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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有詐
虞醒眸子發黑,面上卻笑,說道:“在下虞醒,不是行商,祖上也有官職,而今天下大亂,只求在深山之中求世外桃源。卻不知道,這諸葛寨-----”
喬堅笑著說道:“那正好不過了。虞兄你也看出來,我亦是讀書人。也是避兵亂,才蝸居於這諸葛寨,山居清冷,自然不是什麼世外桃源,卻也足以棲身,虞兄來得正是時候,我在這山裡,一群粗坯,我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虞醒笑道:“我與喬兄一見如故,定然上門做客,容我備下薄禮。”
喬堅笑道:“人到了就行,那麼客氣做什麼?”
虞醒亦笑道:“禮不可缺,禮不可缺。”
虞醒微笑著回到隊伍中,一邊對喬堅微笑示意,一邊語氣淡漠說道:“等一會兒,進了寨子,要小心,不要喝他們一口水,吃他們一口糧。隨時準備動手。”
他越發確定喬堅有問題了。答應太爽快了。
隨即讓王四哥從行李之中,取了兩個銀餅子。尋一個匣子裝了。當見面禮。
遠遠的喬堅也向虞醒微笑示意,對身邊一個人說道:“告訴大當家的,點子扎手。先不要動手,給他們好好準備一頓吃的。”最後幾句話,加了重音。
這個人會意,立即先走一步回山寨了。
兩邊準備好之後。這才向諸葛寨而行。諸葛寨就在道路一側,倒也不遠。
虞醒與喬堅並肩而行,虞醒說道:“這些年,從四川逃入此間的人多嗎?”
喬堅說道:“十幾年前很多,但是這些年不多了。畢竟蒙古人已經將四川殺成白地了。能跑的人都跑了,跑不掉的人都死了。”
喬堅語氣淡然,好像再說尋常事情。
但是虞醒還是能感受到喬堅平靜之下的洶湧。
虞醒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道:“逃到這裡的漢人在大山之中,如何做活?”
喬堅似乎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失態,笑道:“如何做活?大概有三種下場,這十萬大山,獸跡多過人煙。一個不小心就成為了猛獸腹中之食。”
喬堅語氣略帶感慨,繼續說道:“此其一也。要麼如我這種在群山之中,結寨而活,只是山中地薄,平地絕少。即便有平地,也為土人所有。生活艱難。最後也就是絕大多數人的下場,為山中各族之奴隸。數代之後,恐不知祖宗何許人也。”
喬堅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苦笑,說道:“入夷狄者為夷狄。”
似乎是在自嘲。
虞醒與喬堅一路行來,都在細細分析喬堅這個人。
喬堅風姿談吐,都證明了他一個是讀書人。正是虞醒而今最缺少的人。雲貴大山之中,絕不缺悍勇之輩,但缺讀書人。喬堅這個人對他們這個小團體幫助很大。
虞醒故意說道:“不然,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但華夏不僅僅是中國,有中國之衣冠,中國之禮儀,何處不為華夏?無中國之衣冠,無中國之禮儀,中原何以稱中國?”
喬堅聽了虞醒這話,忽然停下了腳步,直直地看著虞醒。似乎有一次認識了虞醒。覺得能出此言者,不是一般人。
虞醒問道:“喬兄,怎麼了?”
喬堅臉上帶著微笑,說道:“真知灼見,真知灼見,真該讓北地軟骨頭聽聽。”心中暗歎:“可惜要死了。如果在當年事情之前,我定然要與之結八拜之交,即便今日我也想留他一命,只是”喬堅內心之中不知道是冷笑還是悲哀:“我在寨子裡,也不過混一日是一日,大當家的意思,誰敢違抗,只能算他倒黴了。”
喬堅是四川人。他家當年也是殷實人家,否則喬堅也能讀書。只是蒙古人南下,打破了所有一切。喬堅親眼看著,父母被殺,妻女被凌辱致死。而最喜歡的三歲的小兒子,被蒙古人用長槍挑起,摔成了肉泥。
蒙古人走後,喬堅就瘋了。一把火將家族數代的藏書給燒了。從此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華夷之說,當年他真信,現在什麼華夷不華夷的。能報仇雪恨,他就是給人當狗,死後為厲鬼,都可以。他都不將自己當人了,還在乎什麼孔老二嗎?
