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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汙汙——

伴隨著汽笛聲,郵輪抵達了法國加來。

“呼~”

開爾文長出一口氣,用手指輕輕捋著前額的面板,低聲道:“沒想到一個桌面遊戲能讓我這麼痴迷~可惜,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如果再來兩個,一定更加有趣。”

他已經察覺出了《大富翁》的社交屬性,

多人參與,博弈更廣,能增加互動性和趣味性。

陸時笑著說:“連大名鼎鼎的開爾文勳爵都如此喜歡這款遊戲,那它在歐洲的銷路就不用擔心了。”

開爾文有些詫異,

“你……聽你的意思是……《大富翁》是你出版的?”

陸時遂介紹了派克兄弟公司。

開爾文不由得嘖嘖稱奇,又拿起遊戲外包裝,發現設計者果然是“Lu”,感慨道:“伱真是天才啊。”

陸時搖頭,

在開爾文面前,他可不敢託大。

開爾文一笑,

“走,去甲板吹吹風,從加來出發還得有一個小時呢。”

兩人一齊上了甲板。

午後,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照出金色的光芒,

海風吹過,帶來了一份寧靜與舒適。

向遠處眺望,能看到加來城堡坐落在城市中心的制高點上,顯得威武而莊嚴,

石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滄桑與厚重讓人心生敬畏。

開爾文嘴角勾起,

“陸教授,這次去斯德哥爾摩,有沒有想過創作作品?我可是聽說蒙森教授……哼哼哼……他可沒我這麼大度。”

陸時有些驚訝,

對方是研究物理學的科學家,怎麼會熟悉蒙森?

開爾文繼續說道:“工科比試,成果說話;文科衡量,作品為王。蒙森教授的《羅馬史》在學界的地位非常高,再加上瑞典文學院也被你大鬧了一通,陸教授,你這一去怕是不好應付。”

說起這個,陸時就頭疼,

跟諾委會和瑞典文學院大戰的迴旋鏢來得太快了,

或許真如開爾文所說,

“文科衡量,作品為王。”

得寫點兒什麼,堵對方的嘴。

陸時面向大海陷入了沉思。

開爾文攤手,

“我也只是建議,你不想寫就不寫,反正蒙森教授又不能拿你怎麼樣~”

陸時無語,

對方要是知道自己還揹著愛德華七世的委託,肯定不會如此表態。

兩人在海風中又站了一會兒。

開爾文畢竟年紀大了,受不得寒,拉著陸時回俱樂部。

出乎意料地,他們剛才的位置新來了兩個人。

這兩位似乎對《大富翁》很感興趣,但表現得非常守禮,沒有坐下佔位,只是杵在那兒低頭看著遊戲地圖,小聲討論,

“感覺最先行動的玩家優勢會比較大。”

“是,參與遊戲的人越多,先行動的優勢越大。所以,這個遊戲設計得不合理,得給後發者多一些錢。”

“你看這遊戲,名字叫《壟斷》,資本先行,有優勢也不算錯。”

“啊這……”

……

兩人對《大富翁》品頭論足。

開爾文清清嗓子,

“咳咳咳……”

那兩人趕緊回過頭,

“抱歉。”

陸時:!!!

露出了無比震驚的表情。

眼前這兩位,自己在物理學的教科書上可沒少看他們的照片,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相對論創始人;

馬克斯·普朗克,量子論重要創始人之一。

他們就是開爾文所謂的“晴朗天空中的遠處飄浮著兩朵的令人不安的烏雲”。

當然,現在的愛因斯坦還沒有完成那些驚世駭俗的論文,只是物理學界的小角色,靠《物理年鑑》上的論文獲得了諾委會的邀請。

開爾文嘴角抽了抽,

“普朗克先生。”

普朗克的表情也十分僵硬,光溜溜的前額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額……湯姆森……開爾文勳爵。”

兩人認識。

陸時左看右看,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他輕咳一聲,

“既然大家互相認識,那不如坐下來玩一局《昆特牌》……啊,不對,是玩一局《大富翁》。”

開爾文:“……”

普朗克:“……”

兩人還是沒表態。

他們在物理學領域的觀點有所不同,但並非有矛盾,坐下一起玩遊戲也不是不行。

愛因斯坦輕咳,

“那正好,我也對……唔……”

他盯著陸時,

“你是……你是不是《鄉村教師》的作者,Lu?法語版的版權頁有你的介紹和照片。”

聽到《鄉村教師》,普朗克也投來視線,

“你是Lu?”

