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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消失了。

隨之而來,是王城的徹底淪陷。

菰晚風還沒來得及坐上寶德殿,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事已至此,他也回頭無路。

從來,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又豈能例外。

抬眸睇向一燈殘,去把那位做掉。

一燈殘意會,搖身飛出暮雨齋。

與此同時,赤淞疾疾奔入院中。

人沒到,聲先至。

大喊:「家主,不好了。」

「方才不知為何,地脈震動,地氣爆發。今已被侵染,滿城疾疫橫行,且死傷無數,時有同類相食。

不少百姓都堵在咱們府外,求家主施救。

這,這可如何是好?」

說著,喘吁吁邁過門檻。

瞧見江柺子,玉面判官也在,連忙敘禮打招呼,一扭頭,又走到菰晚風跟前,比手畫腳說著外面的情況。

玉面判官氣定神閒的瞥了眼江柺子,然後看向赤淞,道:「家主,救一人不難,救所有人難。

我看此回,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打定主意,拉所有人陪葬。

咱們有自保的能力不假,可每進一個人,咱們就得多消耗一分。

萬一撐不住,大夥兒都得跟著陪葬。」

「對方既然選在此時動地氣,必然是防著咱們對弦氏餘孽動手。勇王不除,絃歌月父子不死,弦氏一脈王氣不斷。

咱們始終名不正言不順,要成大事,必先斷絃氏根基。」

「現在莫名多了個使壞的,還趕在咱們之前對地氣下手。王氣是弦氏的根基,封印的基礎。地氣則是咱們的基礎。

民之賴以為生,咱們也不例外。

不管咱們要做什麼,始終要藉著這片土地才能有所作為,有地方施展。

可對方不聲不響的出手,這是要斷咱們的根基啊。」

頓了頓,又道:「且咱們若是開啟府門,迎難民入內。那些人會怎麼想?有心人會怎麼想?他們會覺得是家主仁義,不忍百姓喪生?

還是聽從閒言碎語,說是咱們自編自演,收買人心呢?」

「慢,賢弟所言甚是。

但問題是,如果不開門救人。

咱們就得失去民心,菰府幾代人辛苦樹立的口碑將毀於一旦,到那時,豈不可惜?」

江柺子沉默片刻,環顧幾人說道。

赤淞聽罷,忙不迭點頭。

急道:「正是,人言可畏尚可引導。民心若失,與咱們極為不利。

這事情,我看還是慎重的好。」

說罷,看向菰晚風。

而菰晚風不語,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抬手逗著書案上的雀子,過了很久都沒開口。

還是三人催促,他這才緩緩抬起眼皮。

平靜的語調,沒有任何波瀾。

道:「知道是誰幹的?」

江柺子與玉面判官換了眼神:「我等不知。」

他們剛從宮裡回來,要說細節,還真就不清楚。

赤淞吐了一口濁氣,有些焦頭爛額。道:「黑衣人目前不知其來歷,不過眼下的事兒,有人看到簾恨帶了一個人進城。

緊接著,慘劇便接三連四爆發。

他是什麼身份,咱們都有數。

依屬下看,這事和百里流年想來脫不了干係。」

聞言,菰晚風的眼神終於挪到的面前的兩顆人頭。

不得不說,昱王和穆王走的很是安詳。看來,早就對自己的命運有了相當的覺悟

道:「老東西,下手還挺快。

就他那種人,也就簾恨會為他捨命。可惜啊,可惜了簾恨這麼一個忠心可用之人。」

「那咱們辦?

百里流年此舉用心險惡至極,外面的人,救與不救,事後咱們都得惹一身騷。」

說罷,看向江柺子兩人。

三人六目,剎那,同時落在兩顆人頭上。

細算起來,百里流年之所以會有此一舉,也是因為他們先動了宮裡,才迫使對方不擇手段,要魚死網破。

論苗頭,還是出在宮裡。

百里家歷來把控監察天司,目的是慾海天的無冕之王。顯然,家主的做***激怒對方。

要知道,之所以要除掉弦氏,就是為了斬斷這一脈,然後建立起新的制度,沒有掣肘。

而這,無疑動了百里家的利益。

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百里流年會為了一家之利,而不惜拖所有人陪葬。

他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

即便得到,這也將是一座死城空城,乃至人間煉獄。

不可謂,不狠辣。

菰晚風端起昱王的頭顱,比劃打量,道:「去一趟少真府,把兩顆人頭送過去。就說,新夫人回府,落了給諸位族老的禮物。

而今,特地送還。」

赤淞聞言,找來兩個木盒,依言而做。

忙著忙著,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道:「蘇十方是個老狐狸,現在外面這亂的,少真府的大門怕是不好進。」

