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妖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三十一章:此夕月色,妖女看招,午夜妖,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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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四。
雨夜追逐距今不過一個禮拜,蘇真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走過了那扇門,身後的牌匾卻不是“老匠所”,而是“安康社群診所”,他站在落滿梧桐葉的水泥公路上,扎著馬尾的少女朝他招手,雪紡的長裙在風中飄若雲朵。
這一刻世界寧靜,陽光耀眼。
唯有他知道,他腳下同時踩著老匠所的土地,可怕的詛咒已經纏身,不死不休。
父親拎著塑膠袋從診所裡出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邵曉曉仍有些拘謹。
“爸,我腿好差不多了,不用你送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蘇真接過了父親手裡的藥。
“不用我送你怎麼回去?”父親驚訝。
“我坐同學的車回去。”蘇真說:“你那輛有點顛。”
蘇真家裡有一輛車,五年前買的,花了十萬,當時父親發了筆小財,家裡討論是購置房產還是買車,父親力排眾議,說房子多了有啥用,也住不過來,不如買輛好點的車,出行方便,在鎮上也有面子。
如今房價水漲船高,父親的愛車則越來越不值錢,連房子的零頭都不夠,只剩父親還在愛惜它。
今天聽到蘇真的嫌棄,本來沒想說什麼的父親心頭一刺,道:“我這車再破也不至於和腳踏車比吧?這車減震很好的,在石頭路上開也沒震感,你腿剛好,還是坐車回去吧。”
“不要。”
蘇真堅定地說:“我在醫院躺了好幾天,快悶死了,你這車比病房還悶,腳踏車多好,敞篷。”
父親當然清楚,這根本不是車的問題。
蘇真詢問了母親的病情,母親近日病情穩定,氣色頗好,也吃得下東西了,父親說她肯定會好起來的,蘇真沉默了一會兒,說,他也這麼相信。
然後,父親扶著他的小轎車,目送著兒子和推著腳踏車的漂亮小姑娘遠去。
“這樣,是不是不禮貌啊?”邵曉曉有些不太好意思。
“沒關係的,我本來就要做康復訓練。”蘇真拄著腋杖,笑了笑。
“蘇真同學好樂觀哦。”邵曉曉也笑。
“那些人沒再來找你麻煩吧?”蘇真問。
“麻煩?嗯……”
邵曉曉從蘇真手中接過裝藥的塑膠袋,掛在車把上,隨後笑了笑,說:“的確有些麻煩。”
“怎麼了?”蘇真緊張。
“那個童巧玉太殷勤啦,又是給我送早餐,又是給我買飲料,同學們還以為我和她有什麼呢,我讓她別送了,她倒是很聽話,真沒來了,我還以為她消停了,結果那天放學,她拉著冉小紅在車庫等我,她看見我到了,反手給冉小紅甩了兩個巴掌,小紅立刻跪在地上磕頭,不停說曉曉姐我錯了,當時還有其他同學在呢,都嚇壞了。”邵曉曉用輕鬆的語氣說這件事,眉頭卻皺著。
“這不是敗壞邵同學名聲嗎。”蘇真哭笑不得。
“是啊,別人還以為我也在拉幫結派當大姐頭呢。”邵曉曉抿唇輕笑。
提起冉小紅,邵曉曉臉頰上浮現出抑制不住的失落,蘇真知道她們是從小到大的朋友,也不知如何安慰,邵曉曉卻早已想通,短暫失落後,臉頰由陰轉晴:
“雖然失去了一個假朋友,但多了一個真朋友啊。”
蘇真轉起頭,正好對上邵曉曉的眼睛,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在九月的午後閃閃發亮。
“你說得對。”
蘇真想起了南裳,真相未揭露之前,信任如此遲鈍,總是讓醜惡有機可乘。
他也不願意回憶這些,轉移話題:“對了,你今天不應該還在學校上課嗎?怎麼會來接我出院?”
邵曉曉愣了一下,旋即說:“我請假了啊。”
“什麼理由請的?”
