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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啟來跪了,面無血色,渾身抖的和粉紅小玩具似的。

天子那是真怒了,怒到了極致。

這就是共情,當人共情時,就會被左右情感,需要一個宣洩口。

共情的人可不止天子,兵部不少將領都恨不得將曹啟來生吞活剝。

都是朝堂大佬,也知道卸甲老卒身患殘疾生活要有多麼艱辛。

可知道是知道,現在親眼看到了,親身感受到了,便是另外一番滋味,這種滋味令他們心裡極為難受。

這就是人性,也是某種劣性。

大周朝軍伍被如此輕慢,難道君臣就沒有任何責任嗎?

當然有,他們也知道自己有責任,很大的責任。

可是他們不可能怪自己,怪自己的話,就會覺得羞恥。

羞恥與怒火,人們更喜歡怒火,所以,他們願意將怒火傾瀉到別人身上,似乎只有這樣,自己就不會羞恥,一切,就彷彿變的與自己無關了。

“文武!”

天子叫了一聲,老太監快步上前,直接來到曹啟來旁邊。

都不用周老闆吩咐,老太監直接扯掉了曹啟來腰間代表官員身份的玉帶。

“微臣…微臣…”

文武抽調的似乎不是曹啟來的玉帶,而是他的骨血、他的脊樑、他的一切,身子頓時一軟,彷彿他的尊嚴,他的所有一切,都靠這一根玉帶支撐著。

以曹啟來的智慧,加上他作為文臣的經歷,實在是沒辦法理解眼前的情況。

他知道自己要倒黴,可是又想不通,自己只是汙衊了韓佑造造謠罷了,最多…最多罰我一個月的俸祿就完事了,何須如此?

只是天子那暴怒的容貌,令曹啟來知道自己或許觸碰到了天子的逆鱗。

他不是軍伍,他是文臣,所以無法理解一些事,直到現在還不理解天子為什麼如此暴怒。

面色陰沉的天子居高臨下的看著,看著曹啟來,臉上的怒意漸漸消失了,只是目光依舊陰冷。

這陰冷的目光,突然注視到了韓佑的臉上。

韓佑一頭霧水,急眼就急眼,看我幹什麼?

“韓卿。”

天子突然坐下了,淡淡的說道:“這避暑山莊是你操辦的,這卸甲老卒,也是你給他們尋了出路,今日在朝堂上,曹啟來汙衊你圖謀不軌,朕問你,應如何處置這鼠輩。”

“陛下,冤枉,冤枉啊。”

曹啟來大叫了起來:“微臣只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微臣不知內情的,只是心中焦急,深怕有宵小之輩心懷不軌,擔憂我大周社稷不穩,這才在朝堂上…”

還未說完,一副看戲模樣的黃有為突然慢悠悠的開了口。

“陛下,曹大人倒是未說虛言,白日在朝堂上,他是說這事古怪,若不然,是韓公子包藏禍心,若不然,是有人妖言惑眾,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汙衊朝堂正三品官員,汙衊三品官員之子,可謂其行可惡,其人可恥,其心可誅。”

黃有為看向曹啟來,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樣:“曹大人居於京中,為何關注這城外之事,你剛剛說道聽途說,卻不知,是聽誰說的?”

這話音一落,幾乎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站在人群后面的馬家老二馬如龍。

韓佑沒看,只是望著黃有為,面色莫名。

他著實是沒想到,大老黃竟然是這麼一位狠角色,目的不是為了整曹啟來,而是為了引出馬如龍!

整件事,韓佑已經想明白了。

那朱尚等人就是一群糙漢子,之前見到的時候,話說的都不利索,結果到了周老闆面前,一群人看似七嘴八舌亂糟糟的,可銜接的毫無縫隙,和背課文似的,有理有據,可謂是催人淚下。

之前黃府下人來了,說天子聖駕馬上就到,然後要去找軍伍,最好是曾經邊軍的軍伍,想來剛剛這群人說的這些話,都是那黃府下人交代的。

真正讓韓佑心驚的是,黃有為是跟著群臣來的,跟著天子一起出宮的,竟然能避人耳目找了個太監拿了紙筆寫了紙條。

紙條才多大,這種事,又豈會三言兩語寫明白。

可那黃府下人卻完美的完成了任務,只是透過紙條上的短短几行字就可以領會黃有為的意圖。

這也就是說,這下人,要麼天資聰慧,要麼,黃有為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和府裡的下人都有默契了。

最讓韓佑暗暗咋舌的是,朱尚說是搓澡師傅“聽聞”了幾位大人“閒談”。

不用想,閒談的人肯定是黃有為,故意當著其他人的面這麼說的,至於搓澡師傅聽沒聽到,那就無所謂了,因為他已經給了朱尚一個完美的理由。

果然,曹啟來跪在那裡,下意識的看向了馬如龍。

誰知成為人群中最靚的仔的馬老二,竟然嘴角微微上揚,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的確是有恃無恐,因為曹啟來又垂下了目光,沒有攀咬任何人。

不是他仗義,而是沒辦法攀咬。

從始至終,馬如龍就沒讓他往死裡搞韓佑,只是說了軍伍的事,招募的事,然後稍加引導一番,今日朝堂上都是他曹啟來以為勝券在握想要以小博大,這才一步一步將自己推向了深淵。

“陛下,微臣,微臣只是就事論事,並無…”

天子眯著眼睛望了過去,曹啟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著。

“說啊,繼續狡辯,怎地不說了。”

天子冷笑連連:“為何不狡辯了,跪在那裡,曹啟來,你在作甚,想甚。”

面對天子那如刀一般的目光,曹啟來吞嚥了一口口水:“微臣,微臣…微臣瑟瑟…”

韓佑驚呆了,都尼瑪什麼時候了,這傢伙還想瑟瑟?

