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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如暈過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最後的畫面裡,夏如分明還很清醒,她媚眼如絲地凝視著他,修長白皙的手臂糾纏上來,紅唇間的熱息沿著他的脖頸噴吐……

她怎麼就昏迷過去了,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余月沒做什麼出格之事吧?

這種事情的傳播速度果然比什麼都快,語文老師說完後,同學們的反應並不驚訝,這說明他們早已知曉,甚至有可能在班級裡熱火朝天地討論了一晚上。

不過,最弔詭的是,這種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唯獨他這個當事人一頭霧水!

蘇真在同學們的注視下,一臉呆滯地回到了座位上,他剛剛放下書包,旁邊的男同學就湊了過來,小聲問:

“蘇真,你小子運氣也太好了吧,我聽人說夏老師是被你從樓上一路抱下來的,你沒有不老實吧?”

“我腿還傷著呢,能做什麼?”蘇真反問。

“腿傷著手也沒傷著,你有事可別藏啊,越藏越可疑。”同學質問。

“是啊,蘇真,昨天到底怎麼了,你快給大家說說。”其他同學也湊了過來。

無論余月做了什麼,對蘇真而言,這都口從天而降的大黑鍋,莫名其妙扣他腦門上了,幸好材料室裡夏如勾引他的場景無人知曉,不然指不定要引爆多少同學的神經。

不過,夏如為什麼會那麼做?她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嗎?

面對同學們源源不斷的質詢,蘇真不勝其煩,只好採取道德攻擊:“夏老師平時對我們這麼好,為人師表,盡心盡責,你們不關心老師的安危也就算了,怎麼還有這種下流的想法?真令人痛心疾首!”

“蘇真,伱少在這裡裝了,每次上英語課,你小子就精神百倍,一直盯著老師看,眼睛都看直了,上其他課也沒你見你這麼認真。”

道德攻擊全然無效,旁邊的同學一臉譏誚著訴說蘇真的虛偽。

蘇真根本沒怎麼參與過英語課,全是余月在看!

但不得不說,昨天夏如的打扮的確漂亮,明明只是正常的教師制服,卻被她傲人的身材撐出了別樣的韻味,尤其是她的黑色絲襪,看似千篇一律,可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它們薄厚、質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貼合得極好,完美勾勒出腿型,沒有一絲的褶皺。

哪怕是佛祖經過恐怕都要多瞧幾眼。

幸好蘇真及時換了身體,沒讓道德經受更久的考驗。

“就是就是,而且我們都很擔心老師的,這不平安無事了嘛。”同學們來勢洶洶。

蘇真只好擺出正氣凜然的態度,說:“老師暈倒的時候,我擔心壞了,也沒手機,只想趕緊找其他人幫著送醫院就醫,一刻也耽誤不得,哪有功夫想別的?這又不是都市小說那種亂七八糟的情節,你們別多想了。”

可這高中風氣實在不正,蘇真的話全被當成了耳旁風,更有同學冷嘲熱諷:

“暈倒?哪有那麼嚴重,我聽說夏老師可沒暈過去,你下樓後夏老師還問你要水喝呢,路過的同學可是拍了影片的哦。”

啊?沒有徹底暈過去?蘇真頭有些暈了。

“蘇真,我本來是相信你的,可你這樣捏造事實是不是欲蓋彌彰了?你不會真趁機佔老師便宜了吧?”

“就是,還想騙人,我看有誰相信你。”

原本還將信將疑的同學紛紛倒戈,認定蘇真就是個趁人之危的壞學生,眼神充滿仇視,也不知是出於道德還是嫉妒。

“我相信蘇真。”

邵曉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極為好聽,像玻璃珠敲擊瓷器,輕而易舉地壓過了嘈雜的討伐之聲。

男同學們見邵曉曉幫他說話,更加痛心疾首,都勸班花大人莫要識人不清,這廝外表老實,實則焉兒壞,早日與他割袍斷交為妙。

邵曉曉沒理他們,只是鼓著小臉蛋,一言不發地盯著蘇真。

蘇真被盯得心頭髮毛,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邵曉曉敲了敲她手上的冊子,一字一頓地說:“交,作,業!”