陸時尷尬地摸摸鼻子,點頭道:“對,我是《鄉村教師》的作者。”

一旁的開爾文也說話了,

“那款桌面遊戲也是他設計的傑作。”

他終於開口,氣氛立即輕鬆不少。

陸時便順勢招呼幾人落座,一起圍坐在《大富翁》的地圖旁,介紹遊戲規則。

四人開了一局新遊戲。

普朗克運氣最好,投骰子勝出,先行一步。

開爾文輕笑,

“看來,這局是你要贏了。先行動的玩家能優先購買地產,更容易根據遊戲局勢制定更好的策略。”

普朗克一邊交錢給銀行,一邊打趣:“爵士,沒想到你也有和我觀點相同的時候。”

此話一出,桌面上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

“……”

“……”

異常的沉默。

開爾文不動聲色地拿起骰子,

好巧不巧,投出的數字和普朗克一樣,導致第一輪沒買到地產,還要交過路費。

氣氛變得更詭異了。

過了幾秒鐘,愛因斯坦才反應過來,說道:“其實,開爾文勳爵並不是完全反對波動論。他認為,舊的以太觀念讓人無法接受。”

普朗克嘴角勾起,

“是啊。開爾文勳爵呼喚新的以太觀。”

這話聽著有點兒諷刺意味。

陸時不懂,

但開爾文十分明瞭,挑眉反駁道:“聽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我是在縫縫補補?你認為物理學應該在菲涅耳和托馬斯·楊的研究之後,不管不顧,完全拋棄以太?”

愛因斯坦的嘴唇抖了抖,終究沒說話,

他拿起骰子,擲了一個6,悄默聲地拿下了大農場。

那邊劍拔弩張地都快乾起來了,老哥還有心思玩?

真的牛X!

陸時小聲地問:“怎麼辦?”

愛因斯坦聳聳肩,

“正常。”

完全是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表情。

而且,愛因斯坦在進入蘇黎世理工的時候就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當人以光速運動時會看到什麼現象。

所以說,他對經典理論的內在矛盾也抱有困惑,能有幸看到普朗克和開爾文辯論,可謂大有裨益。

愛因斯坦嘀咕:

“這次去斯德哥爾摩,真是賺翻了!”

陸時:“……”

徹底無語。

愛因斯坦笑了笑,繼續道:“陸教授,你要明白,學者向來是不憚於辯論的。真理不怕辯論。”

陸時看了眼開爾文,

老爺子一大把年紀了,如果有個好歹,那才叫麻煩。

沒想到,剛才還很激動的開爾文平順了呼吸,

他坐正身體,氣勢一變,目光凌然,就像隨時準備與敵人決鬥的騎士。

陸時的擔憂純屬多餘。

普朗克繼續進攻,

“既如此,那開爾文勳爵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開爾文立即應戰道:“你說。”

普朗克輕捻鬍鬚,

“地球,如何能夠透過本質上是光以太這樣的彈性固體運動呢?”

“這……”

開爾文麻了。

他在講述“兩朵烏雲”的時候,說過類似的話:

“‘當原子相對於它們周圍的以太運動時,原子就要排除它們前面空間中的以太’。這種說法不可接受。”

沒想到被普朗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愛因斯坦嘀咕:“就是回答不了,所以才要討論嘛~普朗克先生,你這樣勝之不武。”

普朗克頓時尷尬,

自己一個年輕人不講武德,去騙、去偷襲人家七十七歲老同志,

這好嗎?

這不好。

他耗子尾汁地說道:“我主要是研究能量均分的矛盾,波動論我不擅長。”

神特喵的“不擅長”……

陸時這麼謙虛的人都聽得直搖頭。

開爾文說道:“那你要說量子論。怎麼?玻爾茲曼教授認可你的工作了?”

普朗克心裡吐槽,對方這老爺子也不講武德。

玻爾茲曼和普朗克之前其實有過矛盾,

普朗克的學生澤爾梅羅曾寫文章,指出玻爾茲曼的H函式中的一個嚴重缺陷,讓玻爾茲曼惱羞成怒,

這種憤怒持續很久,直到普朗克報告自己以量子論為基礎來推衍黑體輻射,玻爾茲曼才轉怒為喜,視普朗克為量子論的干將。

學術圈裡山頭林立,算是公開的秘密。

開爾文說:“黑體輻射問題的研究動搖了能量均分學說,對吧?”

普朗克點頭,

“解決矛盾最簡單途徑就是否認能量均分這一結論。”

開爾文“哼”了一聲,

“用那套不完善的量子論嗎?假設,一個分子的熱運動隨機且複雜,而且任一原子的能量起伏都可以很大,那麼他的能量該如何計算?比如,動能、振動態的勢能,靠量子論能算出來嗎?”

愛因斯坦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點頭、搖頭。

但陸時懵了,

他看著開爾文和普朗克,

兩人明明在說話,自己卻聽不到任何英文單詞,

《歡樂頌》的BGM在心底響起。

於是,陸時的雙眼漸漸失神,喃喃道:“你們科學家真是厲害,玩個遊戲都能掐起來。”

愛因斯坦無意識地回答:“追求真理嘛~百死不悔。”

陸時輕笑道:“‘雖九死其尤未悔’?可惜不是很恰當,因為前一句是‘亦餘心之所善兮’。要我說,你們這叫‘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話從字面意思不難理解。

愛因斯坦“嗯”了聲,

“如果真讓我窺探到宇宙的奧秘,死也就死了。話說回來,那句話出自中國的典籍嗎?”

