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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維之輕嘆一聲,道:“大酈王朝,因為牧青鴻之前搶了龍根草的事情,已經與那幾個古老家族達成了共識。欽天監之前不曾有所行動,是因為還忌憚顧四娘在桃花鎮,還忌憚顧家沒有表明態度。”
“如今,四娘為了拿到九陽七瓣花,她必須離開桃花鎮。她一旦離開,很難保證大酈王朝不會動手。因此她需要你來坐鎮桃花鎮,可一旦你來了,也就表明南朝顧家是站在桃花鎮這邊的。”
顧妙哉微微頷首道:“如此,大酈王朝即便不親自出手,也會要挾整個王朝的江湖人對桃花鎮出手。這樣,他們也不會落個撕毀約定的不恥名頭,還能夠坐山觀虎,等著桃花鎮被江湖人撕破。我有一點好奇,他們拿什麼讓江湖人對桃花鎮出手?”
張維之神色肅穆地道:“大靖王朝的傳承寶庫。”
顧妙哉恍然大悟。
天武2年。
大靖滅亡。
大酈王朝派遣兵卒十萬,也未曾尋到大靖寶庫所在,除卻在大靖皇宮收攏到一些古物字畫之外,偌大一座王朝的財富,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顧妙哉問道:“先生曾是大靖皇帝陳靖玄的恩師,難道大靖王朝真有所謂的傳承寶庫?”
張維之笑道:“對於我等大靖亡國之人而言,殿下正是我們的傳承寶庫。”
顧妙哉看得仔細。
張維之有意不想回答,如此一來,也坐實了她心中猜想。
張維之是聰明人,他不想回答,也知道自己是間接給了顧妙哉答案。
這是因為顧妙哉是顧四孃的妹妹,若是換做其他人,提及到如此密辛,他便不是此刻一副慈祥面容的藥王張維之了。
知曉他真正修為的人不多。
整個天下。
除了陳靖玄之外,就連牧青鴻和顧四娘也只認為張維之醫術更盛。
卻不知。
他醫術只是小道,武力才強。
張維之起身,被顧妙哉送到門外。
“妙哉姑娘,殿下勞煩照顧了。”
顧妙哉說道:“我只能保證他不死,我不會照顧人。”
張維之無聲笑道:“如此已經足夠,時候不早,姑娘早些安歇。”
卯時將過,天還未亮。
陳仙朝做了一個夢,那些跳舞的文字和耳畔聽不懂的歌謠盤旋在他的夢裡。
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窗沿。
陳仙朝緩緩睜開雙眼,點亮了油燈,看著不知何時竟然是睡在了四孃的房間,被子上有著一股淡淡的酒氣。他知曉顧四娘雖然不愛做飯,卻是偏愛乾淨的,每每三五日都要清洗被褥,這股酒氣肯定是齊白星留下來的。他轉身出門看著閉目在廳中大椅上的顧妙哉,陳仙朝躡手躡腳地拿了床嶄新的被褥搭在顧妙哉的身上。
隨後。
託著油燈,在懷裡護著鑽進了廚房。
顧妙哉輕輕張開雙眸,微微搖了搖頭,自語道:“這般柔情不該出現在你的身上,這天下還有很多人希望你成為殺伐果斷的帝王。”
辰時雞鳴。
桃花鎮在秋雨籠罩裡,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飄出了嫋嫋白煙,與那綿綿的細雨一擁抱,好像連風都有了模樣。
陳仙朝做了早飯,簡單炒了幾個小菜,熬了一鍋香甜濃郁的紅薯粥,見天色亮了,才從廚房出來,去喊顧妙哉吃飯。
“姨娘,我知曉自己昨天晚上肯定是犯了寒症,給您添麻煩了,我做了些吃的,現在給您端過來。”
顧妙哉將身上被褥取下,輕聲道:“仙朝,四娘跟我說過你,我也知曉你心底淳樸,雖然調皮了些,但終歸還是童性使然。這一次四娘前往清涼山,我不瞞你,並非如你所想只取一株藥。我不希望你擁有這些柔情,姨娘和四娘希望你勇武起來,霸道起來。”
陳仙朝突然聽了顧妙哉的話,覺得有些突兀,覺得有些莫名。
柔情?
他只不過是想要報答對自己好的人罷了。
“可是四娘從不許我習武。”
顧妙哉說道:“仙朝,男人不一定要擁有武力才算男人。這天下,有文人謀士,有將軍兵卒,有武人道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霸道之路。你的未來我無法定義,但在此之前,我不是希望,而是要你做到,立下霸王之志。”
姨娘太嚴苛了。
這是陳仙朝現在的內心寫照。
四娘雖然有時候會與他說很多,但從未涉及人生,涉及未來。
最多的,也只是希望他可以健康平安。
顧妙哉的心性,是不能拿年齡做對比的。
她看著陳仙朝,看的不是陳仙朝,而是許多人未來的路。
一個陳仙朝。
他的背後是桃花鎮一百幾十口人嗎?
