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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曹操的話,眾謀士和將領心道真是高,實在是高。
要說把曹太公作為人質,那就是大逆不道,曹操臉皮再厚,也不好明著作為藉口。
漢高祖倒也曾幹過類似的事情,雖然項羽最後也沒殺掉劉太公和呂雉,但確實也不好拿出來宣揚就是了。
然而畢竟是開國皇帝,誰也不敢公開非議。
曹氏現在是廣納天下士族的時候,面子上的事情,總是要做的。
但是要換個說法,說鄄城危急,讓曹太公帶著家眷去鄴城避難,這就名正言順了!
曹操這邊交出了家眷,袁紹那邊得到了想要的人質,兩邊各取所需!
明公高明!
戲志才咳嗽了兩聲,說道:“鄴城和鄄城也就幾百餘里,若我們同意,袁氏便會派人送來錢糧,十日內就可抵達。”
曹操環視諸將:“形勢艱難如此,實乃操之過錯。”
“若非生死存亡之刻,操定自罪以謝諸君。”
眾人大驚,連忙起身離座,跪下流涕道:“吾等無能,連累主公!”
曹操霍然站起身來,鏘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今日我等之屈辱,來日必當百倍償還!”
眾人同時吼道:“誓死追隨明公!”
如果袁熙在場,一定會感嘆不管曹操為人怎麼樣,起碼御下是有一套的,比袁紹這邊齊心多了。
當然,曹操也不是全無問題,他統御眾人,很大一部分用的是威勢,而不是仁勢。
威勢能壓服眾人,但也容易反噬,除非異常信任之人,很容易讓部下起異心。
這在投靠曹操的很多士族將領,紛紛反叛之事上,可見一斑。
按道理曹操也有禮賢下士,重才不重德之名,偏偏他手下將領的反叛率驚人的高。
陳宮,張邈,張超,魏種,畢湛,于禁,張繡,關羽,袁譚,高幹,昌烯……可以說不是一開始跟著曹操打天下的,最後不是背叛,就是像許攸那樣被殺。
這說明曹操部下也有內鬥,但是因為曹操自身的能力很強,都被暫時壓服住了。
而袁紹一開始採用的是仁勢,發家時以收買士族為主,雖然招納的人才多,但同時也導致手下士族謀士專權跋扈,內鬥不休。
等袁紹反應過來,想學曹操採用威勢時,手下士族已經坐大,為時已晚,只能拿沒有背景的武將開刀。
平心而論,曹操和袁紹都是個人能力很強的主公,這也導致直到他們死後,手下內鬥的隱患才爆發出來。
不過袁紹運氣更差一些,他死的太不是時候,以致於兩子相鬥,北方崩盤。
而曹操去世時,也正逢赤壁之戰兵敗,北方大亂,涼州反叛,中原饑荒,形式岌岌可危,曹丕一度想要遷都。
偏偏曹操死前,能嚴重威脅到曹魏的關羽被東吳偷襲殺死,劉備因此去攻打孫權,兩邊鬥得兩敗俱傷,孫權直接向曹魏稱臣以壓制蜀國。
局面由蜀吳抗魏活生生變成了魏吳制蜀,蜀吳兩國便這麼錯過了伐魏最好的機會視窗。
反觀曹操之前打下的地盤廣大,還留下了大批忠於曹家的力量,才得以艱難度過危機。
袁熙一邊思索著,一邊坐在馬車裡,看著外面飄散的鵝毛大雪。
馬車不遠處,趙雲銀盔白馬,身形筆直,英氣迫人。
鄄城之戰爆發後,曹操同意送出家眷,袁紹派袁熙出使東郡的東武陽城。
一開始曹操那邊想要袁熙直接去鄄城,袁熙考慮度過黃河變數很多,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了毗鄰魏郡,離鄴城只有數百里的東武陽城。
反正他的任務是帶回曹操家眷,至於曹操軍如何將兵馬糧草帶著渡過黃河,就不是他考慮的問題了。
主動權在他這邊,如果曹操想在家眷上動手腳,他也不介意剋扣兵馬糧草。
他對身邊的吳昭道:“你猜猜看,曹操會送什麼家眷過來。”
吳昭想了想,說道:“嫡妻嫡子是肯定不可能的,別的妾就猜不出來了。”
袁熙笑道:“這次送來的,應該都是他的庶子庶女,乃至養子養女,就是妾室都很少。”
吳昭奇道:“理由呢?難道是觀星之術?”
袁熙笑道:“只憑感覺,曹操好色,肯定捨不得他那些姬妾。”
吳昭搖頭道:“我不信他會只送子嗣過來。”
袁熙笑道:“我和你打個賭。”
數日之後,等袁熙在東武陽城門外,由於禁帶兵迎進城去,路上探聽到曹操送來的家眷時,登時吐血三升。
他輸了。
曹操確實沒有隻有送自己的子嗣,他還把另外把曹嵩一大家子都送來了。
袁熙覺得很荒誕,自己累死累活,在費縣救了曹嵩一家,如今卻要將其帶回鄴城,自己圖了個啥?