陸時:“……”

並沒有回答。

愛因斯坦看過來,發現陸時正皺眉沉思,似是想到了什麼。

他好奇道:“陸教授,怎麼了嗎?”

陸時又安靜了幾秒,隨後道:“我知道寫什麼了。”

《朝聞道》。

除了這本書,還有比之更適合第一屆諾貝爾獎的嗎?

而且,作為短篇,篇幅也合適。

他從箱子裡翻出紙筆。

這個行為立即吸引了三個物理學家的注意,

他們都是《鄉村教師》的書迷,看到陸時這麼做,不由得充滿期待。

愛因斯坦問:“陸教授,你要寫的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普朗克有點兒懵,

“什麼?什麼‘朝聞道’?”

愛因斯坦解釋了一遍。

普朗克和開爾文不由得對視,忽然哈哈大笑。

開爾文說:“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們隨口吵架,卻能激發陸教授的創作靈感。若成書經典,將來也是一段佳話。”

在兩位科學家看來,他們只是在“吵架”,

但在陸時眼中,是“朝聞道,夕死可矣”的討論。

普朗克撓頭,

“能不死還是不死比較好。”

這話又引得開爾文和愛因斯坦大笑。

隨後,三人湊近陸時,看陸時是怎麼創作的。

《朝聞道》這本書也是電工大劉的短篇。

背景是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即將啟動探尋宇宙大一統模型,

這導致宇宙的排險者出現,並把加速器蒸發。

排險者告訴科學家們,大一統模型的證明會帶來宇宙的毀滅,卻因為“知識密封準則”沒有將大一統模型告訴科學家們。

於是,科學家們便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讓排險者把宇宙的奧秘告訴自己,然後再讓排險者毀滅掉自己。

排險者遂在沙漠上製造了一個“真理祭壇”……

書如其名,

朝聞道!

陸時隨手寫了個開頭,又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粒子加速器的名字叫作“愛因斯坦赤道”,

會如此命名,是因為根據狹義相對論,由於地球在自轉,赤道的鐘存在一個跟隨地球自轉的速度,從而在時間上比極點的鐘走得慢。

但現在是1901年,狹義相對論甚至連影子都沒有呢。

更何況,粒子加速器……

這玩意兒出現的時間肯定更晚。

陸時撓頭,

“嘶……”

人麻了。

一旁的開爾文問道:“有什麼問題嗎,陸教授?”

陸時試探道:“你們剛才在討論中提到了原子和分子嗎?”

開爾文上下掃視陸時,

“我解釋,你能聽得懂嗎?”

陸時連連擺手,

“不,不用。你還是別說了吧。”

他悶頭回顧以前學過的物理教材。

關於原子的重大發現,距離1901年最近的應該是1897年,在關於陰極射線的工作中,物理學家約瑟夫·湯姆生髮現了電子以及它的亞原子特性,粉碎了一直以來認為原子不可再分的設想。

就以這個為背景來寫吧。

陸時提筆,直接將粒子加速器的背景改了,而是探索粒子或能量的最小單位,尋找宇宙大一統模型。

結果,剛寫了幾個詞,

“不對。”

開爾文說話了。

另一邊的普朗克和愛因斯坦卻連連點頭,

普朗克說:“沒想到陸教授是量子論的信徒,說不定這部會成為預言呢~”

雙方的觀點又不同了。

他們視線交匯,在空氣中無聲地交鋒。

良久,開爾文說:“我認為,即使是,也要遵照科學的基本法。”

普朗克搖頭,

“正因為是,才更應該大膽暢想,站到科學前沿。”

開爾文立即火力全開地反駁:“普朗克先生怎麼又是這套先鋒論的腔調?新的就一定是對的?奧斯特瓦爾德教授的‘唯能論’也很新,但它和量子論是矛盾的,孰對孰錯啊?再說了,量子論能解決我剛才提出來的那一系列問題嗎?”

普朗克回答道:“看來開爾文勳爵沒有看過我最近的論文。我對奧斯特瓦爾德教授的觀點進行了一一駁斥。”

開爾文攤手,

“你還沒正面回答我。量子論能解決我剛才提出來的那一系列問題嗎?”

普朗克說:“黑體輻射不是回答?”

兩人又開始吵吵了。

愛因斯坦繼續看熱鬧,

要是有瓜子、汽水、小板凳,他能在旁邊坐著看一天。

陸時舉手,

“停!你們都停一下!”

沒有任何作用。

開爾文:“!@*#¥%……”

普朗克:“!@*#¥%……”

亂碼並不是髒話。

因為兩人的語速極快,再加上專業術語太多,導致陸時聽起來像亂碼。

這種情況,根本不能創作,

但又沒法回艙房,因為寫《朝聞道》需要物理專家提供諮詢。

他眼珠一轉,

“宣告,我這部會出現真實的科學家,尤其是物理學家。”

瞬間,開爾文和普朗克安靜下來,

他們看向陸時。

陸時笑笑,

“希望你們保持安靜,否則,我有可能被吵得心浮氣躁,說不定會漏掉誰。那可就大大的不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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