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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1901年11月4日,

首屆諾貝爾獎公佈的日子。

在後世,諾獎頒佈的週期很長,

以2023年為例,

10月2日,生理學或醫學獎;

10月3日,物理學獎;

10月4日,化學獎;

10月5日,文學獎;

10月6日,和平獎;

10月9日,經濟學獎。

中間甚至斷開了一個週末休息,突出一個拒絕加班。

之後再到12月10日,在瑞典斯德哥爾摩音樂廳舉行頒獎典禮。

整個戰線拉得非常長。

但在20世紀初,剛開始的諾貝爾基金會並未設定執行理事這一職務,所以請來了瑞典國王奧斯卡二世頒獎,

而國王陛下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陪著玩這麼久,

從頒獎到晚宴,一天搞定。

陸時一直睡到了中午,

如果不是有人叫門,甚至可能要更晚才醒。

他爬起來穿衣服,隨後開門。

是凡爾納。

他站在門口,看到陸時極為明顯的眼袋,不由得大為詫異,

“陸,你沒睡好?”

“呵啊……”

陸時打個呵欠,無奈道:“我時差還沒調好。而且,昨晚被帕西先生糾纏了一晚上,他非要我幫忙編寫什麼《議聯憲章》,我……唉……能睡好才怪。”

凡爾納哈哈大笑,

“叫你斷章!總算輪到你被人弄得睡不好了。”

他好奇地問:“那伱寫了嗎?”

陸時攤手,

“寫了。”

反正議聯不過是各個列強的吉祥物,

寫與不寫,有什麼所謂?

凡爾納點點頭,

“如果真能製造和平,哪怕只是一時的,哪怕只有十幾年、二十幾年,也是天大的好事。”

二十幾年……

真能想好事。

只能說,夢裡什麼都有。

“但願吧。”

陸時還能說什麼呢?

他伸個懶腰,頂著蓬亂的頭髮,

“走,去吃飯。”

凡爾納吐槽:“你還想吃飯?頒獎儀式都快開始了。”

他掰著指頭算,

“頒獎,需要時間吧?之後還有致辭、拍照等等……按照每個獎項九十分鐘,全弄完也到晚宴的飯點了。這樣吧,你先洗漱,我去給你拿一些麵包和香腸,墊墊肚子。”

陸時擺擺手,

“餓半天而已,沒必要。”

說完便把平時的常服脫了,換上正裝。

這套西服完美貼合身體線條,

布料的光澤隨著光線的變化而微妙地流轉,低調卻耀眼,流露出無與倫比的優雅,就像一首詩,訴說著精緻與品質。

凡爾納在旁邊看著,

“陸,你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如果願意定居巴黎,肯定能勾搭……咳……我什麼都沒說。”

法國人,還真是“浪”。

陸時說道:“人靠衣裝。”

凡爾納好奇,

“這套是定做的吧?”

陸時“嗯”了一聲,回答:“倫敦的服裝一個品牌,名叫巴伯爾。他家經理送的。”

凡爾納詫異,

“送的?”

陸時解釋:“《鏡報》那次廣告位的拍賣之後,幾乎所有有野心的倫敦品牌都開始對我獻殷勤。我又不是什麼道德標兵,自然照單全收了。”

坦白講,

衣、食、住、行,

只要他開口要,就可以不花一分錢,還都是品質上乘的好貨。

“嘖……”

凡爾納咋舌,

“我更確信你如果定居巴黎,能勾搭貴婦了。”

陸時大笑,

“你啊,純純的嫉妒。”

他整理好儀容儀表,隨後和凡爾納一起前往斯德哥爾摩大酒店的餐廳。

此時,餐廳的佈置已然大變,

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舞臺,兩側擺放著花籃,假花簇擁著純金花瓶,晃的人眼疼。

舞臺前方是一張張的圓桌,

科學家們穿著各式各樣的禮服,圍坐著聊天。

看到陸時,他們一齊打招呼,

“Lu!”

