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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歡喜有人愁。

就在濮陽城上下,熱烈慶祝新年元日到來的同時。

位於東郡以北,冀州境內,自阜城縣至堂陽縣的一條官道上。

一名背上背了幾枚令旗計程車兵,正快馬加鞭的在路上穿行。

士兵默默計算著,自己所在的位置,距離堂陽縣的路程已然不遠,面上那滿是焦急的神情,不由的稍稍緩和了幾分。

而與此同時。

堂陽縣的縣府內。

冀州牧韓馥,與他手底下的文臣武將正匯聚一堂。

廳堂內的氛圍頗有些愁雲慘淡,眾人皆是沉默不語,但若仔細看去,便可見在場之人的神色多有些疲憊。

有不少武將身上所著的鎧甲,都依稀可見被損毀的跡象,可謂狼狽十足。

而作為一州主官的韓馥,此刻更是神情憤懣,且面有怨懟之色。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功夫。

韓馥才主動打破沉默。

乾咳了兩嗓子之後,用略帶艱澀的語氣說道:“麴賊奸猾狡詐,且麾下多有蠻兵,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我等自高邑而來,本就是遠道疲兵,而麴賊在扶柳縣盤踞已久,可謂根深蒂固,如此倉促之間與其作戰,諸多準備並不充分。”

“以無心對有心,致使一時失利,那也是難免的,所以希望諸位能重整士氣,不必因此而頹喪。”

隨著韓馥不住的鼓舞人心。

眾文武官員,總算是稍稍打起了精神來,不過那股始終盤旋在眾人頭頂上的喪氣感,卻是始終未曾散去。

見此情形。

簿曹從事沮授,當即站起來對韓馥微微躬身後,便猛然提高音量,用略帶些慷慨激昂的語氣說道。

“麴賊雖僥倖勝得一場,但他麾下兵力稀少,與我軍相比而言,實在是不足為道,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

“我軍即便失誤再多次,麴義也動不了我們一絲一毫的根基;反之他只要失誤一次,等待他的就是滿盤皆輸,全軍敗亡的慘淡下場!”

“故而誠如府君所言,一時一地的失利並不算什麼,只要我們能堅持住,就必然是最終的勝者!”

隨著兩位大人物的先後定調。

麾下文武心中計程車氣,算是徹底恢復了過來,不再如之前那般萎靡不振。

……

一眼掃視過去。

看見坐在下方的眾人,面色已經緩和了過來,諸般愁緒已然散去。

韓馥有些欣慰的與沮授對視一眼。

總算是把士氣恢復過來了。

要不然真不知接下來該怎麼打。

其實說起這一仗,韓馥就感到有些憋屈,他沒招誰沒惹誰,單純就是想率兵,平定手底下蹦出來的一個刺頭。

結果就在這兒栽了一個大跟頭!

數月之前,被韓馥委以重任的大將麴義公然反叛,在安平國扶柳縣和信都縣一帶盤踞,不再接受州府的調令。

若是如此,那還便罷。

可偏偏麴義這傢伙,不滿足於只擁有小部分的安平國,時常率兵襲擾位於安平國以西的鉅鹿郡。

這下就算觸碰韓馥的底線了。

畢竟作為一名比較虛的冀州牧,韓馥實際掌控的地盤本來就不大。

只有常山國南部,鉅鹿郡全境,以及趙國全境,了不起加上安平國南部。

丟掉了安平國中段位置也就罷了,反正他手短,日常也是不太夠得著的。

可要是連鉅鹿郡都丟了,那他這個一州之牧,手裡還有什麼東西?

