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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軍要南下,楊安玄決定先下手為強,命劉衷率水師入潮白河,想辦法焚燬船塘。

劉衷拿著商情司繪製的輿圖仔細思量,魏國船塘設在泉州城(今天津城北武清縣城上村,非福建泉州)和雍奴城(今天津市武清縣西北土門樓村)之間,南北長約四十里,東西兩邊掘出船塢,堆放造船的木材、原料,也足有二十里寬。

這段河水寬有二百餘丈,數十丈長的船艦能夠在河面上從容行駛,可以直接出海。魏主拓跋嗣對船塘十分重視,派一萬魏軍守護。

泉州城、雍奴城中各有二千魏軍駐守,船塘內有二千兵馬巡邏維秩,更在潮白河入海口築起城牆,密佈夯樓,兩岸有四千兵馬日夜值守,劉衷眉頭皺緊,要率船艦從潮白河攻至船塘很難,看來只能另闢蹊徑。

海師在北青州已分成兩塊駐地,除了原來長廣郡嶗山灣水寨外,又在東萊郡掖縣新立了一處水寨。從(後)燕、魏、高句麗等國擄來不少百姓後,劉衷按照楊安玄的吩咐擴大水師,如今水師已有八千人,龍骨戰艦十艘、舟犮六艘,大小艨衝艦超過二百八十艘。

劉衷起身前往北青州治所廣固城拜見刺史楊孜敬,劉衷是東平侯、水師都督、寧朔將軍,與楊孜敬並非統屬。楊孜敬不敢怠慢,親自到大堂外相迎,兩人並肩入內。

劉衷開門見山道明來意,稱主公讓其焚燬魏人船塘,他感覺力有不逮,向楊刺史借五百驍勇營將士和一萬斤火藥。

驍勇營至今已有萬名將士,各州皆有五百將士的配額,劉衷、陳漁、錢磊三處水師中也各有五百將士,剩下的驍勇營將士由楊安玄親自調配,像索邈攻秦、魯軌鎮守紀南、張鋒守枝江,還有趙田的章山營寨、江夏沈慶之、沛縣朱齡石等人麾下都有一定數量的驍勇營將士配備。

楊安玄麾下將領皆知驍勇營將士有如一把利刃,既能攻艱克難又能斬將奪旗,運用得當可以一抵十,發揮一錘定音的大用。所以軍中將領對驍勇營將士都分外珍惜看重。

楊孜敬猶豫了一下,驍勇營將士選拔極為嚴格,要楊安玄親自考核認可,楊安玄甚至專門讓棠溪冶兵場為驍勇營將士定製了帶編號的環首鋼刀。

鋼刀既是兵器也是榮譽,退出驍勇營時要繳還鋼刀,只有立下大功五件才能保有鋼刀,軍中健兒無不以加入驍勇營、身佩環首刀為豪。

楊孜敬征戰大半生,深知勇士難得,把這五百驍勇營將士視若珍寶,縱是損折了十餘人都會痛徹心菲。此次攻打魏國船塘,萬一傷亡過重,自己到哪裡補齊這些人手。

劉衷端起茶喝了一口,看似閒話道:“天子在洛陽重新即位,楊公將來可有意返京任職?”

楊孜敬一愣,司馬德文在洛陽即位後分封大臣,楊思平授了尚書右僕射,楊孜敬自問功勞遠在楊思平之上,楊思平能得此位無非是因為他是楊安玄的親三叔。

便連他一向看不起的七哥楊尚保居然也授了侍中,中護軍之職,位在自己之上,這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早知道自己就應該一路護送司馬德文前往洛陽,封官之時至少也能得了中領軍。

楊孜敬已然年近六旬,任北青州刺史執掌一方、位高權重,但年歲漸大貪圖享樂,已不復沙場爭戰的雄心。楊孜敬感覺楊安玄將來免不了與魏開戰,北青州駐有海師,將會是與魏作戰的主要場所。