“陸教授。”

……

凡爾納輕笑,

“陸,你的聲望真高。”

陸時環視一圈,發現因為年輕,自己的位置在最角落,

旁邊是同樣年輕的愛因斯坦。

他與凡爾納道別,走過去坐下了。

愛因斯坦笑,

“陸教授,沒想到在這種場合還能和你同坐一桌,是我的榮幸。”

剛說完,便有人走了過來,

他與陸時打招呼道:“陸教授,我叫弗里德里希·梅尼克,在柏林大學求學時是蒙森教授的學生,現在則就職於德國國家檔案局,同時出任《歷史雜誌》的編輯。”

陸時回憶,

“唔……我和你……啊,想起來了。《歷史雜誌》有過關於《槍炮、病菌與鋼鐵》的評價,非常正面。”

梅尼克點頭,

隨後,他壓低聲音,

“陸教授,以你現在的聲望,實在不應該坐這一桌。”

陸時聽得大笑,

“怎麼,我坐到二號桌去,到蒙森教授旁邊?”

這無疑是一句玩笑話。

梅尼克沒想到陸時如此健談,也跟著笑,隨後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陸教授,蒙森教授已經對你心服口服了。”

陸時啞然,

他看看梅尼克,又掃了眼二號桌,

只見,蒙森似乎在時不時地瞄自己這邊兒。

這老頭,愛面子得緊。

陸時擺擺手,

“之前我也對蒙森教授有些……”

話音未落,舞臺的方向傳來朗納·索爾曼的聲音:

“諸位!”

瞬間,餐廳內安靜下來。

梅尼克對陸時輕微地頷首示意,隨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索爾曼沉聲道:“大家已經等很久了。而且,諸位都知道來此的目的,那麼,我們便不多廢話,直接進行頒獎儀式。有請……”

他深吸了一口氣,

東約特蘭公爵、挪威國王、瑞典國王……

奧斯卡國王為我們頒獎。

伴隨一長串的頭銜,奧斯卡二世登上舞臺,

他拿起一張卡紙,低聲念道:“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是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先生,他的作品《戰爭與和平》是高尚的理想、完美的藝術和罕有的心靈與智惠的實證。”

話音剛落,現場爆發熱烈的掌聲。

沒有人不服。

托爾斯泰拄著柺杖,緩緩走上舞臺,對四周小幅度地欠身行禮。

今天的他換上了俄國民族服飾,那一頂護耳帽(烏山卡),顯得有點兒滑稽。

眾人再一次鼓掌。

“咳咳……”

托爾斯泰清清嗓子,

現場安靜下來。

他說:“親愛的朋友們,你們好。能夠萬分榮幸和喜悅地站在這裡,接受如此崇高的榮譽,我本應該感謝諾委會對俄國文學的認可、對我個人的肯定。但是……”

“但是”之前的話,都是毫無意義的。

眾人卻並不驚訝,

因為大家都知道托爾斯泰要感謝誰。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餐廳的角落處,看著陸時。

沉默席捲,

“……”

“……”

“……”

氣氛濃烈而熱情。

托爾斯泰下面的話也印證了諸人的猜想。

他說:“是的是的。沒錯。大家肯定已經知道了,我最想感謝的,其實是倫敦政經的陸教授和蕭先生。”

他微微停頓,

眾人側耳傾聽。

沒想到,托爾斯泰竟然說:“各位為什麼不為陸教授獻上掌聲?”

所有人愣了半秒,

隨後,掌聲如潮水一般捲來,一浪高過一浪,眼看著要將屋頂掀翻。

陸時無語,

“……”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他只能站起身,對四周連連鞠躬,

好不容易等掌聲褪去,這才重新坐下。

結果,托爾斯泰還沒完,

“陸教授,你不說幾句嗎?”

此言一出,又是熱烈的掌聲。

坐在第五桌的瑞典文學院的人全都臉黑如墨,

常務秘書卡爾·大衛·阿夫·威爾森嘀咕:“這個獎到底特麼是頒給誰的!?”

福塞爾無奈,

“忍著吧。”

誰讓他們之前忽略托爾斯泰呢?