“哦,哦。”

蘇真如夢初醒,忙翻書包,對他來說,作業也是開獎環節之一,寫沒寫全部仰仗余月心情。他很快找到了作業,偷偷翻開看了一眼,是白的。

余月可真是靠不住。

邵曉曉一看蘇真的表情就懂了,她嘆了口氣,輕聲說:“早自習結束前補完交給我。”

邵曉曉空手而歸,回到了座位上。

雖未投去視線,但蘇真明顯感受到,周圍的仇恨值又翻倍了。

————

“昨天傍晚,夏如老師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忽然那樣?”

今天交換身體時,蘇真向余月提出了這個疑問。

“醫生不是都說了嗎,是低血糖。”余月漫不經心地說。

“低血糖?低血糖還能引起發……嗯,慾望的不正常?”蘇真半點不信,狐疑道:“乾孃,不會是你搞的鬼吧?”

“我搞鬼?我搞什麼鬼?我可是正義的幽靈,最看不起那些邪魔外道。”

余月態度堅定,又說:“而且,這慾望怎麼不正常了?人家夏如也是二十多歲的閨女了,沒談過戀愛,外表雖然冷冰冰生人勿進的,內心指不定多空虛寂寞呢,我看呀,是你魅力十足,把她迷倒了。”

“乾孃,這話你自己信嗎?”蘇真無奈嘆氣,又道:“你怎麼知道她沒談過戀愛?”

“我就是知道啊。”余月理直氣壯道。

“……”

蘇真覺得余月更可疑了。

不過,余月的態度一如既往和稀泥,他也問不出什麼來。

見識了太多亂力亂神,蘇真的思維不由天馬行空起來,關於夏如,他越想越覺得蹊蹺。

以夏如這禍亂世間的美貌,在南塘縣怎麼也算個傳說了,可他生活了這麼久,竟從未聽人討論過這號人物,而且,以夏如的學歷和才能,怎麼會回南塘教書呢?

她是為了姐姐而回來的嗎?

如果她真的那般關心姐姐,為什麼之前整整九年,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呢?

難道,那場洪水之後,她搬去別的城市了?

洪水……

蘇真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山洪爆發的前一週,姐姐的週記本上寫下了這麼一段話:水能洗掉手上的泥土,也能洗去人的生命,我喜歡它的溫柔,討厭它的暴烈。

老師用紅筆在下面圈了波浪線,證明這是好詞好句。

蘇真心裡咯噔一下,生出一個極不切實際的想法:對於那場山洪,姐姐早有預料?

詭異無聲蔓延,世界偽裝著平靜如恆的表象,實則早已暗流洶湧,就連那些悲劇和苦難都在回看時變得陌生。

藥湯味刺激著鼻腔。

蘇真的意識在洞窟中醒來。

和過去不同的是,今天,他竟沒有感受到痛覺,不僅沒有,他甚至明白了什麼是“脫胎換骨”!

他的骨骼與血肉之間,成千上萬的纖細氣流盤繞流動,將體內的濁重之氣盡數擊碎,這本該是炙皮銷骨的過程,卻意外地讓人舒服,甚至有飄飄然之感。

彷彿惡螭於獄海鬼沼之中翻騰千年,終於要蛻鱗登龍。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視,隱隱約約,他看到左前方站著一個紅髮黑衣的女子,她閉著雙眸,凌虛而立,雙手保持著掐訣的姿勢,卻又恍若沉眠。

他想要看清楚,猛地睜大眼睛。

眼前哪來什麼女人和黑影,他仍然身處洞窟之中,前方只有苗母姥姥和善坐著,十多隻手綻如蓮花。

“這是最後一天,連我都沒想到,你這小丫頭竟然能熬過去,余月,恭喜你邁入嶄新的境界。”

嶄新的境界?

蘇真伸展了一番拳腳,他無法說出到底哪裡不同,只感到前所未有的靈動。

他也知道,能撐過去不全是他的功勞,如果不是余月替他扛過了許多熬藥的過程,他恐怕早就在這等非人折磨下精神崩潰了。

走出山洞,蘇真在芳草間見到了封花。

封花坐在石頭上,正眺望遠方。

老君的光在穿透山霧後已是稀薄,照在她一塵不染的面容上,煥發出朦朧的美感,血與殺戮在她身上消失不見,她像是鄰家的女孩,享受著初晨的光亮,嚮往著明天的生活。

說來諷刺,對封花而言,這段時間竟是她有生以來最悠閒的一段日子。

除了幫蘇真練武之外,她便獨自相處,回憶這荒誕的一生,回憶過去殺過的人,回憶對陸綺的恨。

對蘇真而言,邵曉曉是他對於現實世界美好幻想的集合體,她青春靚麗,個性可愛,像一束不畏風雨的光,有著治癒一切的力量,封花則是這個詭異世界的縮影,她在欺騙中坎坷波折地活著,強大卻殘缺,淪落老匠所後,她甚至沒有自暴自棄地責怪命運,在她看來,苦難是西景國最司空見慣的東西。