“瑟瑟發抖麼。”天子慢慢走了過去:“可朕明明記得,在太乾殿上你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一副仗義執言的模樣,為何現在要瑟瑟發抖了。”

重重的哼了一聲,周老闆朗聲道:“你不憐惜軍伍也就罷了,竟連憐惜軍伍之人都要汙衊,何以為人,奪了他的官職吧,貶為庶民。”

眼看著曹啟來身子一軟就要癱下去,大老黃突然又開了口。

“陛下,臣…臣有異議。”

“異議?”天子猛皺眉頭,滿面不爽:“黃侍郎有何異議。”

“其實…”黃有為垂著頭:“其實曹大人並非輕慢軍伍,非但不輕慢軍伍,平日裡…平日裡與臣私交不錯,也曾把酒言歡過,不止一次言說,最是敬重軍伍,見不得軍伍受苦。”

“什麼?”

周老闆一臉我信你個鬼的模樣,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懷疑黃有為剛才是不是偷喝酒了。

“是,是是如此。”

曹啟來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陛下,正如黃大人所說,微臣,微臣最是京中軍伍了。”

黃有為不顧他人異樣目光,自顧自的說道:“臣記得有一次,曹大人在臣府中飲酒,說入了秋,邊關寒冷,為了向世人表明心跡,愛戴軍伍的心跡,黃大人恨不得拿出傾盡家產為軍伍們夠糧買衣。”

曹啟來傻眼了,表情呈現出幾何圖形。

黃有為輕聲道:“是曹大人親口所說的吧,說您敬重軍伍,願傾盡家產。”

“這…”

“難道不是你說的嗎,哦,那可能是本官糊塗了,既你不敬重軍伍,那本官自無話…”

“是我說的,陛下,就是微臣說的!”

曹啟來一咬牙,滿臉死了老媽的表情,就差賭咒發誓了。

錢沒了算什麼,只要官位在,再賺回來就好了。

天子看了眼大老黃,面色古怪。

大老黃幽幽的說道:“陛下,曹大人還說,他為了表明敬重軍伍的心跡,非但要傾盡家產,恨不得來兵部任職,做兵部的員外郎,方可為我大周軍伍盡心盡力。”

曹啟來第二次傻眼了,去兵部,那不成了你黃有為的手下了嗎,那你兵部的將領,豈不是想怎麼拿捏我這個文臣就怎麼拿捏了嗎,還有,兵部…有什麼油水?

“曹大人,這話,是當初你說的吧。”

黃有為眯起了眼睛:“若不是你說的,那本官,可沒辦法為你求情了。”

曹啟來喃喃的說不出來話。

天子也明白大老黃的意思了,冷笑一聲:“禮部尚書何在,吏部尚書何在,現在就給朕…”

“是我說的!”

曹啟來近乎用吼的大叫道:“陛下,是微臣說的,微臣非但要傾盡所有家財,還願去兵部任員外郎!”

“善!”黃有為轉過身,看向兵部員外郎於正群:“於員外郎飽讀詩書,更是出自書香世家,若是宰輔大人與吏部點頭,你與黃大人調下官職如何。”

於正群望著黃有為的目光,如同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爸爸。

申屠罡雙眼一亮:“有何不可。”

要知道禮部可是重災區,各個世家的世家子都有,馬家收買最多的官員就在禮部,而於正群,正是黃有為的鐵桿小弟!

“那便如此定了。”天子滿意了,直接給曹啟來扶了起來,滿面如沐春風的笑容:“曹愛卿,那你究竟有多少家財呢?”

曹啟來哭的心都有了:“微臣…微臣…”

黃有為撫須一笑:“不算宅邸,錢莊、名下商隊、鋪子,共計三十九萬四千二百貫。”

曹啟來如遭雷擊,木然的望著黃有為,又驚又懼。

黃有為笑吟吟的:“曹大人當初與臣說的,臣應是未記錯。”

天子笑的比黃有為還開心呢,連連點頭:“其心可嘉,其心可嘉啊,朕,欣慰至極,曹愛卿,好愛卿啊,哈哈哈哈。”

黃有為衝著滿面慚色的曹啟來施了一禮:“能與曹大人同衙理政,本官求之不得。”

說完後,黃有為有意無意的看了眼人群后的馬如龍。

“臥槽!”

韓佑到底還是沒忍住,叫出了聲音。

見到一群人望向自己,韓佑連忙乾笑道:“學生也很開心,太開心了,哈,哈哈。”

說完後,韓佑望向黃有為,目光極為莫名。

奪了曹啟來的官職,無非就是朝堂上少了個蛀蟲罷了。

可要是拿了他的家產,讓他“自願”拿出家產,益處多多,但是,這傢伙還能繼續當官。

最牛B的是,黃有為竟然直接讓這傢伙去兵部任員外郎了,等於是變成了黃有為的手下,那不是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嗎。

黃有為與曹啟來二人之間,應該沒有私仇。

而大老黃之所以這麼幹,擺明了是為了整馬如龍,利用曹啟來整馬如龍,剛才那似笑非笑的一眼,足以證明這個猜測。

奪了曹啟來的錢,將這傢伙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任意拿捏,再將自己的手下安插到禮部,可謂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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