現在被人當眾打臉,還打得“啪啪”響,屬實是活該了。

陸時被托爾斯泰架起來,

沒辦法,他只好起身說道:“托爾斯泰先生,不要感謝我。你應該感謝的是俄國文化。當然,你更應該感謝你自己,你的作品揭示了人性的光輝和陰暗、世界的複雜和多樣。”

托爾斯泰緩緩點頭,

“是這樣沒錯。我要感謝那一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民。創作,是基於對生活的觀察與體驗……”

致辭總算是變得正常了。

“呼~”

陸時長出一口氣,趕緊坐下。

旁邊的愛因斯坦偷偷豎起大拇指,

“陸教授,你真行。”

陸時有些頭疼,

“可別。”

他實在是不想再被折騰了。

舞臺上,托爾斯泰或許是年紀大了,說話有些絮絮叨叨,講了很多關於創作的認識,

在場的科學家聽不懂,

但作家們受益匪淺。

直到致辭結束,不少人主動站起來表達對托爾斯泰的感謝,

“託翁,《安娜·卡列尼娜》是我迄今為止讀到過最經典的作品。”

“這次得獎,託翁實至名歸。”

“《戰爭與和平》絕非‘老爺式的遊戲’,裡面呼籲了自由,揭示各種罪惡。”

……

陸時閉目沉思,

良久,他說:“一個偉大的作家,不會因為他沒得諾貝爾文學獎就不再偉大,而一個蹩腳的作家,也不會因為得獎而改變其蹩腳的事實。”

愛因斯坦在旁邊聽了,問道:“陸教授,那你認為,給託翁頒獎,是增加了諾貝爾文學獎的含金量?”

陸時點頭。

愛因斯坦又問:“那,這類作家多嗎?”

根本不用多作思考,陸時回答:“我在和蒙森教授辯論時便舉過例子。左拉、易卜生、契科夫……任何一個對文學抱有興趣的人都不可能完全繞開他們。”

愛因斯坦露出一抹壞笑,

“那後者呢?”

陸時不解,

“什麼後者?”

愛因斯坦進一步解釋:“當然是你說的‘蹩腳的作家’。”

這小子,憋著一肚子壞水呢~

陸時白對方一眼,

“關於後者我不想舉例。”

愛因斯坦大笑,隨即真誠地說:“把文學獎頒給託翁,調子定得太高。我敢預言,在未來的獲獎者當中,找出根本不能和託翁相提並論的人,哪怕以我有限的閱讀,也並非難事。”

陸時攤手,

“有幾個人比得了託翁啊?”

兩人聊著天。

舞臺上,致辭環節結束。

接下來便是一長串的剩餘流程,

菲利普贈送懷錶、

奧斯卡二世頒發諾貝爾金獎牌並給予支票、

合照、

……

一套流程下來,確實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托爾斯泰一把年紀了,竟然也不累,精神矍鑠地由得他們折騰,

現場的氣氛被推高。

這之後,奧斯卡二世登上舞臺,

“接下來,是和平獎。”

說著,他拿出卡紙,做作地展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獲得獎項的竟然有兩位。他們分別是,各國議會爭取仲裁與和平聯盟的創始人,弗雷德裡克·帕西先生;以及,國際紅十字會創始人讓·亨利·杜南先生。”

兩人登上舞臺。

杜南秉持一貫謙虛低調的姿態,請帕西先致辭。

帕西也不謙讓了,

他乾脆道:“我也不多廢話,直接開始感謝。首先要感謝的,當然是倫敦政經的陸教授……”

奧斯卡二世:???

索爾曼:???

現場眾人:???

怎麼又是陸時?

他們全都是懵逼的狀態。

帕西沉聲道:“大家可能會好奇原因。我要感謝陸教授,是因為他給予了我實現夢想的可能。他擬稿的《議聯憲章》,讓國際和平的構想不再是空中樓閣。”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隨身的一張紙,念道:

——

我議聯同茲決心,

欲免後世再遭今代人類身歷慘不堪言之戰禍,

重申基本人權,人格尊嚴與價值,以及大小各國平等權利之信念,

創造適當環境,俾克維持正義,尊重由條約與國際法其他淵源而起之義務,久而弗懈,

促成大自由中之社會進步及較善之民生。

……

——

有些東西,就是能引起人們共鳴。

在場之人無不討論,

“這是誰寫的?”

