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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自明一愣,目露驚喜之色,下意識以為皇上找到了沈大哥的女兒。
只見梁正芳對他輕輕搖頭,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
他恭聲領命而去,梁正芳給天子倒茶時,想起曾聽到安郡王妃的解釋,不由感慨世事緣分的奇妙。
當年皇上的舊友沈將軍全家慘遭滅門,唯有當時兩歲的女兒被忠僕替換成自己的孩子,藏在衣櫃中躲過一劫,後又被人帶走。
安郡王妃的經歷跟她有些相似,天子自然會動惻隱之心。
不過,又彷彿不知是同情那麼簡單。
***
回到院中,顧瓔覺得有點頭暈,許是她身體尚未恢復,方才出門走路又急了些。
“派護衛去雲覺寺候著,若王爺打發人來找……”說到陸川行,她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輕聲道:“就說路好走時我自行回去。”
溪月聞言,眼底閃過一抹憤懣。
當時她和懷香已經跪下來哀求王爺,他卻執意帶姑娘離開。這也就罷了,前面路走不通時,他竟然還丟下了姑娘!
不過她不敢說出來,怕再給姑娘添堵。
“姑娘,您把藥喝了罷。”懷香端著托盤進來,打斷了方才沉悶的氣氛。
看到碗中的湯藥跟昨日的不同,顧瓔目露狐疑之色。
“這裡的管事婆子才送來的,說是正好對您的病症。”她說著,又拿出了一小包飴糖。“她說這藥苦,讓您搭著糖吃。”
在顧瓔眼中,湯藥就沒有不苦的。以前仗著孃親寵她,又是糖又是要改藥方,她吃藥可是家裡的大事。
後來嫁了人,陸川行見她吃糖,皺著眉說會散了藥性,她只好偷偷吃;進京後,她要做個得體的王妃,乾脆不再吃糖。
偏偏是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這裡的人甚至不知道她的習慣,就先拿了糖。
顧瓔心裡五味雜陳,她拿起湯藥慢慢喝完,隨即取了一塊飴糖放在口中,果然方才苦澀的藥味被沖淡了大半。
她走到窗邊,春風裹著溫暖的陽光輕柔的吹拂在臉上,輕輕閉上眼,彷彿是來自孃親溫柔的撫摸。
在此刻,她本該緊繃的精神,竟不合時宜的鬆懈下來。
***
西山別院。
鄭柔冰端著熱茶進去時,陸川行正在望著天邊的濃雲出神。
“王爺可是覺得累了?”她柔聲道:“您漏夜趕路著實不易,又立刻去看咱們孩兒,也該好好歇歇。”
“好在咱們孩兒在天上知道您來看他,您到了後才下了大雨。”
她本是想勾起陸川行對孩子的惋惜,卻見他搖了搖頭。
陸川行接過茶杯,下意識道:“昨夜那樣的大雨,不知阿瓔怎麼樣了。”
他知道顧瓔的這段往事,每當雷雨天都是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可那次為了自證清白,她在大雨中足足淋了一個時辰,從此也落下病根。
那件事因他而起,他對顧瓔是有愧疚的,所以這次進京他沒有為了快讓她乘船走水路,選擇了走陸路乘馬車。
雷雨時但凡他在家,都會陪著顧瓔。
這一次,他將她丟在了大雨中,還是可能引發山洪的路上。陸川行不敢深想,他對顧瓔……並非全無感情。
鄭柔冰見用孩子做理由都不能讓陸川行忘了顧瓔,心中頓起危機之感。但在陸川行面前,她的賢淑大度不能丟。“王爺不必擔心,王妃身邊有護衛有丫鬟,必當平安無事。”
陸川行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若路不好走,她應當是回雲覺寺了。”
“王爺別傷心了。”鄭柔冰在他身邊坐下,牽著他的手,整個人靠在陸川行的肩膀。“以後王爺會兒女雙全,哪怕不是我為您生的,我也替您高興。”
陸川行回過神來,看著淚盈於睫的她,緩聲安慰道:“柔兒,我答應過你的自然不會食言,我們會有孩子的。”
鄭柔冰伏在他懷中,心裡卻仍不踏實。
眼見他雖抱著自己,卻又不自覺望向窗外看天色,鄭柔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著實想不通,顧瓔只是商戶女,不過頗有兩分姿色,陸川行亦是被迫娶她。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陸川行到底是不忍破壞名聲才不改立王妃,還是心裡對顧瓔仍有不捨。
若是前者倒也罷了,若是後者——
她要“幫幫”他才行。
***
借住的第二日傍晚,天色已經徹底轉晴,路上的積水也在減少。
顧瓔找人問了路,聽說通往隔壁鎮子上的路已經恢復,且相距不遠時,顧瓔不願再叨擾這裡的主人,準備辭行。
銀票有跡可循,顧瓔直接讓懷香用荷包裝滿了碎金,作為她們住下的謝禮。
溪月留下收拾東西,顧瓔帶著懷香去求見主人,卻聽說他有事在忙,怕是要遲些才能見她。
顧瓔忙說不急,去了旁邊的小花園等著。
“姑娘,奴婢昨日收拾庫房時,發現了一隻風箏。”之前給她們送藥的婆子過來,手中拿著一隻大蝴蝶風箏。“平日這裡並無女眷過來,眼下又有晚風,您正好消磨時間。”
說著她抬手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熱情地遞了上去。“您放心,奴婢之前已經告知過主子。”
