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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另一個聲音在一旁勸導:

“她放棄道法選擇親生父母的那一天,你們的緣分就已經盡了,何必強行改命?”

沈重山長嘆一聲:

“她本該是挽救這場人間大劫的關鍵人物,可是這條路也充滿荊棘危險。”

“我以為她選擇父母總好過跟我一起提刀舔血,誰知她竟落得如此下場。”

另一個聲音冷嗤一聲:

“你要回溯時間,需得時間那一頭的你也付出一半壽元與法力。”

“強行改命的結果,你可能都活不到現在這個時間,莫要糊塗!”

沈重山最後只說了一句話:

“別囉嗦了,誰讓我是她老爹呢……”

沈月陶當時已死,一絲魂魄聽見這幾句話,便陷入漫天雷暴之中,差點魂飛魄散。

有一抹珍珠色的光始終護著她,再粗的雷電也沒有傷她分毫。

不知經過多久,她才在叢林中再度醒來。

她真的重生迴歸了,回到了她去領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

也是前世宋家夫婦來跟她認親的同一天。

換句話說,是這一天的養父沈重山,感知到她未來命喪黃泉,主動響應未來沈重山的時間回溯,付出了一半壽元與法力,讓她得以重生在今天。

午後那一場撕裂天空的雷暴,正是沈月陶重生的媒介。

她再世為人,是養父用命換的。

“老爹,我不值得您為我付出這麼多……”

沈重山聞言狠狠拍了一下沈月陶的後腦勺。

“活了兩輩子,還是稀裡糊塗!”

沈月陶怔怔抬起頭,一時之間忘了哭。

沈重山已然駝著背往窗邊走去。

“月陶,你告訴老爹,再世為人,你打算選擇哪條路?”

沈月陶恍然之中,想起了前世此刻,沈重山問過她類似的問題。

選擇道法,還是選擇去做一個普通人。

做一個普通人,她需要捨去一身法力,放下道門的一切,從此與沈重山再也不見。

做道門中人,她需要繼續行走於魑魅魍魎之間,誅人間一切邪,刀口舔血,做好隨時死於妖邪之口的準備。

第一條路,她前世選擇過了,用盡全力捨棄尊嚴去委曲求全,然後屍骨無存。

“老爹,我選擇道門。”

沈月陶毫不猶豫地開口。

這一世,她就算最終依然會死無全屍,也絕不會再辜負真心呵護她的沈重山。

沈重山並未回頭,背影彷彿更加佝僂了:

“道門之路,並不存在什麼五弊三缺之說,然而肩負道法,就有除魔衛道的責任。”

“這種風險,也不亞於五弊三缺,月陶,你可想好了?”

沈月陶站起身,腰桿筆直,目光堅定。

活了兩輩子,她此刻非常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

“老爹,我絕不會離開道門,也不想跟那家人有什麼瓜葛。”

“除魔衛道,上大學,找工作,買房子,給您養老,在末世好好地生存下去,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沈重山聽著她這一串彼此互不搭噶的關鍵字,不由地啼笑皆非。

他忽然反應過來,神色凝重地轉過頭:

“你剛剛說什麼?末世?”

沈月陶滿臉肅穆,鄭重點頭:

“前世,八年之後,喪屍肆虐,人間成為煉獄!”

沈重山的眼神不再渾濁,花白的眉毛皺了起來,他掐指推算,臉上的皺紋更深:

“八年之後……我已經無法推算了……”

“難怪崇文那老小子總想教你馴屍之術,被我趕跑十幾回都不死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沈重山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曾經想讓沈月陶遠離危險的心,此刻動搖了。

“月陶啊……老爹教你的道法,你學了其形,其神不夠,只能以後多多誅邪積累經驗。”

“另外,你若願意,我這就請你崇文伯伯上山,教你馴屍之法!”

若是前世的沈月陶,一聽見崇文伯伯與屍體之間不得不說的事,簡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而現在,她手頭不知砍倒過多少條喪屍,甚至多次躺在喪屍殘肢堆上補覺。

屍體,她早就不陌生了。

馴屍之法,將會是她未來勝天半子的一道重要籌碼!

“老爹,我求之不得!”

……

“呼,呼,呼…”

昏暗的山林中,三個男人一臉恐慌,拼了命在林中奪路而逃。

“頭兒,我跑不動了,救命啊!!!”

一個瘦子跑得快要翻白眼,斷斷續續地大喊。

跑在最前頭的黃毛刀疤臉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閉嘴!”

他們好不容易拉開了距離,這麼大聲是要把人引過來嗎?

三個人不停回頭看,彷彿身後跟著洪水猛獸。

另一個平頭男喘著粗氣,嗓子跟破鑼一樣:

“不,不行了,乾脆咱報警吧?”

另外兩個人一人給了他一巴掌。

“瘋了吧你?咱們是來幹什麼的?你跟警察怎麼說?”

刀疤臉恨不得掐死平頭男。

他就知道,金主出價五十萬的活不好乾。

但他沒想到這麼不好乾。

什麼弄斷對方手腳就好?

什麼把對方弄殘毀容?

什麼區區一個十八歲少女?

誰見過能用桃木劍劈斷西瓜刀的十八歲少女?

那是披著少女外皮的人形怪獸吧!

跑著跑著,刀疤臉發現周圍變得異常安靜。

他猛地停住腳步,瘦子和平頭男都不見了,不見天日的叢林中,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他嚥了口唾沫,從腰間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舞得虎虎生風。

“出來!老子不怕你!”