非然。
從顧妙哉來到桃花鎮的那一刻。
陳仙朝的背後就已經掛上了南朝的大旗。
顧家從大酈還未統一北疆十二部落之前,就已經是南朝皇室的中堅人。
顧勝男並非顧家的長女。
顧四娘還有個姐姐,如今正是南朝皇后。
那南朝皇帝劉封,能夠統治整個南朝,沒有顧家,早就被野心勃勃的仙都宗門取締了王朝帝位。
因此。
當年牧青鴻以大靖遺孤談判大酈王朝時,並非大酈王朝忌憚牧青鴻或是其他幾十號江湖宗師,而是南朝這杆大旗,而是顧四娘這尊鋒利的梅花長劍。
只這一日。
顧妙哉雖然沒有拋頭露面出現在桃花鎮所有人的面前。
但是,顧妙哉的到來,已經改變了桃花鎮所有人對於未來格局走向的看法。
他們看似沒有變化,卻已經時刻準備。
牽一髮動全身。
有些事情不需明言,只要一個契機出現,這個棋盤裡所有的棋子該如何做,自身明瞭。
李玄素並非婦人的女兒。
當年大酈王朝覆滅大靖時,北域將軍李關山第一個身先士卒,死在抗敵沙場上。
婦人是李玄素母親的師妹,在李玄素的母親隨著李關山獻身大靖之後,婦人便帶著李玄素找尋牧青鴻,跟隨著陳仙朝一行逃亡。
但亡國之時,世道何其亂?
即便是牧青鴻那時也並未在陳仙朝的身邊,才給了徐長玄機會。
說到此處,之所以後來陳仙朝這行人能夠匯合牧青鴻,最大的依仗便是王充。
如今的桃花鎮,陳仙朝只知道王充是個釀酒的酒官,卻不知在當年的大靖王朝,冷麵修羅王不再的名字。
王不再。
是說但凡王充要殺的人,只要見過他的人,性命不再。
長久以來,王充都是大靖通緝的惡徒要犯。
卻沒想到,在大靖亡國的時候,這個惡徒要犯,竟然成了守護大靖未來的中堅之人。
顧妙哉雖然不過十六。
但從小生活在顧四孃的背影之下,南朝顧家沒有給顧妙哉應有的童年。
十六歲的年紀,卻像是久經江湖的老手一樣,知曉的事情能夠讓天橋下說書人吃一輩子飯。
正因如此。
顧妙哉才答應了顧四孃的請求。
來到這桃花鎮。
說是替代顧四娘守護陳仙朝。
實則在她心裡,也是希望命運多舛的陳仙朝轟轟烈烈為自己活一次。
顧妙哉為什麼這樣做?
普天之下,成王成帝者,屈指之數。
有些人,是命運拉扯,未來都在定數。
顧妙哉出生時,便不是尋常人。
她一歲時便已經通曉人情,察言觀色。
陳仙朝之前問她是否認識陳靖玄?
顧妙哉敷衍過去。
但在顧妙哉的記憶裡,陳靖玄卻是第一個待她如同掌上明珠的人。
之所以這麼說,倒還是顧四娘珠玉在前。
顧家沒有男丁。
長女為南朝皇后。
次女顧勝男為南朝武道冉冉新星。
到了顧妙哉,仍是女兒。
可想而知,顧家對待顧妙哉該是如何心情,雖說不至於冷落,但一心想要兒子的顧家老爺,已經有了兩個女兒,第三個,即便再疼,還能疼愛到什麼地步?
可那時,十四歲的顧四娘正與大靖並肩王的獨子牧青鴻情投意合,兩朝之間,又早是盟國之約,雙方的關係可謂魚水之情。
顧妙哉兩歲時,第一次見陳靖玄。
只有一子的陳靖玄,初見粉嘟嘟的顧妙哉,可想而知,陳靖玄幾乎是搶了顧家老爺為人父的身份,足足抱了顧妙哉兩個時辰,才不舍鬆手。
正是這段兩個時辰的情分。
即便是過去十幾年之後,已經成為南朝十六門劍主的顧妙哉,受到顧四娘信件的第一時間,來到了桃花鎮。
她並非憐憫陳仙朝多舛的命運。
只是想要給當年的陳靖玄一個未斷的情分。
說是奇怪。
同是十幾歲的少年人。
顧妙哉的內心,卻只將陳仙朝當成是一個後輩。
她並非顧四孃的妹妹。
而是陳靖玄的懷中人。
偶爾。
顧妙哉也曾想過,握著手中劍孤身進入大酈皇宮,以命換命。
可她心性早成,對於一件事情,看的不止眼前。
她很清楚。
一旦她握劍入了大酈皇宮,即便殺了當朝皇帝;以大酈王朝數百年的謀劃,只會使得這個天下更亂,或許也會因她一人,成了南朝數百萬百姓眼中的罪人。
陳仙朝坐在顧妙哉的面前,認真地學著大靖文化。
顧妙哉驀然接起昨晚沒有讓陳仙朝聽到的話,道:“你的父親叫做陳靖玄,我方才寫下的三個古字,便是他的名字。”
陳仙朝身子微微一僵,看著一旁還未去認的三個文字,低低重複這父親的名字。
陳靖玄。
只是三個字,只是一個名字。
卻在此刻,有了拉扯陳仙朝安靜下來認真學習的魔力。
顧妙哉看著陳仙朝的側顏,這一刻她似是看見了陳靖玄。
屋外的天,是懂得映襯顧妙哉心思的。
沒有雷聲,只是一陣微涼的穿堂風拂過,秋雨又落。
那綿綿長長的細雨絲線,隨著陳仙朝不斷呢喃地靖語發音,在顧妙哉的耳畔裡就像回憶裡的弦。
齊白星站在北雁山的山腳下。
這一面道路崎嶇,斷崖很多,想要上去並非難事。
但想要陳仙朝上去,有些麻煩。
這一面是個絕地,想要到達此處,必須經過桃花鎮,齊白星倒也不擔心有人會在這裡盯梢。
“齊先生。”
齊白星迴首看著從雨幕中走來的李玄素。
“殿下想要看看北雁山下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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