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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來八月雨,世景多白骨。
人皆長生好,死來也似土。
一捧敬天,
二捧撒地,
留待三捧,敬自己。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乞者寫的,至於年代已經久遠到無從查證。
只是這細雨悽迷,人影孤涼,倒也合了這詩意境。
他在墳前站了許久,許久。
而在小風瑟瑟之下,往日無人的岐路山似乎今夜格外的熱鬧。
撇開走了的一位再加上他,這已經是第三位。
他慢慢回頭,冰涼的雨水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少了幾分血色。
趁著微弱的光線,乍一看七分像鬼三分似人。
頭也不回的道:「你如何知曉我在這裡?」
素鶴撐傘,緩步而出。
道:「我去過少真府,你不在,我猜你便是在此。」
除了此地,你別無去處。
不是嗎?
說罷,將傘微遞,與之共撐。
對方苦笑婉拒,道:「不必,這點風雨我還受的住。」
「你不惜自己,也當為他愛惜己身。
如此不管不顧,豈非糟蹋他的苦心。」
且玉人還需你照顧,你若倒下,叫她往後孤兒寡母如何存活?
三味微怔,愣愣出神。
道:「知道他們為何要取走衣物麼?」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問呢。」
「是啊,心知肚明。」
他嘆了口氣,斂心回神,撫摸著墓碑:「找我何事?」
「有件東西,需要你過目。」
「什麼?」
「看了便知。」說罷,自袖袋中翻出那枚從菰家帶出的錦盒。
道:「你且看看有何不同?」
「要考教我?」百里素鶴,你應該沒這麼閒才對?他眼眸微側,視線隨之落在錦盒之上。
那是枚看著外表華麗實際無一點奇異的盒子,較普通盒子而言色彩豔麗些許。
頓時,蹙眉抬眸。
道:「毫無珍奇。」
便是盒中,裝的也不過是尋常丹藥。
以你的能為,當不至於看不透才是。
為何好端端的,突然叫自己看這麼一件東西?
素鶴不語,只示意他繼續看。
三味狐疑,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然思及他做事,素來有其用意,斷不會無緣無故相問。
既然問了,想來自有其道理。
遂道:「此物,你從哪裡得來?」
「菰家。」
「菰晚風?」
「是。」
「因為大殿下?」
「然也。」
「此物解不了大殿下危厄。」
「我知道。」素鶴翻掌將錦盒袖入袋中,柔聲道:「請你過目,不是為了辨別藥物真假。」
「那是?」
「真的解藥我已經取到,已經給勇王服下。目前已無大礙,多靜養即可。
讓你相看此物,是想告訴你,你託我之事已經有了眉目。
關於天主被關押在何處,我想我已經找到。
只是目下時機已過,無法查證。」
「當真?」三味聞言,目光驟冷復平靜。
隨後轉身屈膝,半蹲在墓碑前。
雨水澆透了碑身,亦打溼了他的所有。
那泛白起皺的指腹,在少真二字上一筆一筆摩挲,一筆一筆的重寫。
「在菰家?」
「嗯。」
居然是在這裡,不是在王宮?
起先他以為是在宮裡,雖然遍尋不著。但想著饒有王氣沖天,縱然微弱卻還是有的。
這才寫信告知,沒想到人不在宮裡而是在菰家。
「有多少把握?」
素鶴默了默,道:「八九不離十。」
「可是菰家並無王氣衝耀九霄,菰家上下亦無可藏匿之處。」幾座地牢,還擋不住這至尊的王氣。
「菰家不止你我所見。」菰家的水深,也遠超你我設想。
「哦?」怎麼說?
「事情是這樣……」
素鶴將傘微微遞前,連人帶墓碑一起罩在傘下,自己則置身風雨中。
隨後娓娓道來,將菰家見聞一一道給他聽。
三味聽罷,則是猛然頓住,低沉的嗓音在喉頭幾番湧動。
良久,才緩緩吐出:「你打算怎麼做?」
「此事不能過急,急則引起菰晚風警惕。屆時他如果轉換地點,咱們就更難找。」
「說出你的計劃。」
然他等了片刻,素鶴並沒有照作,而是說到:「人要救,但不是現在。」
「理由。」
「我要離開王城兩天,這兩天不能讓任何知曉我已經離開。」
「做什麼?」
「取不滅之燼。」
「為了古明德?」御魂門的那個解印人?
素鶴微嘆,道:「此事我得儘快達成,遲則生變。」
「以你的身手,不該為此發愁。」
呵,是啊,照理不該。.