劉衷的話觸及楊孜敬的心思,他的幾個兒子才具都很普通,楊景、楊珽、楊洪等人與安玄的關係也不密切,長子楊景現任梁州治中,楊珽在軍中任揚威將軍,楊洪僅是上庸令,其他其子更是不堪一提。

此次司馬德文重登帝位,對朝臣大加封賞,楊孜敬因首迎之功由昆陽伯擢升為昆陽縣侯,食邑增長了二百戶,不過楊孜敬感覺自己的官階爵位走到了盡頭,將來即便楊安玄代晉登基,恐怕自己也沒有多大機會由侯轉公。

長子楊景將來繼承爵位,至孫輩爵位就要降等,後代之中若無出眾之人,恐怕不出五代便會在楊氏家族中會逐漸邊緣化。若是自己抓住戰機,配合劉衷焚燬魏國船塘,立下大功,將來安玄登位自己便極有可能升爵為公,便有機會到朝堂上擔任三公之職,那麼即便子孫不肖也能多延續三五代人了。

想到這裡,楊孜敬振奮精神道:“永明,此次攻打船塘不易,老夫方才聽你講準備明攻入海口,暗襲泉州、雍奴兩城。與魏作戰,事關重大,老夫不能坐視不管,永明你率水師發動佯攻,老夫願領三千將士在寧河登陸,奔襲船塘。”

劉衷心中不快,楊孜敬分明是要搶功。

見劉衷默然不語,楊孜敬懇聲道:“永明,愚老矣,沙場殺敵的機會不多了。犬子無才,難以承繼家業,老夫為兒孫謀,才想在老邁之年再立新功求個進身之階。永明若能助老夫一臂之力,他日老夫定當答謝。”

說著,楊孜敬端起几上的茶杯,雙手舉起示意道:“永明,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劉衷看著楊孜敬滿頭白髮,暗歎一聲,畢竟他是主公的族叔,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給情面就難以下臺了。無奈之下,劉衷只得端起茶杯回應道:“不敢,愚願與楊公合力破敵。”

四月二十六日,雍州水師二百艘戰艦出現在潮白河入海口的海面上,潮白河兩岸的城牆響起號角聲,投石車、萬鈞神弩對準海面上的戰艦,駐紮在海口處的魏軍船隻駛出與雍軍船艦接戰。

戰果不出意料,魏軍損失了六條艨衝戰艦後向後退走,雍軍船艦追趕被兩岸的投石和急弩逼退。

夜間,雍軍數十艘船艦打算發動夜襲,結果剛進入海口處,兩邊的城牆上火光亮成一片,投石如雨點般落下,劉衷只得率軍退走。

一連攻打了兩日,魏軍防守嚴密雍軍船艦無法突破,只得轉而南下攻打章武縣(今河北黃驊市常郭鎮故縣村),章武城守軍閉城不出,任憑雍軍在城外擄走百姓。

次日,雍軍船艦繼續南下至陽信城海域,陽信城是魏國重要的貿易港口,海岸線設有鎮海軍防禦,一番激戰後雍軍船艦再度退走。

七八天的時間內,雍軍船艦在魏國冀州、幽州海岸線不斷髮動襲擾,擄走了近千百姓。魏國副國主拓跋燾下令近海二十里的村鎮往內遷徙,命船塘中建好的百艘戰艦編隊沿海岸線遊弋,藉助海岸的夯堡防禦工事反擊。

魏軍百艘船艦出潮白河入海,五天之內三度與雍軍船艦接戰,藉助岸邊修築的墩臺、烽堠上安置的投石車和萬鈞神弩,與雍軍船艦纏鬥,居然未落下風。

這讓魏軍船艦膽氣漸壯,雖然不敢離開海岸線太遠出擊,但在靠近海岸的區域一路追著雍軍船艦南下,甚至有人提議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也到北青州搶擄百姓。