在這段短暫的時光裡,邵曉曉與封花交替地在他生命中出現,支撐他堅持到了現在。

封花聽見動靜。

她轉過頭時,臉上的閒適已經散去,就像從未出現過。

對蘇真而言,封花與其說是老師,更像一個酷吏,但她從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她告訴蘇真,在有的地方,殺手必須殺光從小一起練劍的同伴才算出師,這是他們冷酷無情的證明。

蘇真見到封花,身體已條件反射般繃緊,作出迎敵之姿態。

封花的進攻也幾乎是同一時間到來的,她動作極快,灰色的殘影飛掠之處,高高的青草受氣浪波及,向兩側分開。

蘇真也已是今非昔比,封花拳至面門時,他精準地架住了對方的招式,並予以還擊,拳肘相撞發出的聲音震的石崖飛裂,草屑狂舞,被打攪了睡眠的貓挪到別處,對兩人喵喵地叫,充滿了譴責。

對拆了上百招後,蘇真還是被封花以手撐地做出的飛踢踹飛,砸在了山崖之上。

但他並未倒下。

胸口雖被千萬斤的力道壓過,卻再也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這是修行的成果,是這段時間受苦受難的回報。

“越來越厲害了。”

封花誇讚之後,若有所思地說:“看來得和你動真格的了。”

“真格?”

蘇真的心臟猛地收緊,心想之前難道還只是玩鬧,封花根本沒有用出全部的實力?

他骨骼已隱隱作痛。

封花臉上冰雪溶解,展顏一笑,說:“騙你的,方才我已未留力,你接的很好。若是半個月前有人告訴我,你這丫頭可以進步到這種程度,我絕不會信,可你做到了,真是舉世罕見的怪胎啊。”

“有封花姑娘這樣的老師在,我想不進步都很難。”蘇真又是謙虛,又是感激。

“你還是多謝謝苗母姥姥吧,她可真是下了血本,光是那藥桶中的天材地寶就數不勝數,就算是以富足著稱的青鹿宮看了都要罵一句奢侈。”封花說。

“姥姥的確待我極好。”蘇真說。

蘇真至今沒有想明白,這份好意緣由何處。

“還要繼續練麼?”蘇真問。

“不必了,我能教給你只有這些,再練下去更像是打鬧,杯水車薪。”封花說。

“你的刀術呢?”蘇真問。

“刀術?那是我最普通的東西。”封花說。

“普通?”

“嗯,殺人往往不需要華麗的刀術,你要刺殺一個深居宮中的皇帝,真正要想的是如何繞開守衛潛入皇宮,當你可以在他睡著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旁,刀術還有意義麼?我沒有刻意修煉過刀術,刀只是一件趁手的兵器而已。”封花說。

蘇真若有所思地點頭。

之後,蘇真回到洞窟裡,苗母姥姥向他詢問今日的修行,蘇真如實回答後,卻得到了苗母姥姥的嘲笑:

“別聽封花那小丫頭瞎說,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因為她太弱了,只要你足夠強大,你可以從城國的邊境一路屠殺到王宮門前,你可以踐踏他的王椅,掠奪他的財富,凌虐他的妃子,這樣的事古往今來早就不算少數,殺手是要以弱博強,但余月,你不要這樣想,你的天賦足夠你成為鋒芒絕世的仙人,而非藏匿黑暗的刺客。”

苗母姥姥少有地露出了激動之色,皺紋在臉上扭曲,某一個瞬間,蘇真甚至覺得她那雙蒼老的眼眸裡要滑出淚水。

他不明白苗母姥姥這些情緒從何而來,更不明白……

“姥姥,我不是必死之人麼,您說的這些對我有何意義?”蘇真希望苗母姥姥能透露點什麼。

情緒很快從苗母姥姥臉上褪去,她依舊守口如瓶,“余月,如果你還想修煉更高深的武功,可以去鬼車塔,那是老匠所的藏經之地,彙集了這幾千年來老匠所的全部武功秘籍,你喜歡什麼,都可以挑選。”

幾千年以來的秘籍任他挑選?

