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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多人!?
陸時遞給車伕車費,隨後和夏目漱石一起跳下馬車。
只見前方的人群就像一潭泥沼,雖然在向前移動,卻異常緩慢,從高空俯視,宛若黏在地上還沒有完全乾掉的口香糖。
陸時大喊:“讓一讓!”
一邊喊,一邊往人群中擠去,同時踩了十幾只鞋子的鞋面。
周遭的英國紳士和貴婦看到陸時和夏目漱石是東亞人,不由得暗罵,“粗魯”、“野蠻”之類的詞不絕於耳。
陸時權作未聞,
好不容易,他和夏目漱石來到了劇院大門前。
門童自然認識兩人,
“是陸先生和夏目先生,快請!”
於是,在外面那幫英國人的注目禮中,陸時和夏目漱石鑽進了蘭心大戲院。
這裡的佈置與第一次來時截然不同,走廊過道兩邊點著瓦斯燈,燈火通明間,將兩側牆壁上的巨幅畫像映照出來,
亨利·歐文、
哥格蘭、
薩爾維尼、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
一眾表演大師被繪製得栩栩如生。
再往前走,來到通向劇院內部的大門前。
陸時推門而入。
此時,舞臺上正在做著最後的佈置,場工們忙得滿頭大汗。
夏目漱石拍拍陸時的肩,
“在那兒!”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陸時看到了抽著菸斗的蕭伯納,
蕭伯納此時正跟一名女士相談甚歡,應該就是之前提到過的愛倫·泰瑞。
陸時暗暗咋舌,
“嘖……老不羞。”
他快步走去。
蕭伯納聽到腳步聲,回過頭,
“陸,你來了?”
陸時不等蕭伯納引薦,主動跟泰瑞打了招呼,隨後低聲問道:“校監先生,外面是怎麼回事?我看那個排隊的規模,感覺今天的觀眾肯定超過一千五百人。”
泰瑞微笑道:“陸先生是不是對蘭心大戲院有什麼誤解?”
陸時愕然,
“誤解?”
泰瑞笑容更盛,說:“歐文爵士接手經理一職後,幾乎每場都是爆滿,黃牛黨們在戲院外大賣‘飛票’,票價翻番地上漲,仍然供不應求。”
說著,泰瑞指了指勞頓,
“查爾斯·勞頓,陸先生肯定已經認識他了。別看他那副樣子,卻被歐文爵士高度評價,在讚美查爾斯的時候,稱他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年輕演員’。”
泰瑞的意思是,蘭心大戲院的演員都是名角兒,很受歡迎,
所以,外面那些人有不少是碰運氣等黃牛的。
蕭伯納對泰瑞說道:“蘭心大戲院不只有查爾斯和亨利,還有你,我美麗的愛倫。”
泰瑞掩唇,
“蕭,你可真會說話。”
兩人你儂我儂,對視的時候,眼神看著像是要拉絲了。
嘔!
陸時趕緊錯開了視線。
過了好一陣,蕭伯納才說:“而且,今天登上舞臺的是新……”
話音未落,便聽劇院的大門轟然洞開,
嘈雜的議論聲驟起。
只見人群爭先恐後地湧進來,甚至還有幾名女士跑斷了鞋跟。
1900年,包廂之外並非是單座單號,票都是按照區域劃分來賣的,所以人們才會儘早來排隊,爭取在自己所選的區域內找到最好的位置。
當然,越好的觀看區域,票價越高。
蕭伯納對泰瑞點點頭,
“你先去吧。”
泰瑞對陸時和蕭伯納施施然地行了一禮,隨即走向後臺,
在《是!首相》中,她要飾演多蘿西·韋恩賴特,一名女性配角,吉姆的政治顧問。
蕭伯納帶陸時和夏目漱石走向二樓,
“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陸時說:“你說,今天登上舞臺的是新戲,再配合蘭心大戲院與歐文爵士的加持,所以人們非常好奇。”
蕭伯納搖頭,
“不止如此。你仔細想想,你的戲劇名字叫什麼?”
陸時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1900年的戲劇,名字都很普通,什麼《華倫夫人的職業》、什麼《道林·格雷的畫像》、什麼《溫德密爾夫人的扇子》……
簡直就是一堆意義不明的東西。
但陸時寫出《是!首相》,讓一切都變了,
這個名字簡明扼要不說,還直接點出了“首相”這一內閣首腦,十分吸引眼球,
跟之前在《曼徹斯特衛報》的書評版有異曲同工之妙。
蕭伯納說道:“所以,觀眾多是理所當然的。”
說著,三人已經進了包間。
他們落座沒多久,戲劇正式開始。
隨著劇情展開,一眾演員依次登場。
查爾斯·勞頓飾演吉姆·哈克,
亨利·歐文飾演漢弗萊·阿普比,
因諾肯季·霍爾曼飾演伯納·伍列,
……
在原版劇中,吉姆率先前往國防部視察,詢問的是有關核武器的問題,再以這次視察為由頭引出後續事宜。
但1900年英國連國防部都沒有,更不用說核武器了。
陸時將之改成了戰列艦。
很快,劇本中的第一個段子出現了,也是陸時最早講給蕭伯納的那個段子。
——
漢弗萊:伯納,你覺得英國政府國防政策的目的是什麼?
伯納:當然是保衛英國。
漢弗萊:不,伯納,國防政策的目的是為了讓人們“相信”政府在保衛英國。
伯納:人們?誰?德國人?
漢弗萊:不是德國人!是英國人!德國人當然知道英國沒有被保護。
——
這個段子一出,劇院內先是詭異的安靜,
隨後,鬨堂大笑。
事實上,現在的大英帝國無疑是地表最強,軍事實力冠絕全球,不存在什麼“英國沒有被保護”的情況。
奈何自由派媒體一天天地宣傳:
《血染!塔拉納山戰役,英軍被殲滅,損失465人!》
《有礙國際觀瞻,大英離心,荷、比、德、法、美……更多的文明同布林人並肩作戰》
《榴彈炮是送給別人的補給嗎?萊迪史密斯會戰讓我們丟失10門大炮》
……
謊言說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終究會有人信的。
更何況這還不是謊言,是事實,
只不過是部分事實,或事實的部分。
於是,倫敦市民普遍白左萌芽,忘了自己的優渥生活是從落後國家那裡搶劫來的,都想著重新把衣服穿穿好,從燒殺擄掠的野蠻人進化成講道理的文明人。
這種認知給了諷刺之花生長的土壤。
而且陸時很聰明,選用了戰列艦作為切入點,
戰列艦是“鉅艦大炮主義”的象徵,自風帆時代誕生,1860年開始變革,
然而,戰列艦在1870年~1890年之間一度斷代,由1890年才開始復興,
要知道,1890年到1900年也不過十年時間,導致倫敦市民們的觀點仍然停留在過去——
戰列艦是花納稅人的錢造出來的巨型蠢蛋。
這種觀點直到一戰才被消滅。
觀眾們縱情大笑,笑聲彷彿能掀翻屋頂,
舞臺上的演員們甚至要暫停表演,等待笑聲過去,才能保證接下來的臺詞傳到劇場各處。
蕭伯納的臉上寫滿了激動,
“陸,我們成……不對,應該是你,你成功了!”
陸時點點頭,
他看向那些因為戰列艦笑話狂笑不止的觀眾,默默感慨,
武備廢弛,
武備廢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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