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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像墨一般的濃稠。

許簡一打電話跟靳寒舟說自己今晚有事兒要辦,不陪他吃飯了。

靳寒舟已經習慣了她的神神秘秘,也不多問。

只是想起昨晚她那玩命式的開車,他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她一句,“是危險的事嗎?”

“不是。”許簡一如實回答,“我要去見個人。”

末了,她強調說,“是個女人。”

靳寒舟就很滿意,他的小姑娘知道他在意什麼,懂得主動跟他報備,是好事。

“去吧,我晚上正好也要應酬。”

靳寒川私生子的身份到底是上不得檯面的,靳老爺子還沒徹底放棄靳寒舟。

所以今晚,他特意給靳寒舟安排了一場相親宴。

靳寒舟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會去。

他以為就是單純的應酬。

並不知道自己老公要去相親的許簡一在和靳寒舟通完電話後,便出發去世紀年華了。

世紀年華大酒店的頂樓。

穿著黑色的衛衣,黑色的鉛筆褲,整個人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許簡一正在守株待兔。

她剛剛找棉花糖幫忙用翟毅的名義給章嘉妮發了一條虛假的資訊,讓她到酒店頂樓來,說有驚喜給她。

說曹操曹操就到。

天台的門口那,一個穿著華麗的晚禮服,弄著精緻甜美的公主頭,耳戴流蘇耳環,手拎鑽石手包,腳踩一雙鑲鑽的高跟鞋,甜美可愛的女人提著裙襬朝天台這邊走了出來。

“阿毅?”

女人嘴裡喊著翟毅的名字,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歡喜。

如此甜美可愛的人,許簡一真的很難把她和殺人兇手四個字扯上關係。

只可惜,面容再甜美又如何,終究是蛇蠍美人一個。

看到章嘉妮出現後,許簡一抬手將口罩戴上,把衛衣的帽子拉上,跟著從暗處走了出來。

“阿毅,你在哪呢?”

章嘉妮還在東張西望,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許簡一。

就在她聽到腳步聲,驚喜轉身的瞬間,許簡一以閃電般的速度,上前鉗住她脖子,將她拖到天台的圍欄上。

“呃…你是誰?”

章嘉妮被許簡一嚇了一跳。

“替戴綿綿報仇的人!”

許簡一將章嘉妮往圍欄外推,直接讓她半截身子都懸空在外。

“啊啊啊——”

忽如其來的失重感,嚇得章嘉妮驚惶大叫。

許簡一面無表情地按著她往外推,“當初你也是這樣把戴綿綿推下樓的吧?”

半截身體都懸空在外,章嘉妮面色慘白,她下意識抓住許簡一的手臂,“我沒有……”

章嘉妮死不承認,“她不是我推,她是自己摔下去的。”

“還敢狡辯!”

許簡一繼續將她往外按。

身子再度出去了小半截,章嘉妮身下忽然一陣熱流滾落,她被嚇尿了。

她鼻涕縱流,又哭又喊,“不要殺我,我真不是故意推她的,我沒想過要她死的,我就推了她那麼一下,是她…她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啤酒瓶,失衡摔出去的。”

許簡一推她的動作驀地一頓。

她沒想到戴綿綿墜樓的真相竟是這樣。

意外……

就因為這麼一個意外,就帶走了她的綿綿。

呵…呵呵…呵呵呵…

章嘉妮情緒崩潰地求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經知錯了,這三年來,我一直都在受良心的譴責。求求你,放過我吧!”

章嘉妮的聲音再度刺激到了許簡一,“你沒事推她做什麼!”

就算章嘉妮不是故意殺人,她也是殺人兇手,如果她沒有找上戴綿綿,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許簡一沒法不怪她,她恨透了她,她瘋了一般地將章嘉妮往外按,似要將她推下樓,讓她也嚐嚐戴綿綿當時墜樓之痛。

“啊——不要!”

章嘉妮臀部都被推出了圍欄,眼看就要往下墜落。

這時,許簡一的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一一,不要。”

許簡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驀地回過頭來。

是蘇沐顏。

許簡一回頭的瞬間,跟蘇沐顏一同上來的翟毅猛地上前將半截身子都掉出去的章嘉妮給拽了回來。

死裡逃生的章嘉妮靠在翟毅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阿毅,嚇死我了。”

翟毅沒有太注意懷裡的章嘉妮,而是眸光晦澀地盯著不遠處正在比劃手語的蘇沐顏。

許簡一這會兒無暇去顧及章嘉妮。

她正死死地盯著蘇沐顏正在比劃的手語。

蘇沐顏比劃的是戴綿綿過去常用來安撫許簡一的手語。

許簡一看著那熟悉的手語,眼眶一點點地泛紅。

蘇沐顏轉動輪椅來到許簡一的面前。

“你……”

許簡一想要問她為什麼會戴綿綿才會的手語,但話還沒說完,手就被蘇沐顏給握住。

蘇沐顏溫柔地朝她笑道,“我們下去,再說好嗎?”