蘇真讀過的武俠小說裡,主角常常是博百家之長,各家厲害的武學均有所涉獵,可也沒到千年武功任君挑選的地步啊,這拿的到底是什麼劇本?

“可是姥姥,正如我修煉魂術那樣,即便得到了強大的秘籍,也不會有足夠的時間修煉它們吧?”蘇真問。

“修煉秘籍的方法有很多,數十年如一日的苦修只是其中一種。”苗母姥姥說:“別忘了,我可是裁縫,是老匠所最好的裁縫之一。”

蘇真飛快猜到了什麼,“難道你要……”

“真聰明。”

苗母姥姥說:“我會把秘籍縫進你的身體裡,過去不行,是因為你的魂魄太弱,如今你魂術小成,足以承載針線,不過你要謹慎挑選,因為我只能給你縫入一本。

去吧,帶著這個去鬼車塔,如今負責鎮守古塔的是我的師弟,他會給你放行。”

紫色的手在蘇真頭頂出現,拇指與食指捏著張針法凌亂的刺繡,蘇真默默接過,並感謝了姥姥。

蘇真與封花一同離開,去往鬼車塔。

“鬼車塔?這地方已經多久沒人去了?苗母姥姥在搞什麼名堂?”

日夜守在溪外的童子對視了一眼,困惑地嘟囔出聲。

“為了治病。”封花說。

“治病?鬼車塔是藏武學法術之地,若要尋求醫藥之術,應當去巴望塔。”童子說。

“她是太巫身,所患之病匪夷所思,外藥已無法醫治,須自身修煉霸道武功,才能粉碎身中之魔。這已是治病的最後一道工序了,苗母姥姥吩咐說一刻也不得耽誤,否則之前的治療前功盡棄不說,還有可能肉身魔化,令這具珍貴無比的太巫身直接腐爛成泥。”封花煞有介事地說。

童子還在猶疑,封花便板起臉,說:“你們懂醫術還是苗母姥姥懂醫術?”

童子聽到這裡,不敢再怠慢分毫,這柄巫刀鑄成,他們追隨的黑猿大人就可以帶著他們飛昇欲化天了,若有差池,恐怕還要再等十年二十年。

“此去鬼車塔很遠,徒步大約要三個晝夜,我領你們去谷灘坐渡蛇,半日便可抵達。”童子說。

順著溪流往前,穿過狹長迂曲的山道,蘇真見到了童子所說的谷灘。

那是一片靜若翡翠的湖泊,正起微瀾的湖水倒影著四面的群山,白色的水流從山壁的裂隙裡飛瀉而出,匯聚於此,水流大約三十餘股,它們遠看著纖細,實則都是數十丈寬的河。

這本該是絕美的景色,可落在老匠所中,卻透著揮之難去的沉沉死氣,蘇真知道,這河谷偌大,裡面卻連小魚小蝦都沒有,是真正的死水。

這時。

童子取出一枚食指長短的骨笛,放在唇邊吹奏。

笛聲悠悠飄遠,平靜的湖水開始旋轉,形成了一個幽邃的漩渦。

漩渦中央,赫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黑影是活物,在驟然湍急的水流中翻滾,拱起佈滿深青鱗片的背脊,這是童子們口中的渡蛇,一條足足十幾米長的巨蟒。

當它真正從水中顯形時,蘇真又發現,這並不是一頭活生生的蟒蛇,它沒有頭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鐵製的錐形尖刺,它昂首時,錐形尖刺蓮花般層層疊疊地展開,露出了深藏其中的螺旋形漿片。

漿片中央有一根黑色的軟管,那似乎是巨蟒的口器,它將頭探入水中,吸入大量的湖水,它們在蛇軀內沸騰,如雲的蒸汽在湖面上噴薄,螺旋形的漿片開始旋轉,它們切開湖水,帶動巨蟒的身軀。

“上去吧。”童子說。

巨蟒遊至面前。

封花領著蘇真躍上了蟒的背脊,扶住比巴掌還大的鱗片。

“這是什麼東西?”蘇真覺得這蛇和無頭馬很像。

“老匠所神匠輩出,造物奇詭,活物無法留存在這詛咒之地,便以出神入化的匠術大煉活屍,它們能像活物一樣行動,卻無法進食,只能靠燒地油來驅動。”封花說。

“地油?”