他面色有些陰沉,對於禁說道:“孟德公欺我不明內情乎?”
于禁嘴裡發苦,這次又是他來背鍋!
他算是夠了,曹嵩每次盯著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怨恨,顯然懷疑曹德是自己害死的。
關鍵這件事真不是自己做的!
于禁只得抱拳道:“公子息怒,箇中緣由,還請入城相談。”
袁熙笑道:“將軍客氣了,這次我說了也不算。”
“我只是來協助元皓先生的。”
面對曹操手下的謀士討價還價,袁熙自忖還是太嫩了,所以直接向袁紹請求,帶了田豐這個大噴子過來,看看頂級謀士是怎麼和人談條件的。
兩邊風度翩翩,唇槍舌劍,談笑間指點江山,舉手投足便定下天下大事,這種場面,一定很有看頭吧?
啪的一聲,田豐猛地一拍桌子,“曹氏怎麼派了你個屠夫過來,殺光了自己家鄉父老,一定很開心吧?”
程昱毫不生氣,笑眯眯道:“元皓火氣這麼大,難道在東阿也有家眷?”
田豐陰陽怪氣哼了一聲:“做這種不義之事,仲德伱小心被天譴,全家死絕。”
程昱笑道:“我到現在沒有被天譴,活得很好,至於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
“元皓離我這麼近,不怕天雷劈下,波及到自己?”
田豐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你要是隻會逞口舌之利,只怕一顆米也不會從我這裡帶走。”
“你自己看看,你們送的都是什麼家眷去鄴城為質,臉都不要了?”
程昱淡然道:“不是為質,是明公看在曹袁兩家世代交好的份上,請託袁州牧代為保護家眷,明公甚為感激。”
田豐哈哈大笑起來:“明公明公,真有臉說!”
“我看濮陽也不錯,曹操怎麼不把家眷送給溫侯保護?”
“說不定換的糧食還多一些呢。”
袁熙扭過臉來,心目中的所謂士族風骨,被摧毀的一絲都不剩。
原來千百年來,討價還價時,在朝堂之上,還是菜市場裡,都並無不同啊。
那邊田豐程昱還在對噴,你來我往,一時間也無法分出勝負,袁熙便轉向同樣百無聊賴的于禁,開口道:“文則兄……”
于禁忙道:“禁惶恐,不敢當公子如此稱呼,直接叫我于禁便是。”
“好的,文則兄,前日費縣一別,沒想到還有相見之日啊。”
于禁不知道袁熙又開始打著挖牆腳的主意了,連忙道:“公子英姿勃發,禁殊為敬服。”
這話半真半假,于禁確實對袁熙很重視。
袁熙其實還不知道,他在冀兗士族之間,已經很出名了。
無論是費縣殺張闓,退劉備,還是青州三戰,連續技破田楷孔融劉備,在袁譚一系的大力鼓吹下,都讓袁熙名聲大震。
曹操的謀士部將都是精通戰陣的,他們自然知道這幾戰的含金量,從中看出了袁熙謀斷果決,精擅戰陣之能。
加上冀州細作傳來的情報,袁熙和田豐一樣,都是主張壓制曹氏的強硬派,更讓曹操這一系忌憚不已。
所以于禁和袁熙說話時,心裡已經是大加提防,唯恐袁熙給自己使什麼絆子。
只見袁熙笑眯眯道:“文則兄啊,在孟德公那邊,過得不錯吧?”
于禁連忙抱拳道:“明公對禁有知遇之恩,禁沒齒難忘!”
袁熙笑道:“這倒是,我聽聞文則兄曾是濟北相鮑公屬下,說來鮑公治軍嚴明,軍士鹹服,聽說文則兄也是得了其領兵精髓呢。”
于禁忙道:“公子謬讚了,禁慚愧。”
袁熙話鋒一轉:“但是青州兵不好管吧?”
“文則兄啊,孟德公那邊雖好,但我袁氏也不錯,若兄來投,我這邊給的位置只高不低,如何?”
于禁差點吐出血來,有你這樣說話的?
兩邊正在談判,周圍幾十雙耳朵都在聽著,你就這公然搞離間?
他趕緊道:“公子說笑了,禁對明公並無二心。”
袁熙呵呵一笑:“文則兄,我看好你喲。”
曹操那邊的人並不好挖,但是于禁倒是挺有可能的,畢竟對方最後真的叛了。
此時于禁背反的可能性不大,但不試一下,誰知道呢?
袁熙這個人很蔫壞,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私下裡面不行,他就明著硬挖,要于禁真的因此被猜忌排擠,那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于禁也不是個蠢人,他見袁熙大咧咧開口招攬,就知道不妙,偏生他還不能堵住對方的嘴。
那邊田豐程昱還在吐沫星子四濺地激情對噴,這邊袁熙和于禁也是你來我往。
一個咄咄逼人,一個小意奉承,一個有心挖塌牆角,一個拼命遮攔抗拒,一個肚子壞水使離間,一個滿腹苦水無人訴。
友好而平淡的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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