“……好。”

許簡一現在滿腹疑問。

她顧不上收拾章嘉妮,便迫不及待地推著蘇沐顏往天台門口走去。

“阿毅,我好害怕……”

翟毅緊緊地盯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直到章嘉妮再度發聲,他才猛地回神。

回過神來的翟毅想起剛剛聽到的那些話,他便一把將章嘉妮從懷裡推開。

他滿臉冰冷地看著章嘉妮說,“你是去自首還是我報警抓你?”

剛要和他撒嬌的章嘉妮驀地頓在了那。

她淚珠掛在眼角那,神色微怔,“阿毅……”

而後她回神朝翟毅狡辯道,“不是我推的她。我剛剛只是太害怕了,才口不擇言的。”

翟毅冷笑,“你沒有做過,再害怕,你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嘉妮,她怎麼就得罪了你,你要把她推下樓?”

翟毅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戴綿綿與她毫無交集,她為什麼要害她!

“我不是故意的。”見隱瞞不住,章嘉妮索性也不狡辯了,她坦白道,“我就隨手推了她一下,誰知她就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啤酒瓶摔出去了。”

“當時你為什麼不說!”

翟毅憤怒的低吼。

“我害怕啊……”

章嘉妮號啕,“我怕得要死。”

那是章嘉妮第一次做虧心事。

她從前囂張跋扈,對翟毅身邊的女人向來看不慣。

戴綿綿一個啞巴卻讓翟毅寵得像個寶貝似的,她氣不過,就找到戴綿綿羞辱了她一番,誰知……

誰知竟錯手把她推下了樓。

她當時害怕極了。

她一路跑回家,躲在家裡一整天都不敢出來。

後來還是聽說戴綿綿被誤以為是跳樓輕生,她才驀地鬆了口氣。

但到底是做賊心虛,她沒敢繼續留在學校,便讓家裡人把她弄出國去了。

她沒想到,她剛回國,就讓戴綿綿的人給找上門,還差點……差點被推下樓。

“做錯了事情,就要付出代價,你已經逍遙了三年,你也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他給了章嘉妮兩個選擇,“去自首或者我想辦法把你弄進去,你自己選一樣。”

“我……我自首。”

想起剛剛那人按住她往外推的恐怖勁,章嘉妮就忍不住狂咽口水。

她要是不去自首,不知道剛剛那個瘋女人會不會又對她做什麼。

自首至少還能從輕發落,但是落到那個女人手裡,她只怕骨頭都沒有得剩。

那個女人,太可怕了……

見她選擇了自首,翟毅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轉身往樓下走去。

翟毅也不怕章嘉妮不去自首,她不去,他有的是辦法,把她弄進去。

罪名,是可以無中生有的。

-

樓下。

休息區那。

許簡一和蘇沐顏面對面坐著。

看著坐在輪椅上,滿目溫柔望著她的蘇沐顏,許簡一喉嚨乾澀地問道,“你怎麼會綿綿慣用的手語?”

蘇沐顏笑容帶著幾分無奈地說,“不瞞你說,我自從三年前出意外醒來後,我就經常做一個夢。夢裡,有個女孩叫戴綿綿,她短暫的一生經過做夢的方式,一點一點滲入我的記憶。”

許簡一覺得這種事情好離奇。

無端端的,她怎麼會夢到綿綿的記憶……

像是知道許簡一在想什麼一般,蘇沐顏溫柔地笑道,“是不是覺得很離奇?”

“我也覺得很離奇,但就是這麼離奇的,我夢到了她和你還有你哥哥他們的點點滴滴。”

其實蘇沐顏說謊了。

她根本就沒有做夢。

她就是戴綿綿。

準確的說,她是活在別人身體裡的戴綿綿的記憶意識。

三年前。

戴綿綿意外墜樓,蘇沐顏則是被男友推下樓。

她們一同被送進了仁康醫院搶救。

當時蘇沐顏還有救,但是她卻不想活了,她毫無求生意志,僥倖救回來,也是植物人一個。

戴綿綿的身體不行了,但她求生意志很強。

蘇沐顏是蘇夫人的命根子,為了不讓妻子傷心崩潰,蘇父大膽地利用了自己正在研發的一項關於‘新生’的研究,就是在人將死之前,將其記憶移植到昏睡不醒的植物人身上,以此來達到‘新生’功效。