蘇真想起了往馬脖子裡倒的東西,心想那和石油倒有些像,這些形若活物的東西,竟也是靠蒸汽與石油驅馳的?

飛舞的漿片爆發出轟鳴,入水的蛇首切開海浪,衝進山壁裂隙的河流裡。

水浪湧動,碎玉飛雪。

老匠所的風光在兩側飛速後退,或險峻秀麗,或鬼氣森然,或廣袤混沌,天光正好時,甚至能看到欲化天正散射瑰麗虹光的一角,約莫三個時辰之後後,前方突然出現了無數早已死去的參天古木,它們矗立兩岸,探出鬼手般的枝杈遮蔽頭頂。

光從縫隙中漏下來,一束又一束,格外明亮。

蘇真像是進入了一個被遺棄的世界,這裡荒無人煙,散佈著古老的秘密。

流水漸緩。

渡蛇在岸邊停靠後,蘇真抬起頭,見到了鬼車塔。

它不是通俗意義上的高塔,而是一具約莫十層樓高的屍體。

這片參天古林是天然的刑場,將它的身軀、九顆頭顱、雙翼一同刺穿,若非親眼所見,蘇真根本無法想象世上有這麼宏大的生命,更無法想象,它也能被殺死。它的死狀被永遠地定格在了這僻遠寂靜的古老之地,在悠長的歲月裡變得僵硬枯槁。

“這是鬼車仙,最高海飛出的大妖,九首神通各異,通曉古今未來,五千多年前,它被木匠神擊敗,刺穿八首,誅殺於此,僅有的一首遁暗河而逃,不知所蹤,匠人們將它軀體的臟器掏空,造了這座藏書之樓,兩千年前那場匠人內亂之後,鬼車塔就被視為禁地,鮮有人到訪?你們是誰,來此所為何事?”

有人在說話。

蘇真只聽到聲音,沒見到人,倒不是那人故作神秘,而是他實在太矮了。

他站在木樁邊說話,卻比木樁更矮,像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是苗母姥姥讓我們來的。”

封花說:“她讓我們來找她的師弟,你能帶我去見他嗎?”

“苗母姥姥?你是說漆月師姐?兩百二十多年沒見,她還活著啊。”

驚訝的表情在小男孩的身上一閃而過,他用老氣橫秋的音調說:“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可以叫我徐宴。”

“你是苗母姥姥的師弟?”封花皺眉。

“是啊,這是我新縫的衣服,漂亮嗎?”徐宴張開雙臂,轉了一圈。

他的衣裳白淨素白,並無特點,他口中的衣服顯然不是這個,而是這副矮小而稚嫩的身體,他向蘇真與封花炫耀時,臉上洋溢著孩童般的天真爛漫,眼睛卻又像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

他也是裁縫,這副身體很可能就是他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苗母姥姥也只是能將貓的魂魄縫到玩偶裡,這個叫徐宴的居然能把他的靈魂縫到皮偶裡,難道他比苗母姥姥還要強上很多?

“巧奪天工。”蘇真由衷誇讚。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徐宴露出了微笑,問:“你們應該不是空手來的吧?”

蘇真將苗母姥姥的繡花絹帕交給了他。

徐宴接過掃了一眼,孩童的天真爛漫一下子全然不見,他的臉嚴肅得像在讀自己的死刑宣判書。

良久,徐宴收好絹帕,說:“你們跟我來吧。”

蘇真跟隨徐宴踩著乾枯的屍身,進入了鬼車塔中。

進入這座妖王屍骸的剎那,一股恨意從蘇真心底泛起,和陸綺燒燬菩薩像那次一模一樣,他清晰地知道這並不是他的情感,卻無法抑制地與其共情弭。

這是余月的情感麼?

那個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少女,究竟擁有著怎樣的過去?

恨意來時猛烈,去時無蹤,他的心飛快歸於平靜。

抬起頭,眼前積壓著數也數不清的書簡,它們每一份都有可能是某位高手一生嘔心瀝血的結晶,蘇真還未閱覽它們的內容,已感受到那股英魂環伺般的肅殺之氣,心神搖曳飄忽,難以安定。

“這是天下道法之墓。”徐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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