誘敵之計已然生效,早在數日前劉衷已經回到掖縣水寨。水寨中還有兩艘龍骨戰艦、四艘舟犮和八十艘艨衝戰艦,楊孜敬帶著一千將士已經等候在水寨之中。

劉衷與楊孜敬商議,火焚船塘要兵貴神速,若是出動步卒的話會引起魏軍注意,起不到奇襲的效果。劉衷水師中有五百驍勇營將士,加上楊孜敬所屬的五百兒郎,索性就僅出動這千名驍勇營的將士。

卯時,四艘舟犮船載著千匹戰馬和千名將士駛出掖縣水寨,在兩艘龍骨戰艦和四十艘艨衝艦護航下朝北行進,丑時看到黑沉沉的陸地,在老船工的指引下,斜著往東北方向駛出十餘里,便是寧河所在的海岸邊了。

月淡星稀、風向東南,離著岸邊還有數里遠,劉衷帶著二百將士乘四艘小船悄然在淺灘登陸。岸邊有數處烽堠,隱隱能看到火光躍動。

二百將士分成十隊,悄然朝烽堠摸去,短促的慘呼聲被夜風揚散,靜無聲息中十座烽堠已經換了主人。舟犮船靠岸,將士們牽著戰馬下船,每匹馬都帶著個竹筐,筐中是十個火藥罐,千騎便是萬斤火藥。

登岸處離泉州城尚有六十餘里,距雍奴城更在百里之外,千騎夜行,動靜不小,則行出二十餘里就被魏軍發現,燃起烽火示警。火光延綿往北,便是為雍騎指引了方向,戰馬順著火光方向北行,速度提升了不少。

天矇矇亮時,劉衷、楊孜敬等人已經距泉州城不遠。城中魏軍已經得知敵襲,派出千餘騎出城迎敵,劉衷與楊孜敬兵分兩路,劉衷率五百騎繼續北上雍奴城,楊孜敬則在泉州城一帶縱火。

晨風吹動楊孜敬花白的鬍鬚,楊孜敬久違的熱血在胸中沸騰起來,彷彿回到年少時與眾兄弟一起縱馬殺敵的時光,平端著馬槊,蒼老的聲音吼道:“殺敵。”

魏騎人數雖然眾多,卻在雍騎一衝之下四散潰逃,眼見前面是木柵,木柵後燈火通明。楊孜敬毫不遲疑,率先朝著柵門衝去。及至柵門處,楊孜敬用力一勒韁繩,戰馬揚蹄立起,馬蹄重重地踏在柵門之上,將柵門踩得一陣搖晃。

身後,驍勇營的將士有樣學樣,馬踏、刀劈,片刻便將簡易的柵門扯得七零八落,戰馬刮進木寨後的船塘之中。為了趕工,船塘內的工匠夜以繼日地做工,船塢內燈火通明,無數人影在船體外的框架上勞作。

此時船塘內的工匠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茫然地看向馳來的兵馬。

“砰”的一聲,一罐火藥砸在造了小半的船體上,火藥沾到火盆,立時火光一熾,炸裂開來。

火光順著馬匹前行的方向不斷向前擴充套件,一刻鐘後便燒出裡許長的火衚衕。火焰引著岸邊堆放的木柴,木柴早已乾透,沾火就著。木柴再引燃倉庫,庫房中的纜繩、桐油、布帆便點燃,火勢便再難阻擋,整個船塘成了火海。

岸邊停靠著一些船隻向對岸駛去,想逃離火海。風颳著火屑四散飄飛,將逃竄的船隻也點燃,而這些船人被風颳向對岸,將對面的船隻、倉庫也籠罩在火海之中。

楊孜敬不敢停留,帶著兒郎一氣衝過十餘里,抬頭看向北面,火光也開始映紅了天際。楊孜敬捋了捋有些發焦的鬍鬚,縱聲笑道:“此戰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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