“這年頭鬼都怕惡人,老子是十足的惡人!”

一個清脆動聽的女聲響了起來:

“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身上罪孽深重,凶氣太盛,行屍鬼魅都不能近你身。”

刀疤臉轉過身,看見白色T恤牛仔褲的少女靠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旁,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那附近,剛才明明沒有人。

女孩看他的眼神像貓戲老鼠,單手探向背後的黑匣子,動作優雅彷彿在跳著某種祭祀舞蹈,隨後一揚手抽出一把劍正對著刀疤臉。

一把桃木劍。

刀疤臉瞳孔地震,又是這把桃木劍。

他惡狠狠地揮著匕首向女孩刺過去。

咔嚓一聲,匕首也斷了。

刀疤臉還沒反應過來,女孩手中桃木劍發出了金光,他只覺刺目難忍,額間有什麼東西散開,隨後肩膀上忽然一重。

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

女孩繼續開口:“可憐你手底下這冤魂,跟了你不知道多久,現在我破了你的凶氣,她終於能報仇了。”

刀疤臉拼命打滾,想甩掉背上那東西,卻根本甩不開。

那腥臭的東西張開了嘴,一口咬在刀疤臉脖子上,鮮血四濺。

刀疤臉也終於看清楚後背上是什麼。

那深度腐爛的人頭上,有一朵快要發黑的紅色蝴蝶結。

多年前他先i後殺再埋屍的那個女孩,頭上好像就戴著這麼個紅色蝴蝶結……

刀疤臉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抬頭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

“你……究竟是什麼人?”

少女緩步走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左手持劍,右手豎在胸前,食指微屈:

“你背後的人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嗎?”

她微微一笑,眸光流轉,輕聲道:

“黃泉路上莫忘了,貧道名叫沈月陶。”

刀疤臉瞪著眼斷了氣。

媽蛋,金主根本沒說過,目標居然是個女道士!

刀疤臉死不瞑目,眼珠子失去了光澤。

他身上趴著的腐屍爬起身,對著沈月陶合掌而拜,口中嗚咽,聲音淒厲哀傷。

沈月陶抬頭看向嚎哭的腐屍,眼神柔軟下來。

她咬破中指,擠出一滴血彈向那具腐屍,口中唸唸有詞:

“塵歸塵土歸土,仇怨已解,還你本來面目吧。”

腐屍周身散發出珍珠色的光芒,醜陋瘮人的模樣褪去,變成一個嬌小可愛的少女。

少女有著圓潤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頭髮上戴著紅色的蝴蝶結。

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

沈月陶想到這女孩的不幸遭遇,臉上有一絲不忍。

白光中的蝴蝶結女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又伸手摸了摸臉蛋,眼底浮現出淚光:

“謝謝你…”

她也曾是個愛美的女孩,因死得悽慘被怨氣困住,一直跟在那刀疤臉身旁,卻又近不了那惡人的身。

今天終於大仇得報。

沈月陶柔聲問道:

“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嗎?”

她的血可保女孩魂魄暫時不散,待執念消失後,女孩將徹底消亡。

蝴蝶結女孩有些哽咽:

“我想再看一眼爸爸媽媽……”

在她夢牽魂縈的地方,她的父母親一定還在等她回家。

“我家,在H市。”

沈月陶一揚眉,巧了不是,九月她要去H市上大學。

沈月陶翻了翻書包,掏出一隻憨態可掬的唐三彩仕女玩偶,對著蝴蝶結女孩招了招手:

“來吧,先住在玩偶身上,等我開學,就帶你回家。”

蝴蝶結女孩滿臉感激,再度鞠躬,幻化成光點,飛入唐三彩玩偶身體裡。

一條細長黑影竄出草叢,捲住刀疤臉的屍體,嗖的一下把刀疤臉拖進了草叢。

很快,山林裡就沒別的動靜了。

一週之後,豪華越野車再一次顛簸著開到了農舍門口。

這一回,車上下來的不僅有宋千文與方芝夫婦,還有一名俊美的青年,以及一位長髮及腰清純如百合般的嬌美少女。

少女一下車,先提著白色長裙蹲在山道旁大吐特吐。

“嘔……這條山路好難走。”

她臉色蒼白,虛弱無力地靠在青年的胸口:

“海河哥哥,姐姐她今天,會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趙海河心疼地撫摸著宋菲若的長髮,眼神瞥向不遠處的農舍,低沉嗓音中帶著一絲冰冷:

“聽說上一次她耍性子不回去,面子也該賺足了,這回她不會還給臉不要臉吧。”

宋菲若巴掌大的臉蛋埋在趙海河胸口,遮住唇邊的笑意:

“海河哥哥,你怎麼這樣說她,姐姐可是你的未婚妻呢!”

趙海河聞言面色更冷,臉上滿是不屑:

“她算什麼東西,連你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若不是祖母和母親一再耳提面命,說沈月陶對家族有用,他絕不可能接受一個鄉野村婦做未婚妻!

“菲若,快來。”方芝在不遠處招手。

趙海河小心翼翼扶著宋菲若向農舍走去。

兩人離開的山坡下面,鬆軟的泥土向上咕湧幾下,伸出一隻乾癟帶著腐肉的胳膊。

隨後一個乾癟的人頭鑽出土層,深深凹陷的眼洞裡,幽綠色的鬼火如同一雙眼睛,輕輕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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