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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自知死到臨頭了,周賁還是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周賁還微微看了眼韓佑,心情複雜。

自己入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只是和韓佑有關,每次入宮,一次比一次慘。

之前韓佑不在京中,他的功勞化為泡影。

之後韓佑回了京中,他開始顏面掃地。

之後韓佑入宮,他開始捱打。

現在韓佑和他一起入宮,他感覺自己應該活不了了。

其實韓佑真的不是想將他置於死地,不斷嘆氣,幾乎將這輩子能嘆的氣都嘆完了。

尊嚴,是自己掙的,好多本就沒有尊嚴的人,非要掙那尊嚴,死了,完蛋了,自以為很有尊嚴,實際上殺的冒泡。

不說這件事的影響,只說父子關係,韓佑覺得以自己對老八的瞭解,周賁要是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的話,應該能留下一條狗命。

“父皇。”

周賁來到了天子面前,整了整衣衫,攏了攏長髮,大禮參拜:“兒臣…不孝。”

“逆子!”

老八猛然揚起手臂,只是寬大的手掌卻遲遲不肯落下,死活落不下來。

“何故於此,何故於此啊。”

手臂終於放下了,緩緩放下,老八的面容彷彿一瞬間就老了十歲。

“朕…為父…為父到底如何疏忽了你,賁兒竟行差踏錯到今日這般地步。”

老八的眼睛愈發的紅,臉上既有失望,也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愧疚。

周賁仰起頭,面露茫然之色。

他以為自己會先挨一個老父親之慈愛大撇子,然後便是狂風驟雨一般的愛的教育。

見到老八臉上那難掩的痛苦,周賁心裡猛的一痛,刺痛。

韓佑後退了幾步。

或許,這就是老八作為父親最後的溫情了吧。

“賁兒。”

老八伸出手,放在了周賁的肩膀上,卻沒有用力,慢慢的將其扶了起來。

“為父當初就不應叫你去東海,那時還想著…想著你可為我大周國朝鎮守東海,是為父…”

老八閉上了眼睛,慢慢仰著頭,望著漆黑的夜空,聲音之中滿是難以言說的自責。

“父皇。”

這還是周賁活這麼大第一次見到老八如此模樣。

“誒,為父在這呢。”

老八收回瞭望向夜空的目光,露出了苦澀的笑容:“這一次,為父…為父無法庇護你了,莫要怪爹。”

老八抬起手,似乎想要握住周賁的肩膀,卻又慢慢的垂落了下來。

“為父是天子,也是一位父親,也是賁兒的爹,賁兒,爹答應你,爹一定會為你討個公道。”

老八突然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那些將你引入歧途之人,那些令你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之人,那些賊人,那些惡人,那些該死之人,為父,一個都不會放過,朕,要誅他們九族,朕,要為賁兒討個公道!”

“父皇,兒臣…”

“為父知曉。”老八搖了搖頭,露出了疲憊不堪的笑容:“若無這些賊人、惡人、該死之人,賁兒豈會變成今日這般模樣,為父更知曉,是朕…是朕逼太緊,都是朕逼…都是朕逼的。”

老八越是說,越是自責:“你自幼就身子骨弱,因你的孃的緣故,性子弱,文不如你大哥,武不如你二哥,可朕…朕嘴上不說,心裡是知曉的,你想爭一口氣,想要讓朕高看一眼,朕都知曉,心裡都知曉,朕哪能不知曉。”

說到這裡,眼眶愈發紅潤的老八如同一個垂暮老者一樣,緩緩坐在了臺階上,拍了拍旁邊:“坐,陪為父坐一會,與為父坐一會,為父想和賁兒說說話。”

“父皇,兒臣…”

“無礙。”老八擺了擺手:“禍,你都闖過了,為父…為父…賁兒莫要怪朕,這天大的禍事,為父無法為你遮掩,更不可遮掩,莫要怪朕。”

“哇”的一聲,周賁痛苦出聲,悔恨瞬間瀰漫到了全身,充斥在了每一個角落,他能感受到,感受到他的父皇真的想要為他遮掩,只是連他自己都知道,此事算是捅破了天,比之前他大哥反叛的事還要嚴重。

老八長嘆一聲:“賁兒為何要如此呢,闖出了這般天大的禍事,莫說朕想不出法子為你遮掩,想來便是韓統領可能會束手無策。”

韓佑:“???”