恐怕還不等袁紹來奪他的冀州,他就已經丟光了手裡的籌碼,老老實實的滾下賭桌了。

……

正是因為如此。

為了表明自己的權威,以及震懾其他各路蠢蠢欲動的人馬。

韓馥才決定率兵親征。

準備用麴義的人頭來殺雞儆猴,用鮮血來穩定這些左右搖擺的地盤。

然而想象都是美好的,現實卻充滿了殘酷,韓馥直接被麴義教做人。

那原本在他看來,只要自己發兵征討,就能迅速剿滅的麴賊,卻爆發出了令韓馥始料不及的強大戰鬥力。

韓馥帶著一萬多兵馬從高邑縣出發,浩浩蕩蕩的攻打扶柳縣,卻在曠野之上,被麴義的伏兵半路截擊。

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麾下將士丟盔棄甲,一路逃竄。

得虧麴義麾下兵馬不多,這才給了韓馥退回堂陽縣,收攏敗兵,重整旗鼓的機會,否則恐怕一波就輸乾淨了。

正是因為此等大敗。

才有了方才廳堂之上,陰雲籠罩,愁雲慘淡的場面。

……

“諸位……”

正當韓馥開口,準備和麾下眾人商討一番,接下來該如何與麴義作戰時。

原本安靜的廳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吵鬧的聲音。

繼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還未等韓馥叫來下人詢問,門外便出現了一名做傳令兵打扮計程車兵。

“府君,軍情急報,幽州與冀州兩州交界處,傳來軍情急報!”

聽著士兵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韓馥頓時心頭為之一跳。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

“快,快把軍情傳上來!”

隨著信筒遞交到手裡,韓馥迫不及待的用小刀切開封印,然後抽出了蘊藏在其中的小布條。

上面就只有簡短的一段話。

然而正是這麼寥寥幾行文字,卻讓韓馥眼前一黑,險些當場昏過去。

“奮武將軍公孫瓚,調步兵兩萬,騎兵一萬,已興師越過冀州邊界,正自河間國往鉅鹿郡、常山國一帶而來,大有進犯府君,奪取冀州之意!”

……

此時此刻,韓馥多麼希望這封情報是假的,上面所寫的只是虛妄之言。

然而在核查一番,驗過真偽之後,事實徹底擊碎了他心中的僥倖。

這封情報,的確是自己安插在冀州其餘各郡縣,的眼線所傳回來的。

也就是說,上面所言句句皆真。

這下韓馥是徹底慌了。

之前他以多敗少輸給麴義,都沒有現在這樣這麼慌亂,實在是公孫瓚,給他帶來的壓迫感過於強烈。

韓馥有信心憑藉手中的兵力,和麴義磨蹭一番後,最終能夠佔據優勢,哪怕他連戰連敗,也大可以退回高邑縣,麴義拿他也沒什麼辦法。

然而公孫瓚不同!

這位白馬將軍,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手底下兵多將廣,戰鬥力強悍。

先前在東光界一戰大敗三十萬黃巾軍,此事可是天下皆知,韓馥自問憑自己這三兩下的功夫,是絕對不夠公孫瓚喝一壺的。

而且瞧這來勢洶洶的架勢,多半是要徹底奪走他的冀州,直接讓他連冀州牧這個官都沒法當。

這和麴義的區域性陣痛,是全然不同的概念,這是要斷他的根啊!

韓馥的面色一陣陰晴變幻。

看得下方的眾人也是心驚肉跳。

不過好在韓馥慌亂之餘,終究是能夠保持一定的冷靜和理智。

將手中的信件折了起來,韓馥故作鎮定的對下方眾人道:“沒什麼大事,公與,文威,伯典留下,其餘人先下去,等待我接下來的命令!”

眾人心中雖疑惑,但還是遵照韓馥的吩咐,依次退了出去。

只留下沮授、耿武和閔純三人。

……

等到眾人皆離開之後。

韓馥一直努力保持著的神情,終於是繃不住了,整個人頓時洩了口氣。

“唉!”

充滿無力感的長嘆了一聲。

韓馥一邊往背後一靠,一邊將先前摺好的文書往前一丟,然後滿臉苦笑的搖頭說道。

“你們且看看吧!”

三人當即並頭湊在一塊兒,迅速的閱覽完了頭條上的內容。

當他們抬起頭來時,面色也都變得和韓馥一樣,稍稍有些難看。

不過難得的是,相較於韓馥的慌亂,沮授等人還勉強能保持鎮定。

長史耿武當先向前一步。

隨即語氣鎮定自若的說道:“府君不必憂慮,公孫伯圭雖然兵強馬壯,但冀州絕非任他來去馳騁之地。”

“冀州境內尚有渤海郡太守袁紹,這等強有力的人物,公孫瓚豈能全無顧忌的率兵攻打我們?”