可世事無常,總有不按常理的時候。
「菰晚風這邊我若料的不差,必然已知我起了疑心。
不出多久,便會派人將我蹤跡盯死。
我離開的訊息走洩,他定會趁機轉移地方。」
到那時,想再確定是真是假難矣。
然不這般做,一旦常帶子先得到不滅之燼,局面更是危中危。
三味眼眸忽轉,道:「此事,我或可行之。」
「怎講?」
「少真府今夜也有故事,為此,箕鴀瞞住了的族中耆老和府中上下。」若非自己一直暗中留心,恐怕也要被矇在鼓裡。
而你已經取到解藥,想來這事還有你一段關係。
「哦?」這從何說起?
「菰家有一名婢女出逃,有三十名小廝圍追。論理婢女修為有限,絕非三十名小廝對手。
但差距懸殊之下,她逃了。」你可知,這是為何?
素鶴登時心下一驚,莫非……
三味心知其意,睇著墓碑上的字:「箕鴀此生註定大道無緣,如何能有這般能耐。他能做到,實是和他背後那位神秘的恩公有關係。
人是他殺的,只不過功勞寄在他頭上。」
「是他?」
「你見過?」這點到讓他感到意外,那人能為可怖,自己費心竭力,也只敢遠遠觀望。
但他知道對方清楚自己存在,然不知為何沒有揭穿,亦不曾殺人滅口。
以其能為,要殺自己易如反掌。
素鶴默然,記憶如水交織。
那一次的交手,讓他深深地記起一人。
頓時,羞愧道:「曾與之交過手,勉強逃脫。」
三味聽出了其中之意,道:「並不是你錯,何須如此。」
轉眸,又道:「言歸正傳,對方命箕鴀將屍體全都帶走。」
帶
走?
「嗯,我猜對方可能是要用此事做文章,箕鴀好色無能,貪權怕死。本不是做大才之料,強行扶上高位亦難長久。
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小人,然小人有小人好處。正人君子不肯做的他肯做,正人君子不敢為的他敢為。
也就是蘇十方為何會看上他的原因,他娘固然有一定的因素,然這才是根本。
故他急需外力來鞏固地位,早前他曾暗示蘇十方等人有意收了玉人做小,央求替其做說客。
被我喝退又被吳患子制止,事情便不了了之。
背後之人既有心扶他,我若猜的不差應是想借機與菰家達成秦.晉之好。」
素鶴吸了一口涼氣,倘若如此少真府將成菰晚風囊中之物。
幾代傳承,化為烏有。
而菰晚風何許人也,箕鴀遇他無異於小犬遇猛虎,雀鳥與蒼鷹。
一旦達成,少真府恐名存實亡。
若全盤吞下,慾海天立喪半壁。
更甚者,你與玉人豈不?
「我和玉人回來,就沒想活著出去。生是少真府的人,死也是少真府的鬼。真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這話嚴重了,咱們現在阻止還來得及。」
三味搖頭,緩緩撐著膝蓋站起。
回眸道:「不。」
我不但不阻止,還要竭力促成。
讓所有人看到菰家與少真府聯姻,最好滿城皆知。
聯姻之事,如銅澆鐵鑄才好。
「為何?」少真府不是……也是他守護之所,你怎忍心引狼入室,奉送他人?
「這就是我不得不為之事了。」三味長吸一氣,意味深遠的道:「不滅之燼之事,你儘管去取。
至於菰晚風和其他人,交給我。
兩天時間,我會替你爭來。」
但是你要快,如果那人插手,我便是捨命也等不到你回來。
屆時,少真府的大仇恐怕得交給你。
聞言,素鶴內心震顫。
「我不能答應。」
不能,如此自私。
一人之力終歸單薄,此事最好是藉助九曜樓。
「可你知道,九曜樓行不通。」
古明德隨時會醒,一旦進入便有撞破的可能。
以其的性子,定然不會等到你將不滅之燼取回,反而直接去找常帶子拼命。
常帶子能成為三邪之一,又能控制陸飛成為其手中傀儡,為他殺人,就說明此人有其過人之處。
如此人物,自當有其保命手段。
冒然找上,不亞於送死。
故,九曜樓你不能去。
「但此事若交由你一人承擔,則無疑將你推入險境。少真府本就龍潭虎穴,難脫九死一生。
我如何能讓你再為我涉險,讓玉人陷危?」
「怎麼?」你怕了?
不該啊,刀山火海你都闖了,還怕這點小事兒。
還是,你怕我把責任脫給你?
素鶴被看的不自在,莞爾道:「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別婆婆媽媽了,就這麼說定。玉人如今淺眠,我出來的夠久,再不回去她該擔心。」
忽的,他劈手奪過雨傘。
道:「傘送我,算我幫你的謝禮。」
這兩天王城的人,目光都會聚焦在少真府與菰家,沒人知道你素鶴去了哪裡,又為何不在。
三味……
走了,別追,別開口。
讓我自己走,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
給我早點回來。
素鶴佇立原地,一時間竟不知找他是對是錯。
霎時,內心被重重撞了一擊。
久久不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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