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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鶴醒來時,已是夜半。

卜崞與缺雲子分坐對面,就著月色挑燈夜戰。

忽的聽得有動靜,缺雲子忙扔了手上的棋子,竄近前檢視。

“醒了?這是幾?”說罷,缺雲子豎起兩根手指頭。

“……二。”

“那這又是幾?”

“回前輩,是四。”素鶴不知眼前老人是要做什麼,但還是老實的答到。

環視屋內,簡單的陳設,昏黃的油燈,平靜中不失幾分恬淡之樂。

又見卜崞看著自己,猜想自己大概是為二者所救,遂想起身道謝。

稍一動,才驚覺此身不對,除去脖子以上,他幾乎沒有知覺。

簡單的說,他現在……廢了。

缺雲子一見他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遂提著衣襬,坐到床邊,道:“慌什麼?人只要沒死,一切就不能過早下定論。”

“前輩……”

“你也不想想,以你之修為對上幻,能撿回一條命,那都是萬幸。

至於你這傷,我和老夥計自會想法子,你且先養著便是。”

素鶴動彈不得,只能以眼神感激:“多謝前輩,還未請教兩位如何稱呼,此處又是何處?

還有,兩位前輩見到一位姑娘和……”

缺雲子指著自己,又指著老友:“我名缺雲子,他是卜崞老人。

此處乃是獅子島,至於你說的兩名好友?你就得問他,是他把你從蛇窩撈回來的。”

“卜前輩?”

卜崞道:“沒有,我見你之時,除了幻還在,並未見到其他人。

怎麼?你還有同伴?”

“是。”素鶴聞言,登時心涼如水。

“你……唉,說你們什麼好?當那是遊山玩水嗎?人皇島什麼地方,你們也敢去闖?”不曉得這些年死了多少人在裡面嗎?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去闖。

缺雲子見素鶴沉默不語,道:“補鍋的,你說這些做甚?

他們去闖,必也是有原因的嘛,何不聽他說說?”

“……我說死缺德,你就不能再旁人面前給我留幾分薄面啊?他們能有什麼原因?想必是聽了什麼不該聽的話,跑過來充英雄?”卜崞索性放下棋子,眼底中流露出一絲洞察。

素鶴雖是不能動彈,但聽了卜崞的話,仍是臊的無處躲藏。

誠然他們有原因,卻也是真的聽了他人指引而來。只是自己能力不濟,致使友人陷危。

霎時心內慼慼,雙眸略帶茫然的望著房梁,道:“我本有一幼弟,與我乃是同父異母而生。

少時,我與他,曾感情甚密。

直到後來我母親慘死,我才與他生分。一則,他母親與此事,有直接的關係。

二來,他不知詳情,仍認我是他所愛的兄長,敬我如初。

而我,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後來,我遠走他方,他亦追隨而至。直到有一次我與人打鬥時,他為救我丟了性命。

臨死前,囑託帶他回來。

我雖依其言而作,實不願他就此送了性命。後得知人皇石有修補魂魄之效,遂來求之。

不過,到底是小子託大,反陷友人不義。”

卜崞半是抬眸,暼了眼素鶴,哼哼笑道:“你小子還算實誠,倘若剛才你敢耍半個心眼,老夫立刻把你填了海。”

素鶴眼眸微轉,睇向卜崞:“小子不敢,多謝前輩再生之德。”

缺雲子一抹眼神,在兩人之間划過來遞過去,拍著膝蓋道:“我說你也別聽這補鍋的謝來謝去,既然醒了,就先在此地好生住下。

餘下的,可待傷好,在徐徐圖之。”

說罷,起身走到卜崞處:“老夥計,走吧,算算時辰,差不多了。”

卜崞橫了他一眼:“哼,你個老不羞的,現在記得是老夥計?”

要老夫出力幹活,你就是老夥計。用完了,就是補鍋的。

你行啊……

缺雲子嘿嘿而笑,半拉半拽的把人推出房門,扭頭對素鶴道:“你且歇著,我們去去救回。”

素鶴頷首,望著油燈寂寂到天明。

等到一輪紅日從海中託升而起的時候,卜崞與缺雲子雙雙聯袂而回。

“我就知道,要釣這海底金,還得你來。”缺雲子提著手上兩尾白底黑花魚,忍不住用手彈在魚頭上。

登時一尾一尾蹦噠,晨輝之下,耀出熠熠金光。

卜崞揚手收了釣竿,入內徑自坐下。

道:“這是自然,不過,你確定這東西有用?”

素鶴聞聲轉眸:“兩位前輩安好。”

缺雲子也不答話,把魚扔在一旁的木盆裡,取來一隻瓷碗,手起刀落接了小半碗的魚血。

又取來早前浸泡的藥草,加入藥罐,放到石頭小灶上,點火熬製。

忙裡偷閒的看向素鶴:“好好好,你現下身體可有什麼感覺沒有?”

“沒有。”

頓了頓,反問道:“缺前輩,我這傷……真的有救嗎?”