“不清楚。但是剛才帕西先生提到《議聯憲章》,如果這是《議聯憲章》的序言,那必然是陸教授所擬。”

“既然是陸教授寫的,那就不奇怪了。”

“是啊,他的水平,有目共睹。”

……

眾人的目光又一次看向陸時。

陸時頭都大了,

他這個《議聯憲章》,根本就是從後世的檔案中抄來的。

過了一陣,

“至此,結束。”

帕西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

“……”

“……”

現場陷入安靜。

隨後,熱烈的掌聲響徹餐廳,聲量之大,比剛才為托爾斯泰鼓掌的時候更甚。

帕西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下來,

“各位,這是陸教授所寫。”

他看向陸時,

“你來說兩句吧。”

又是這樣。

陸時無奈地站起身,說:“諾貝爾先生在遺囑中設立獎項,表彰在物理學、化學、和平、生理學或醫學以及文學上對人類作出最大貢獻的人士,其中最難評判的,恐怕就是和平獎。”

所有人深以為然,

有的嘆氣、有的點頭。

陸時說:“個人力量渺小,所以才需要國際組織,集中力量,以維持國際和平及安全。”

說完,他就坐下了。

舞臺上的帕西明顯是不滿意,還希望陸時多說幾句,

但他看陸時無聲地搖頭,便不再強求,乾脆進行了致辭最後的陳述,說道:“我深深地感謝陸教授,希望,和平能夠永恆地到來。”

又是一陣掌聲。

帕西后退,將位置讓給了杜南。

誰曾想,杜南一開口便也提到了辣個男人——

陸時。

只聽他說道:“很湊巧,我最先要感謝的也是陸時陸教授。”

常言道:“再一再二不再三。”

這次諾貝爾獎倒好,

托爾斯泰、

帕西、

杜南,

三個獲獎者首先都要感謝陸時。

這頒獎典禮到底是給誰開的!?

下面的索爾曼坐不住了,

他環視一圈,目光鎖在了威廉·康拉德·倫琴身上,悄無聲息地挪過去,

“倫琴教授?”

倫琴正全神貫注地聽著杜南致辭,被嚇了一跳,

他回過頭,

“索爾曼先生,有什麼問題?”

索爾曼謹慎地整理措辭,問道:“倫琴教授,你致辭,會說什麼?”

倫琴嘴角勾了勾,

“你的意思是,我是這次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得主咯?”

“啊這……”

索爾曼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股惡作劇的心思從倫琴心中升起,

他說:“如果是我,肯定也會感謝陸教授。他寫的那部短篇科幻《朝聞道》,讓我對科學的本質、科學的追求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索爾曼差點兒當場哭出來,

第一屆諾貝爾獎的頒獎典禮,竟然是給陸時舉辦的!

他準備勸說對方,

“倫琴教授,你看這……”

倫琴抬手打斷,

“等等!致辭還沒結束呢~”

索爾曼“啊?”了一聲,看向舞臺,發現杜南明明沒有在說話。

但是,周圍的掌聲異常熱烈。

他回過頭,

不知什麼時候,陸時又站了起來,

今天的第三次了。

只聽他說道:“首先,對國際紅十字會捐贈的並非我個人,而是《鏡報》。其次,我認為這是《鏡報》應該做的,因為國際紅十字會致力於在戰爭和衝突中救助受難者,提供醫療援助,促進全球公共衛生,以及為弱勢群體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後面又是很長一串的發言。

掌聲愈加熱烈了。

倫琴說:“陸教授說得真好啊。我看,接下來的致辭都讓他發言好了。”

索爾曼:“……”

沉默片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第一屆諾貝爾獎就這樣了,

他決定放棄掙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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