哭哭啼啼的周賁坐在了老八的旁邊。

周恪突然摟住了周賁的肩膀:“怪朕,怪朕以為你留在東海,在東海開牙建府,以你的謀略與機智,定會如魚得水,有朝一日時機成熟時,你定能助朕平定東海,怪朕,是朕…是朕對你太過苛求。”

“父皇,兒臣知錯了。”

周賁眼淚糊了一臉,即便想過無數次事情敗露後會如何,哪怕連被秘密處死都想到了,卻從未想過會讓老爹如此自責,如此愧疚。

“知錯便好,知道錯了便好,只是錯的並非你一人,朕說了,斷然不會放過他們。”

老八的面色開始變得猙獰:“出了這事,韓佑便無法去東海了,為父會令你大哥去,不為整頓舟師,只為替你尋個公道,將那些害你的人…”

“陛下!”韓佑大驚失色:“此事尚未定論,還請給臣一些時間,臣必會…”

“你做的夠多了。”

老八打斷了韓佑,微微搖了搖頭:“高句麗使節死在了京中,矛頭指向了你,你哪能再去東海。”

“可…”

“朕說了,你做的夠多了。”

韓佑神色一變再變,望著老八有些陌生的面容,剛想再說點什麼,文武與陸百川齊齊對他搖了搖頭。

蒜公公和大川兒也看出來了,老八極為沉痛,沉痛到了極點,這個時候不應該糾纏一些其他事。

“還請父皇收回成命。”周賁擦了擦眼淚:“兒臣不怕死,不懼死,可大哥萬萬不能去東海,若是大哥去了,便是害了他。”

“你看你這孩子,又如兒時那般糊塗了,總是覺著你比驍兒強,你做不成的事,驍兒未必做不成,相信朕,相信你大哥,待你大哥去了…”

老八殺氣騰騰:“將那些害你之人,全部誅殺,一人不留,九族皆死!”

見到老八如此決絕,周賁又是焦急又是擔憂:“若是父皇執意如此,兒臣…兒臣想…想要告發…”

老八搖了搖頭:“朕會叫你大哥去查,為父知曉你的性子。”

拍了拍周賁的肩膀,老八強顏歡笑道:“賁兒你哪裡都好,只是…只是總是糊塗,分不清誰是真心對你好,誰又是利用你,罷了,時至今日,朕不願再教你委屈,叫你為難,你不想出賣那些賊人,朕理解,這既是你的長處,寬厚,仁義,卻也是你的短處,總是被矇蔽,總是被蠱惑,也罷,也罷了,你大哥會調查清楚的。”

“父皇~~~”

周賁淚如泉湧,哽咽道:“兒臣知錯,兒臣知錯,兒臣錯了,兒臣大錯特錯,兒臣還以為父皇…父皇從未將兒臣放在心上過,兒臣只是想叫父皇高看一眼,這才和藍衫學舍同謀,兒臣也知他們是在利用我,只是,只是兒臣,兒臣不甘吶。”

“傻孩子。”

老八的眼眶也是紅紅的:“你是為父親生骨肉,為父豈會不將你放在心上,只是今時今日,為父是天子,有些事,有些話,朕…”

“是衛尉寺寺卿常治,司農寺少卿許銘方,吏部尚書晁文利,是這三人在京中蠱惑了兒臣,這三人極為陰險毒辣,若是大哥要去東海,三人必會對大哥不利。”

除了老八在,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六部九寺都設計到了,一個寺卿和一個少卿,竟然還有個尚書,而且還是吏部尚書!

吏部極為緊要,雖然有了三省,尋常的官員選拔和任命依舊由吏部負責。

之前吏部的扛把子是趙泰,阿泰升上去後為了不落人話柄,並沒有舉薦任何人當尚書,而晁文利之前是衛尉寺寺卿,當年也是第一個站出來效忠天子的那一批人,只不過在朝堂上沒什麼存在感。

選吏部尚書的時候,老八想著不要用趙泰的人,加上有了三省後吏部的權力被大大削弱,最後才破格讓一個寺卿擔任了吏部尚書,而且這個尚書也只是“代”,品級還沒上去,能不能成為真正的尚書還得看之後的表現。

誰成想,這傢伙居然是東海的人,並且如此膽大包天喪心病狂。

老八也著實震驚了:“只有這三人?”

“是,這三人都是藍衫學舍中人,兒臣知曉晁文利也是藍衫學舍中之時亦是詫異不已,父皇定要告知大哥,莫要讓大哥著了這三人的道。”

老八再次問道:“京中藍衫學舍,只有這三人?”

“是,只有這三人,因衛尉寺寺卿常治知曉兒臣在東海封地時曾犯下了難以啟齒之事,以此為要挾…”

“好。”

不等滿面悲痛哭哭啼啼的周賁說完,老八站起身,隨即看向文武和陸百川:“現在可以揍了,給老子往死裡揍,打斷他狗腿,這畜生,從今往後別想踏出天牢一步,往死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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