缺雲子揭開藥罐蓋子,邊攪拌邊道:“有,當然有。

只是,需得麻煩些。”

“此話怎講?”雖然他心中有底,卻還是忍不住抱著幾分僥倖。

“這嘛……你中的是大皇子的風月攏殺,五臟移位,六腑俱損。

經脈雖無損傷,但因此招氣入你之關竅。導致你現在筋脈閉塞,形同廢人。

所謂天雨不降,渠溝難滿。你我之筋脈便如同這渠溝,真元謂之天雨。然你現在筋脈閉塞,真元便難以暢通。

真元不暢,你這身修為便算白費了。

不過,你且不用擔心。我同老夥計為你取來這海底金,取它之血,融入藥中,皆是可借它之金氣助你開啟閉塞。

只是,你得有點耐心。”

素鶴頷首,海底金他也曾聽過,此物亦是難得之物。清風不在,此番能得兩位前輩援手,也算自己造化了。

只是,不知槐尹和浥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缺雲子與卜崞互看一眼,知他大抵為何事縈懷,於是兩人熬藥的熬藥,喝酒的喝酒,獨留一片清淨與他。

人吶,有些關卡,總是自己過的……

與此同時,昏昏噩噩的浥輕塵自昏迷中醒過來。

氣息奄奄喚道:“槐大哥?”

然周遭漆黑一片,並無人回答她,只有一堆柴火兀自噼啪燃燒。

正打算強撐起身找人時,槐尹用衣襬兜了一捧果子回來。

“你受傷了?”浥輕塵輕呼。

槐尹挑了一個桃子,擱身上擦了擦遞給浥輕塵:“吃吧,皮肉之傷,不礙事。”

浥輕塵接過桃子細啃,低頭道:“槐大哥,我睡了多久?”

“不清楚,不過,你昏迷期間舊傷有發作過一回。

我自你腰間找到這個,便作主給你服了一顆,失禮之處,還請勿怪。”說著,自懷中取出藥瓶遞給浥輕塵。

浥輕塵看到藥瓶時,登時眸子微縮:“他……早就算到了是嗎?”

拿著藥瓶在掌心,只覺得燙手的緊。

槐尹自己挑了一個桃子,絨毛的都懶得擦,張嘴便大口咬了下去,含糊的道:“是啊,那是個傻子。

總是為別人謀一千,算一萬,生死到頭,卻從來都沒替自己想過。”

忽的,他又發狠的咬了一口:“孃的,每次都把老子扔出去,真當自己有九條命。”

浥輕塵垂眸,收妥藥瓶,道:“那槐大哥,有他的訊息嗎?”

“嗯?你不覺得那種情形下他會死嗎?”

“槐大哥,不是也不信嗎?”

“也對,那傻子指不定在哪兒躺著,想著怎麼來救我們。”

“對了,槐大哥可知我們現在是在哪裡?”那時候意識朦朧的她,根本不知兩人墜向何方。

槐尹思索了一番,道:“當日那般情形下,他只來的及將你我送出,卻未顧及方向,你我便向著這人皇島而來了。

哈,也算歪打正著。”

上島的方法有很多種,只是被扔上來算頭一遭。

浥輕塵靜默不語,只抱著桃子細細啃完。良久,她才道:“槐大哥不和我說說你身上這傷怎麼來的嗎?”

看著漆黑的天幕,她總覺這裡處處透著古怪。

“哈……哈哈……沒什麼,就是天黑路滑,碰上幾株脾氣不太好的藤妖罷了。”說罷,目光躲躲閃閃的看向別處。

怎麼能說,他踏出這裡沒多久,差點被幾株藤妖收拾的下不來。

那樣,太掉面了……

“槐大哥,你不覺得這裡有問題嗎?”

“什……什麼?”

……

千波洞,大皇子看著分列臺階下的信天翁與海燕:“有訊息了?”

信天翁看了眼大皇子,拱手道:“回大皇子,據屬下所查,人應是掉到了三絕覆陰陣。

只是……”

“只是什麼?”大皇子倏的抬頭,一雙銳利的眸子直盯著信天翁。

信天翁道:“三絕覆陰陣,乃是三皇子治下,咱們要是想拿人,恐怕與之對上。”

海燕道:“公羽此言,恕燕無法苟同。咱們大皇子驍勇無雙,還能懼了三皇子不成?”

“燕三北,你……”

大皇子抬翅,喝住兩人:“好了,不要吵。公羽顧忌也不是沒有道理,老三雖為一介人類女子鬧得風風雨雨。

但他仍是父王最喜愛的兒子,咱們現在沒必要為了幾個人類,去觸他的黴頭。”

之前他想著,此二人若是掉進其他地方,以人類貪婪本性,只要這兩人不死,必定會自己浮出來。

只是掉在老三的地盤,事情便有些棘手。

這些年,老三為了那個人類沒少做荒唐。若讓他們先與那女子接上,依著老三的性子,必定是要插手的。

想到此處,對信天翁道:“獅子島那邊有什麼反應?”

“沒有,屬下已命本族將獅子島外圍盯住,只要他一出島,我等便可動手。”

“嗯,辦的不錯。你先下去歇著,有什麼事及時告知吾。”

“是,屬下告退。”信天翁退下。

等人走遠,才對海燕道:“燕三北,你去準備一下酒水。

吾,要找三弟,好好暢飲……”

海燕拱手,抬眸偷眼一看,隨即低頭道:“主上稍等,屬下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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