當時專案還只是在研究中,並沒有實施過。

死馬當活馬醫,蘇父把這項還沒有在人身體實施過的專案,用在了蘇沐顏和戴綿綿的身上。

意外的,很成功。

許是戴綿綿太想活了。

她的意識,和蘇沐顏的身體很契合。

她的記憶和意識在蘇沐顏的身體裡活過來了。

這是一項意料之外的實驗,也是無可超越的實驗。

在那之後,蘇父曾故技重施,將一個將死的富豪的意識移植到一個年輕的植物人小夥身上,但是失敗了。

這項研究,也因此被蘇父放在那,不再研究了。

蘇父不讓蘇沐顏到處說這個事情,一來是不想讓妻子知道,他們的女兒,早就換了芯子,二來是怕她會被有心人抓去做實驗。

戴綿綿也就是現在的蘇沐顏不跟許簡一說實話,並不是不相信許簡一,而是戴綿綿已經是過去式。

既然戴綿綿早已死去,那她就以蘇沐顏跟她重新認識。

是戴綿綿或者蘇沐顏,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並不影響她陪在她身邊。

這種事情太離奇了,離奇到許簡一不知該說什麼。

蘇沐顏寬慰許簡一,“也許是她放不下你,故而將記憶託夢給我,想讓我代替她陪伴你的吧。”

是這樣嗎?

好像除了這樣解釋,也沒有其他解釋了。

想起章嘉妮剛剛天台說的話,許簡一不由問蘇沐顏,“你的夢裡,綿綿真的是那個女人失手推下樓的嗎?”

蘇沐顏點頭,“她確實是無心的。”

“……”

這種無心之舉,許簡一不想諒解,也無法諒解。

若沒有她的無心,綿綿還有大把青春。

到底是擁有戴綿綿記憶的人,蘇沐顏一下子就看穿了許簡一的心思,她開導許簡一,

“沒必要為了她髒了手,她做錯了事情,法律自會懲罰她。”

“何況經由你剛剛那麼一嚇,她怕是比誰都想自首。”

畢竟自首還能撿回一條命,不自首,哪天忽然被人從樓上丟下去,命直接就沒了。

坐牢和丟命,傻子都會選擇前者。

何況章嘉妮也不是壞得透透的。

她只是僥倖沒有人發現她的過錯,便得過且過。

估計這三年來,她心裡也不好受吧。

但有良知的人,在失手殺了人後,良心都會受譴責。

逃避責任只是懦弱的表現,不代表她不會良心不安。

“嗯。”

情緒平靜過後,許簡一的戾氣沒有那麼深濃了。

蘇沐顏握住她搭在腿面上的手,輕輕地撫了撫,“別不開心了,你要是不嫌棄,也可以把我當成綿綿的,反正她的記憶我都有。”

許簡一是個直腸子,她搖頭說,“綿綿是綿綿,你是你,不管你們多像,我都不會將你們混為一談。”

“好吧。”蘇沐顏不強求她。

許簡一覺得自己說得太直了,好像有點傷人的感覺,她不由又補充道,“你很好。只是綿綿在我心裡,是獨一無二的。”哥哥也是。

這個世界上,無人能替代他們。

“我明白的。”

蘇沐顏不甚在意地微笑。

許簡一見此,也跟著笑了笑。

只是那點笑意在看到一頭奶奶灰,身穿白色字母短袖T恤,黑色休閒運動短褲,腳下是一雙小白鞋,白色的襪子高過腳踝露在外面,整個人潮到沒有朋友的翟毅後,她就收斂起來了。

翟毅見許簡一一秒變臉,一時嚇得不敢動彈。

翟毅最近沒有再來找過許簡一。

因為他已經混進墓園了。

他把自己偽裝成女人,才成功混進去的。

他沒想過今日會遇上許簡一。

被打多了。

以至於翟毅現在看到許簡一,都有陰影了。

許簡一稍微抬個眉,他都會有種她要揍他的錯覺,所以這會兒,他脖子縮得跟縮頭烏龜似的,別提多慫了。

看到翟毅的那一刻,許簡一確實挺想揍他的。

尤其在得知戴綿綿是章嘉妮失手推下樓後,她想揍翟毅的慾望就更加旺盛了。

但她到底是忍耐住了。

這裡到底是酒店,人來人往的。

何況……他慫成這樣,實在是讓人提不起勁來。

不打歸不打,但是看著他,實在來氣,於是許簡一冷冷地說道,“不想捱揍,就趕緊滾。”

翟毅看著蘇沐顏,沒挪腳。

許簡一見翟毅盯著蘇沐顏看,她頓時寒氣更甚了,“你在看什麼?”

許簡一握拳,“還不滾?”

翟毅一看她那拳頭,就條件反射地跑走了。

不過臨走前,他回頭晦澀不明地看了蘇沐顏一眼。

蘇沐顏正好望向他。

兩道目光在空中交匯。

一個複雜晦暗,一個溫柔無瀾。

蘇沐顏率先收回的視線,她對許簡一說,“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許簡一還沒吃飯,肚子屬實有點餓了,她點頭,“好啊。”

兩人轉身準備往酒店的餐廳走去。

誰知剛起身,就看到不遠處的長廊裡,黑衣黑褲,桀驁俊美的靳寒舟和一個穿著白襯衣和百搭半身裙,很是知性優雅的女人一同往這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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