“我等只需派人聯絡上位於渤海郡的袁本初,使其與我們前後相應,那公孫瓚此番所率三萬兵馬,恐怕未戰便要先分去一半。”

“若是如此,我軍未嘗不能與之一戰,甚至戰而勝之!”

耿武的話令韓馥搖了搖頭。

“倘若渤海郡太守袁紹,他也想要奪取冀州,佔為己有呢?”

耿武當即沉默不語。

作為韓馥手底下的實權人物,他又豈能不知如今冀州的局勢分化。

誠如所言。

如果派人去請袁紹,與自己這方前後呼應,那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袁紹置之不理,從而坐收漁利。

哪怕袁紹答應了此事,那多半也是為驅惡狼,開門迎虎罷了。

……

“府君,當務之急,是即刻與麴義罷戰,姑且將安平國中部暫讓給他,萬不可陷入泥沼之中,平白兩面受敵。”

“我軍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退回高邑縣,憑藉著我們在那兒的根深蒂固,多少能與公孫瓚久戰一番!”

沮授拱手向韓馥進言道。

然而韓馥卻依舊只是搖頭。

“根深蒂固又能如何,以我軍之實力,又豈能勝得了威震天下的公孫伯圭,不過是困守待亡罷了。”

韓馥表現的沒有半點信心。

沮授見此,也只能無奈搖頭。

倒不是說韓馥膽小如鼠,實在是雙方的戰鬥力差距過大,這一點,包括沮授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公孫瓚的戰績實在是太豪華了。

尤其是在行軍作戰這一方面,把過往的經歷都寫在書簡上的話,恐怕能把他們的眼睛給閃瞎。

哪怕再狂妄,再沒有自知之明,也應該正視雙方的這份實力差距。

更別說,如今韓馥麾下本身就兵力不多,此次征討麴義,能調一萬多兵馬,都已經算是相當大手筆了。

數量比不上,質量也有差距。

這怎麼打?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再厲害的謀士,要是手頭上沒有相應的戰鬥力,也很難拉平雙方的差距。

故而一時之間,廳堂內靜如死寂。

沮授等人絞盡腦汁,苦思冥想著該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

足有半晌過後。

才聽見別駕閔純,硬憋出來一句。

“若是此時我們能有援軍,那說不定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正是這句話。

讓原本有些頹廢喪氣的韓馥,猛然間瞪大眼睛,眼眶中暴射出一陣精茫。

……

“啪!”

韓馥猛的拍了一下巴掌。

隨即豁然起身。

整個人在高臺上來來回回的走動,左右腳步急促的踱著,一邊走,嘴裡還一邊瘋狂的唸叨著。

“援兵……援兵!”

“有,我們有援兵,我與兗州牧曹孟德之子,東郡太守曹昂曹子脩,曾經有過約定。”

“一旦冀州有失,他便會率兵北上,出面替我們化解危機。”

“我現在就寫信,即刻派人去往東郡濮陽,去請曹子脩前來救我!”

如同在黑夜之中看見了那麼一絲光芒,在瀕臨溺死之際抓住了一杆蘆葦。

面對危難關頭的一線生機,韓馥整個人表現的有些癲狂。

而耿武等人,之前從未聽韓馥提起過此事,故而見自家主君如此表現,都是有一些驚駭莫名。

耿武和閔純二人一左一右,搶上前去將韓馥攙扶住,而後溫聲勸道。

“府君,還請稍安勿躁!”

“府君,你說的這個約定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曹子脩當真會來救援我等,嗎,那面對的可是公孫瓚啊!”

……

被兩名親信稍稍勸阻了一下。

韓馥也算是從方才的癲狂情緒中,緩緩冷靜了下來。

“嘶……呼!”

