢妖獸橫行。”
“似這等險惡地步步兇險。”
“你我下大峨山要多當心。”
“萬不可粗心大意丟性命。”
梆子聲調子一變。
只聽青妹呀了一聲,“阿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揹著鐵劍走來了,好俊秀的人品哪!”
綵衣女子皮影活潑地朝鎮子外一指。
戲臺下百姓們情不自禁向外看去。
趙蟾揹著鐵劍,恰巧和王煥回到了鎮子。
見到聽戲的眾人齊端端看過來,剛經歷了妖患的趙蟾頓時頭皮發麻,不知不覺攥住桃枝。
王煥輕聲道:“別緊張,是皮影戲班就地取材唱戲而已。”
梆子聲風風火火敲擊著,白布上的兩個綵衣女皮影似乎定格了。
直到最高點。
節奏平緩下來。
那女子聲音似百靈鳥般唱道:“在哪裡?”
“呀!”
“果然是人品俊秀的少年郎君!好像天上神人下泥塵……”
梆子聲徹底慢下來,猶如羞羞答答的美人兒。
“又如妙山勝景逍遙地仙。”
皮影遮住頭,青妹驚道:“下雨了!走吧,阿姐。”
百姓們仰頭,看不到丁點月華星光,果然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王煥低聲對趙蟾道:“不早了,回家去吧,三十文錢和斬妖司錄名明天再說。”
“有勞王大哥了。”解下鐵劍交還給王煥,趙蟾腰間斜插桃枝,跑回自家祖宅所在的弄歲巷。
興沖沖看皮影戲的百姓們一片唉聲嘆息,一下雨,這戲是看不成了。
戲班的班主從幕後抱拳走出來告知百姓,他們短時間不走了就待在鎮子裡,天晴後哪天都有戲看,如此一來,遊居鎮百姓們方才利索的回家。
外鄉人購下宅子的,回宅睡覺,沒買宅的,也自有落腳的地方。
王煥走近問班主:“你們有地方睡嗎?”
“有的、有的,到犀照客棧去。”
點了點頭,王煥返回斬妖司。
“他和那少年郎君身上有濃濃的鬼氣。”青妹道。
“梆……”梆子聲驀地響了一聲,混著雨水,聲調低沉。
“這顆心千百載微漪不泛。”
“卻為何今日裡陡起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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