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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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人並非不知道自己對於沈浮的保護是過度的，只是在他們的視角看來，剛從昏睡中甦醒的沈浮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太少，總覺得他應付不了複雜的世界和複雜的人。

聽著藍斯思對沈浮說的話，沈山海與沈嘉樂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腦海中有無數一家人在醫院守著病房度過的畫面閃過。

十八年來，無數日夜，他們三人誰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沈浮能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如今，沈浮真的醒了。

他們待他自然是更加如珠如寶，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

但沈浮不是一件只要被好好保護就可以一直璀璨的珍寶，他是人，他總要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乃至於朋友愛人。

他沒法一直活在真空裡，讓他接觸這個世界才是最好的選擇。

沈家人並非不懂這道理，只是一時間還放不開手。

但總需要有人先邁出第一步。

藍斯思從沈山海手中接過了熱乎乎香噴噴的紅燒肉遞給沈浮，目光慈愛：“去吧。”

沈浮點點頭，穩穩當當地端著紅燒肉走到門邊。

門是關著的，看著沈浮手裡端著東西，騰不出手開門，沈山海下意識想要上去幫忙，但還沒來得及往前走就被藍斯思拉住，藍斯思朝他搖頭。

沈浮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先把紅燒肉放在換鞋櫃上就能騰出手開門。

沈家三口人等沈浮爬上了樓梯後便一路跟著到了大門邊，將門堵得嚴嚴實實，三道目光緊緊跟隨著沈浮上了樓梯拐角。

過了拐角，他們便看不見沈浮了。

一時間，三人都有些心慌，望向彼此的眼中流露出不同程度的焦慮。

但很快，空蕩的樓道口便傳開來了篤篤的敲門聲，緊接著是李奶奶中氣十足的“誰啊”。

“是我，浮浮。”沈浮的聲音清脆響起，“李奶奶，這是我爸爸讓我給您送來的紅燒肉，很好吃的。”

“哎呀，謝謝浮浮，奶奶這還有些橘子，你帶點下去……”

二人有來有回地交談了幾句，沈浮和李奶奶的交談很是流暢，並未出現其他人想象中緊張到說不出完整話，又或者是被問得愣住的情況。

不多時，沈浮再次出現在樓梯拐角處，白皙修長的指尖還掛了袋黃澄澄的橘子，他垂眸看見將門框塞得滿滿當當的家人，眉尖困惑地蹙起，呆呆詢問：“怎麼啦？”

三人齊刷刷搖頭，絕口不提他們不放心沈浮一人送菜。

“沒事，就是在等你回家吃飯。”

沈浮答應了聲，小跑著下樓梯。

他現在知道，被家人等著的時候，是該小跑著回家的。

飯桌上，沈浮再次向家人們宣佈了他以後想要一個人待在家裡學習，不需要再辛苦爸爸媽媽和哥哥單獨抽出精力照顧他。

這一次，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否決的聲音，但也沒有痛快地得到答應。

沈浮知道家人們需要時間來適應。

想了想，他舉起手機：“我一個人真的可以，而且現在大家都有手機，我在家做了什麼都可以用手機告訴你們，如果有不好處理的問題，我會尋求幫助的。”

“既然浮浮都這麼說了，那……就試試吧。”沈山海嘆了口氣，心中仍舊擔憂不已。

藍斯思與沈嘉樂的神情也沒有放鬆到哪裡去。

見著大家雖然面上緊張，但已經鬆了口，沈浮眼眸彎彎，分別將三塊糖醋排骨夾進家長們的餐盤：“謝謝爸爸媽媽哥哥，大家吃排骨！”

對上他澄澈而堅定的眼神，沈家三人心下擔憂，還是跟著露出點笑容。

沈嘉樂三兩下解決了排骨，便背手在身後，掐著手訣給沈小白傳心音。

沈小白看了方才一通戲，對這家人的不理解已經到達了巔峰——如果它沒瞎的話，沈浮應該是個成年人吧？這家子像護小崽子似的保護一個成年人，絕對是有什麼大病吧？

所以，得到沈嘉樂讓它明天好好守著沈浮，不要讓沈浮出事的命令時，沈小白整隻薩摩耶都處於一個白眼翻上天的狀態。

薩摩耶不敢反抗沈嘉樂命令，罵罵咧咧還是行的：【不是，他這麼大個人了，在家看看書能出什麼事？】

這沈家人，它真是尊重理解不了一點。

沈嘉樂就很無理取鬧：【讓你做你就做，浮浮少根頭髮我都讓你變成禿頭。】

薩摩耶下意識伸出爪摸摸自己還算毛髮濃密的腦袋：“……”