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韓馥擦了擦額頭上爆出來的冷汗,接著對耿武等人解釋道。

“臨到如今,有些事情告訴你們也無妨,此事乃是當初我等聯軍討伐董卓之時,我與那曹子脩,在洛陽城外所作出的約定。”

“只不過約定的內容,是一旦袁紹圖謀冀州,他便會出兵相助,目的是為了遏制住袁紹實力壯大的勢頭,從而保全他父親曹孟德所佔據的兗州。”

“由於此次進犯的是公孫瓚,所以先前我一直未曾想到他,但如今細細思來,公孫瓚與袁紹似乎沒有什麼分別,都是圖謀冀州全境而來。”

“且公孫瓚野心勃勃,一旦被他佔據了冀州,兗州將會更加危險,想來曹子脩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眾人聞言,皆面面相覷。

仔細思索了一番,韓馥言語中所透露出來的資訊後,不由都暗自點頭。

曹昂的目的是保全兗州,因此他會努力使冀州維持現在多方分立的局面。

而自家府君,作為冀州這個棋局上非常重要的一角,一旦有所缺失,那將會導致冀州歸於一統。

這必是曹昂無法容忍的事情。

從這一點上來看,邏輯可謂相當充分,曹昂完全有北上的理由。

只不過出於謹慎起見。

沮授還是追問道:“府君,這曹子脩之名,我亦有所耳聞,端的是當世之俊才,傳聞其亦有天下名將之風。”

“如此雄心壯闊之輩,我等一旦引他入冀州,倘若他與袁紹一般別有所圖,那豈不是引狼入室?”

……

面對沮授的質疑。

韓馥只是堅定的擺了擺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公孫瓚有兵有將,袁紹四世三公,他們有吞併冀州的實力。”

“曹子脩有什麼?”

“再說了,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擔心我們自己,若是沒有援兵來助,那下場恐怕就是死路一條。”

“我連命都要保不住了,誰還管他冀州究竟會落到一個什麼局面?”

韓馥三言兩語,便將沮授的擔憂給堵了回去。

在他看來,沮授這番擔憂純屬多餘,曹昂的硬實力擺在那兒。

自己不敢與袁紹聯絡,也不敢放任公孫瓚打過來,是因為這倆傢伙真的有實力,能夠把他給滅了。

可曹昂不一樣啊!

雖然自己邀請曹昂前來相助,就是認定了他的實力不錯,哪怕不能獨當一方,也能夠與其聯軍,抗衡袁紹或者公孫瓚中的任意一人。

可曹昂的總體實力是有限的。

除非是興兗州之兵盡數北上,否則韓馥自問還是能有自保之力的。

……

眼見韓馥態度如此堅決。

沮授也不再多質疑。

只是順勢問道:“府君,您讓這曹子脩興兵北上,想必也不是毫無代價,不知咱們需要付出些什麼?”

說起這個。

韓馥面上就忍不住帶起一絲笑容。

轉身來到懸掛在一旁的地圖邊,而後指了指位於冀州最南部的魏郡。

“他作為東郡太守,不可盲目興兵,那將會失天下之口實。”

“故而我一旦要邀請他北上,就必須將魏郡劃給他,任命他麾下大將為魏郡太守,這便是我需要付出的代價。”

說到這兒。

韓馥臉上的笑容洋溢更甚,在這種壓力巨大的時刻,居然笑得還挺歡快。

“魏郡本來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他想要,我就給他,何樂而不為呢?”

韓馥覺得自己賺到了。

用不屬於他的東西,作為籌碼和代價,來邀請曹昂替他解圍,這件事怎麼想,怎麼都是無本萬利的買賣!

只是看著韓馥那頗有一些得意的神情,沮授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但是又說不出問題出在哪兒。

仔細思索一番,卻又沒察覺出哪不對勁,只能微微躬身。

連同耿武,閔純等人一併行禮道。

“誠如府君所言,便以魏郡作為代價,換取曹子脩率兵北上,相助我等破解眼前的危局!”

……

在拿定了主意之後。

韓馥也不多廢話。

當即書信一封,然後差人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東郡濮陽縣。

路上甭管跑死多少匹馬,只管以最快速度送達目的地。

而在派人求援的同時。

韓馥也果斷放棄了繼續與麴義糾纏,下令全軍撤回高邑縣。

他要做好萬全準備。

務必保住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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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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