說話之間,就望見寨門了。
山寨的人都已經等在門口了。看上去好像真以喬堅為尊。但是虞醒看得很清楚。
有些資訊不用說出來,在很多細節之中,會自然表露出來。
比如站位。
虞醒看得出來,一個黑臉漢子,還有滿嘴黃牙,臉色也是黑黃之色,不像是漢人的老者身邊的人,很自然讓出一圈,不敢靠他們太近。
這兩個人定然不是一般人。
虞醒等著喬堅介紹這兩個人。
喬堅卻沒有怎麼介紹,只是介紹寨子,說道:“相傳,當年諸葛丞相南征,於此處開道屯兵,從此就有了這個諸葛寨了。這算一處古蹟,今日虞公子,也可在此處思慕先賢。”
虞醒心中越發警惕,應付道:“不錯,國難思良相,而今何人不思諸葛丞相。”
喬堅說道:“說起良相,南渡以來第一良相,就是虞兄的本家,那位大破海陵王的虞雍公,虞老丞相了。不知-----”
這說的是虞允文一生最大的功績,當年海陵王南下,甚至還寫道:“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然後在采石之戰,將自己一世英名,連同性命送給了當時僅僅是中書舍人,奉命來視察軍務的虞允文了。
虞醒止步行禮,說道:“有辱祖上名聲。令喬兄見笑了。”
這也是禮儀,外人說起自己的父祖要表示恭敬。
喬堅看虞醒的眼色有些不對了,說道:“原來是虞公之後。”他本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的。
四川人最推崇諸葛亮,而四川人之中與諸葛亮最相類的,大概就是虞允文了。出將入相,死的時候更是四川籌備北伐,準備與宋孝宗一起分路北上,約期中原。只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現在要殺他的孫子,喬堅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兩人說話之間,乾瘦黑黃老頭也低聲對身邊的漢子,說道:“陳河,你去安排吧。等一會兒你先動手。”
這個乾瘦老頭他才是真正山寨做主的人,呂東。而陳河就是那個軍中出身的漢子。
不過,呂東能成為大當家的並不是因為他本領能力在陳河與喬堅之上。
而是他是附近呂部土司的族叔,雖然是叔叔,但是呂部乃是當地大部,呂姓更是大姓,血脈早不知道有多遠了。是以才被打發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當年蒙古人過境,這些地頭蛇根本不懼蒙古人,該偷馬的偷馬,該殺人的殺人。結果還是少年的蒙古名將阿術,帶數百精銳,渡絕域,攀絕峰,神兵天降,連破三寨,雞犬不留。
當地土司震驚,再也不敢正視蒙古人。
甚至而今也不敢直接控制大道兩側,無他,怕蒙古人大軍過境,順手將附近犁上一遍。為寨子惹出大禍來。
不過,這條漢唐時期開闢的古道,一向是當地商業最繁華的地帶,太平時節,單單靠大宋與大理之間的貿易,就能養活很多人。而今,雖然四川連年戰亂,商路早就斷絕了。但是並不代表,這裡就能輕易放棄了。
縱然陳河軍中出身,有一幫兄弟支援,而喬堅心狠手辣,心思深沉,但是人離鄉賤。不得不位在這位呂東之下,幫呂東劫掠商旅,以求在山中立足。
不過,陳河到底是有自己的班底,低聲冷哼一聲,說道:“呂老,這一看就是硬茬子,老喬那一套未必行。你讓我先上,豈不是折損我自己的兄弟?”
呂東說道:“陳河,不要忘記誰收留你們,沒有我們呂家,你能在諸葛寨當二寨主?早就被蒙古人抓走了。怎麼不想做啊?”
陳河目光落在呂東身上,這目光好似不像人類,純類野獸。
陳河當年在軍中,也是一員驍將,只是在軍中廝殺的他敏銳地發現,大宋沒有未來了。大宋朝廷重文輕武,他對大宋也沒有多少忠心,見事不可為,這就帶著手下兄弟逃了。
只是在群山之中生存下去,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讓他現在更近似於野獸的心態。
他看呂東的時候,其實就是在盤算一件事情,那就是殺呂東容易些,還是殺這位虞公子容易些。
陳河心中暗暗思量,覺得就動手這一件事情,難度與風險相差不大,都有損失,都有可能一不小心被啄了眼,最大的問題是做了之後,呂東不值一提,但是呂東身後的呂家,可是一個大部落。
需要小心謹慎一些。
隨即陳河目光之中野獸光彩褪去一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做,我做便是了。但是要加錢,他們的馬歸我。”
呂東被陳河看得心裡發毛,好像遇見一頭大蟲,此刻聽陳河鬆口了。頓時覺得自己又行了,想要拒絕,但是看陳河的目光,一些話,就說不出來了。
只能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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