攤上這一家神經病，它真是分分鐘都想吃個人冷靜一下。

可，打又打不過，罵又不敢罵，它能怎麼辦，它也很絕望啊！

沈小白深深覺得再這麼下去，它離焦慮禿頭也不遠了，何嘗不是一種殊途同歸。

……

翌日，爸媽上班，沈嘉樂出門兼職。

家裡果真像沈浮希望的那樣只留下他一個人。

午飯沈山海早早做好放在微波爐裡，熱一熱就能吃，微波爐的使用方式他也反覆和兒子叮囑數遍，因此不要說沈浮，就連趴在一旁無語的沈小白都學會了。

但凡沈浮熱飯時表現出一點不會的意思，家裡的薩摩耶都能跳起來給他熱個三菜一湯。

沈浮透過手機瞭解了一些外界訊息，大概知道在現在的世界，年輕人最好的出路便是考公上岸，可考公的要求是很嚴格的，像沈浮連個小學文憑都沒有肯定是不成的。

所以他目前給自己安排的任務就是努力學習，到時再報名參加高考獲得學歷，考公上岸。

學有餘力時，也可以像哥哥那樣做點兼職，貼補家裡。他給自己安排了嚴格的表格，劃分兼職和學習時間。

當然，做表格規劃時間這點也是沈浮在網上學到的，他覺得很有幫助，便採納了。

剛看到沈浮拿出計劃表時，沈小白還覺得有點好奇，墊著爪湊過來看，便看見每個空格里密密麻麻的小初中課本學習安排和幾乎沒有停歇的每個時間段。

沈小白：“……”

它做地獄三頭犬的時候要是這麼有規劃，也不至於混了幾千年還負責給地獄看大門。

更讓沈小白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沈浮真的在按照這個慘無人道的計劃表執行，全程沒有絲毫偏差，就連上廁所喝水的時間都和表格裡沒有兩樣。

一直學習到中午，沈浮熱好飯菜，準時開啟午間新聞收看。

這時，房門傳來咔噠聲，是沈嘉樂回來了。

自從沈浮在網上了解過兼職的大概內容後，便很好奇沈嘉樂的兼職內容具體是什麼，畢竟可以只上半天班，而且這個工作在沈嘉樂口中還收益不菲。

“哥哥，吃飯了嗎？”沈浮停住勺子，想著沈嘉樂要是沒吃自己就分他一些。

沈嘉樂搖頭：“不用，我在外面吃了。”

“哦，”沈浮抓著勺子繼續吃飯，一邊狀若無意詢問，“哥哥你今天上午做了什麼兼職啊？累不累啊？”

沈嘉樂今天倒不是出門安置黑暗生物，而是收中介費去了。

他辛辛苦苦給黑暗生物又是安頓住所又是介紹工作，自然要收點中介費的。

只是黑暗生物們的智商情商各有千秋，喜歡的生活模式也不同。它們有喜歡卷的，現在已經混成了單位二把手，給錢自然痛快，也有的喜歡躺平，月光，連點中介費都掏不出來，甚至還想問沈嘉樂借。

遇到這種，催收起來就有點麻煩，有時候還得動手把對方打服。

“就是跑了幾戶人家催債，說不上累，”沈嘉樂笑眯眯地說，“哥哥有錢了，浮浮要不要喝奶茶，給你買？”

他邊和沈浮說話，邊扭頭拿水杯喝水，回頭時，白色衛衣衣襬上幾滴殷紅血跡很是惹眼。

沈浮原本還被奶茶誘惑得有點糾結，一時愕然睜圓了眼眸。

血？哥哥身上怎麼會有血？！

他視線關切地掃視沈嘉樂全身，想看對方是不是不慎受傷。

沈嘉樂走路姿勢與往常無異，一切正常，顯然沒有什麼暗傷，只拳頭指節處有些泛紅。

這個位置受傷的話……哥哥是和人打架了？

可哥哥不是說今天上午的兼職是催債，怎麼會鬧到和人動手？

沈浮心下擔憂又困惑。

正逢此時，午間新聞裡，女主持人字正腔圓地念誦稿子：“掃黑除惡，勢在必行。近期，有不法分子暴力催收借貸人，手段包括但不限於上門追堵，潑紅油漆，毆打，用其家人威脅等……暴力催收或將涉嫌多項罪名，嚴重者或被刑拘處理。”

霎時間，沈浮人都麻了。

他懵懵地低頭看沈嘉樂的手，又抬起頭看電視機裡的女主持人：“……”

啊。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