「無妨,告訴守門。

讓他問問蘇十方,少真府後山的還能撐多久?」

「是……」

赤淞萬萬沒想到,原來少真府也到了存亡的關鍵。

怪不得,吳患子等人千方百計要迎回碎玉人和三味。這哪兒是要碎玉人,分明是盯上了人家肚裡的那塊肉。

也難怪箕鴀的事情,蘇十方會妥協。

思及此,當下袖了人頭。

作禮,匆匆離去。

等他一走,菰晚風立刻寒了眼眸。

道:「開啟府門,讓那些還沒有被感染的百姓進府避難。」

玉面判官,皺著眉頭略略沉吟。

負手道:「如此一來,豈不要準備落人口實?」

說罷,又沉吟道。

「要活命的時候,一切好說。

嗯……就是活菩薩,活祖宗。

可日子一旦好過,他們就會反過來想,一切怎麼那麼巧合?偏偏別人不救,咱們救。

要是沒有好處,沒有把握,誰會拿自己的生死換別人的安危?

這是很簡單的人性道理,不難。

但,是個人就有私心。

百十個裡挑不出一個君子,千萬個裡面才出一個聖人。

如果要做,咱們就得想好怎麼把這條後患給除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要麼不做,要麼一不做二不休,做就要做絕一點。

百里流年已經不給大家退路,他們要是不能把這個問題解決,很大程度上就得被動挨打。

那麼,辛辛苦苦坐上那個位置?

又是圖什麼?

圖,做個冤大頭麼?

江柺子側眸盯了老夥計好一會兒,感嘆著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書生若是耍起手段,不比那屠夫差。

屠夫殺的是牲口,每日不過定數。

書生動動嘴皮子,這死的可是一片。

判官之名,果真半點不虛。

默了默,道:「賢弟的意思,是要家主日後這個?」

說著,抬手在脖子處一抹。

他挑眉反問:「為何不可?」

「這……」

「居高位者,必為人所不能為。

如果一句民心便可以輕易左右當局者裁定,是問天下要如何掌控?

人心,咱們要。

可規矩,也不能破。

否則,家主苦心孤詣,其意在哪兒?」

菰晚風給雀子餵了點水,冷煞煞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玉面判官的說辭,又抓了把食物在手,一點一點的逗著雀子,道:「就按判官說的做,東南西北四門,分批次,不同時間放人進來。

每進來一批,先帶至高樓。

讓他們看看那些來不及逃命,被感染的下場。等人都怕了慌了,再好言安撫,送到不同的園子裡。

記住,一定要他們都牢牢記住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再告訴他們,要聽話。

不聽話,下場是很悽慘的。

比如,他們看到的。」

這話說的玉面判官眼前一亮,直道:「還是家主您高明。」

推了江柺子一把,兩人聯袂退下,

出了暮雨齋,徑取正門而去。

等他們一走遠,菰晚風丟下手中食物,拍了拍,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

看著銅盆裡的倒影,久久出神。

他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自己?

再見這副面容,竟有幾分恍如隔世之感。

曾經那個落魄不如意的少年,如今也成了別人眼中敬仰的存在。對得起自己當初說過的話,吃過的苦。

儘管一路很難,但他做到了不是。

倏然,水中出現了一個熟悉面孔。

登時,慌忙回頭。

再看,屋裡除了自己就只有那隻新來的雀子。

倏的,陰風乍起。

「晚風,爹好辛苦,你過來幫我看看?看看我的心是不是丟了?還有我眼睛,鼻子,對了,你再幫我看看我的手和腳去了哪兒,為什麼我都找不到了。」

「我好難過,好辛苦。」

「爹找不到羅兒秀兒他們,你娘也不見了。

你快幫我找找……」

「住口。

什麼人,膽敢在此放肆?」菰晚風眸光頓利,殺機四溢。

負手與背,已然提上真元。

小心的環顧屋內,幽幽乍寒。

然話音剛落,空中又響起吭哧吭哧的笑聲。

只不過,這回是個女子的聲音。

她道:「風哥哥,你說等秀兒長大了就來娶我。怎麼,水府淒涼,哥哥是怕了麼?

所以,不想來陪秀兒了?」

「好膽,看來閣下,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然,對方並不怕。

非但不怕,她還愈發的膽大。

「呵呵呵,風哥哥到底想殺秀兒次?三次?五次?

你跟她一起,可有想過被你親手殺死,丟在寒潭的我?」

女子的聲音,忽然變得淒厲詭譎。

厲聲道:「是你。

是你告訴爹爹,說我不守婦道。

說我,失了貞潔。

可我的貞潔,是誰奪走的你不比我清楚?」

「是誰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又是誰說,他會負責?」

話音剛落,又出現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奶聲奶氣。

喊著:「爹爹,抱抱……」

霎時,菰晚風色如金紙。

陰鷙中夾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殺機漸漸退下。

隨手散去半數真元,猛地聚元成鏈。

呼啦,遍掃四面八方。

噹啷一聲,清脆入耳。

望著打翻的銅盆,驚出一身冷汗。

「來人。」

「家主?」

「方才,什麼人來過?」

「沒有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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