顧瓔不忍拒絕她的善意,柔聲道謝後,接了過來。
在附近的小丫鬟看到顧瓔手中的風箏,好奇的望著這邊探頭。顧瓔索性招了招手,告訴她們若無事可以一起放風箏。
見顧瓔生得極美卻性子和善,三五個小丫鬟頓時圍了上來。
大家嘰嘰喳喳的商量著如何放風箏。
枕濤院二樓的議事廳中,秦自明彙報著完近日的軍務,抬頭時突然發現不遠處飄著一隻色彩絢麗的大蝴蝶。
更確切的說,是蝴蝶風箏,定睛一看,是他買來的那隻。
見他分神卡殼,陸崇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曲起手指輕敲了下書案,讓他回神。
“風箏就是要拿出來用一用,才不會收著發黴。”秦自明自己胡亂解釋了一句。
即便沈大哥的女兒還沒找到,皇上先買只風箏給小姑娘備著合情合理的,借安郡王妃玩一次,更是合情合理。
“皇上,安郡王好像養了外室。”秦自明語不驚死人不休,突然冒出了一句。
陸崇挑了下眉,但神色說不上意外。
“前日安郡王和王妃一同前往的雲覺寺,但據臣所知,他沒回王府,也沒回衙門。”
接下來的事他們都知道了,安郡王妃渾身狼狽的來叩門借宿,安郡王本人不見了身影。而陸崇近來並沒派給他緊急的差使,以至於他連夜奔走。
“他近來雖在京郊一帶查案,卻並不常在衙門裡,還有人說曾見他跟一位渾身遮掩嚴實的女子牽手進了一座宅子。”秦自明見天子沒制止他繼續說,壓低了聲音繼續道:“私下裡大家也傳,說安郡王妃跋扈善妒,不許王爺納妾,他才偷吃……”
聽他越說越離譜,梁正芳輕咳一聲提醒他,別太離譜。
“安郡王是朕的堂弟,豫親王對朕可是有擁立之功。”陸崇面上倒不見慍色,只是那張俊美的臉上頗有幾分高深莫測之意。“朕自然不能聽信閒話。”
秦自明苦惱的皺了下眉,正欲分辯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天子不偏聽偏信謠言,那麼事實呢?
看皇上的意思,他是不介意幫安郡王妃的。
秦自明鬥志昂揚的走了,陸崇叫來了梁正芳,問道:“他怎麼對顧氏的事如此上心?”
梁正芳忙回道:“上回安郡王妃安排身邊人送謝禮,那人除了金銀外,還看出了幾位兄弟曾在西南受過的舊傷,特送了偏方和對應的藥材,竟真的治好了。”
陸崇微微頷首。
她身邊的人倒是機靈妥帖,又心細如髮,那麼她呢?
關於陸川行的事,她並非毫無察覺罷?
不止是養外室這麼簡單,顧氏未能誕育子嗣,陸川行納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若非看中了她的郡王妃之位,哪怕是側妃,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關於這點,顧氏也猜到了麼?
“皇上,外頭天氣正好,您也忙了半日,歇一歇罷。”梁正芳知情識趣的道:“王妃來求見時您還正忙著,不如一併見了。”
見天子意味深長瞥了自己一眼,梁正芳和氣的臉上堆著笑,堅決裝傻。
待陸崇出去時,恰有一陣疾風吹來,風箏搖搖欲墜,小丫鬟們不由驚叫一聲,只怕風箏栽下去。顧瓔卻沉著扶住她們的手,控制好風箏線。不多時,不僅穩住了風箏,還將風箏送得更高了些。
“姑娘您真厲害!”
“姑娘您的手太穩了!”
顧瓔笑笑,將線板交給了她們。她看了一眼天色,正欲去枕濤院再問問訊息,側過臉時猝不及防看到一張俊美的臉。
她才要行禮,卻見陸崇指了指風箏的方向,對她搖了搖頭。
顧瓔會意,悄悄走了過去,心道他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主子,知道丫鬟們見了他定然不自在,這才避開了人。
“姑娘找在下有何事?”陸崇見她來,溫聲問道。
顧瓔恭聲道:“已經叨擾許久,如今路已經能走了,我來向公子道別。”
陸崇並沒留她,只是道:“可要在下派人送姑娘一程?”
顧瓔忙婉拒道:“多謝您好意,我家裡派人來接了。”
很快懷香趕了過來,將手中的荷包交給了被梁正芳催著過來的秦自明手中。
顧瓔忐忑的看著陸崇,她怕陸崇不收,又是一筆扯不清的人情賬。
水潤清亮的桃花眸微微上挑,勾起她不自知的嫵媚。
陸崇突然想起方才看她放風箏時,那雙盛滿笑意的靈動眸子,任何光彩奪目的寶石都比不上,讓人移不開眼。
他微微頷首,示意秦自明收下。
顧瓔終於鬆了口氣。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陸崇突然開口道:“安排人暗中護送她出發。”
秦自明暗自掂了掂手裡的荷包,心想果然拿人手短,痛快的應下。
***
翌日一早。
顧瓔出發上路,發現那隻大蝴蝶風箏已經放到了馬車上。
她心中一暖,短短的兩日,卻是進京以來她最放鬆的日子。
來接她的人是墨松,她展開手中的信紙,看到上面的內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先不回王府,我們去附近鎮上。”
張嬤嬤私藏的藥已經查清,是給產後婦人調理身子服用的,有止惡露的功效。
雲英未嫁的侯府姑娘,用得上這種藥麼?
顧瓔緩緩勾起唇角。
真是有意思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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