“生病。”
“沒想到邵同學也會裝病。”
“我說謊很高明的,一般人看不出來。”
“怎麼可能?笨蛋才看不出來吧,因為你是乖學生,蔣老師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的。”
“哼哼。”
邵曉曉不同意蘇真的觀點,也沒反駁。
推車拐入人煙稀少的道路。
法國梧桐開始落葉,小攤外擺的冰櫃漸漸空了,服裝店正搞著節日促銷,住院一週後,南塘的秋天正式來臨。
女孩推著腳踏車走過落滿梧桐葉的人行道,雪紡長裙愈顯得單薄。
她要請蘇真喝奶茶,蘇真撇了撇嘴,說邵同學不必破費了,反正都是糖漿,他買瓶兩塊五的可樂就行了,邵曉曉才不聽,她花五元重金購置了杯珍珠奶茶,自顧自喝了起來。
蘇真眼饞得有些後悔時,邵曉曉忽然回頭,早有預謀似地從袖口抽出一根新的吸管,撕開塑膠包裝遞了過去。
很快,奶茶的封口膜上,不遠不近插了兩根吸管。
野貓在石墩上安睡,鄰街飄來桂花的香,蘇真咀嚼著奶茶裡軟糯糯的珍珠,溢位的糖分在舌根化開,滲透空洞的身體。
“蘇真,你看上去總是很累的樣子,是沒休息夠嗎?”
他們在南塘的小廣場休息,小廣場人不多,只坐了幾個老頭老太,老舊的長椅圍著銀杏樹,邵曉曉捏著銀杏的葉柄在風中輕轉。對岸,新的商業區還在建造,除了施工隊就看不到別的人了。
“我……”
蘇真的確怎麼也休息不夠,“這幾天總是做噩夢,很長的噩夢。”
“噩夢?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自己去到了一個詭異的世界,那個世界裡妖魔鬼怪橫行,我先被青毛的獅子妖擒拿,又被渾身是蟲子的童子追殺,我還被自以為親密的朋友背叛,然後又被丟到了一個必死無疑的詛咒之地……總之,很嚇人。”
“蘇真同學,你的想象力好豐富。”
邵曉曉驚歎之餘,也認真地分析道:“我聽說,夢是潛意識慾望的滿足,你平時的所思所想,都有可能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在夢中呈現出來。”
“邵同學也經常做夢嗎?”
“哪有人是不做夢的,夢是保證機體正常活動的必要因素,生物書上的小鼠實驗你看過吧?不讓做夢的話,小老鼠也會死掉的。”
“邵同學會夢到什麼?”
“我麼……”
邵曉曉攙扶著蘇真在廣場的長椅上坐下,她低頭看著白裙下露出的腳尖,思忖道:“會夢到考試,會夢到爸媽吵架,也會夢到我爸帶我去遊樂園……當然,還有些更古怪的。”
“更古怪的?”蘇真問。
“嗯,我經常會夢見一個道士,那是一個年邁的女道士,身上貼滿了黃符,瘦的不成樣子,她總問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什麼?”
“她問,皇帝求得長生不老了嗎?”
邵曉曉回憶著那位夢中的常客,繼續說:“我一開始不理她,她就一直問,問多了我反倒沒那麼怕了,就問道士說的是哪個皇帝,道士說話好繞,繞了好久我才聽明白,原來是唐朝的憲宗皇帝李純。
我就說,憲宗皇帝都死了一千多年啦,她就喃喃自語,說,不可能,我問,怎麼不可能?她就說,山太歲明明送回去了,如果聖人死了,那誰長生不老了?”
“邵同學是在講恐怖故事嗎?”蘇真見她煞有介事的神情,倒覺得可愛。
“是真的哎。”
邵曉曉抿唇微笑,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而且,蘇真同學,我特意去查過的,唐朝時候,還真有個叫盧方的,帶著很多童男童女,進九香山尋找太歲。”
“太歲?”
蘇真想起什麼,心中悚然,說:“去年竹安街不是有樁案子嗎?就和那個什麼太歲有關。”
“竹安街腐屍案!”邵曉曉立刻接話。
2008年4月12日,警方接到南塘縣竹安街居民的報案,他們大清早在路過一戶人家時,聞到了熏天的惡臭,警方開啟了反鎖的家門,在裡面發現了三具屍體,屍體盤腿而坐,分別捂著眼睛、耳朵和嘴巴,像是日本神廄舍上三不猿的形象。
警方沒有在他們身上發現任何傷口,只在他們的體內發現了一種白色的黏膠狀物質。
這三人姓顧,是親兄弟,據鄰居說,他們是從瓦頭村搬過來的,昨天晚上還有人目睹他們一起聚會喝酒。
警方沒有檢測出那種白色黏膠狀物質到底是什麼東西,也弄不清楚他們死前為什麼要做那樣的動作,只猜測這和邪教有關,這件事如果到這裡還算正常的話,之後警方走訪瓦頭村的經歷就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了。
瓦頭村的村民說顧家兄弟一個月前就死了,是他們親眼看著下葬的,警方撬開入葬的棺槨,裡面並無屍首,只有一塊長生靈牌也幾頁筆記。
筆記上寫著一段一度引爆了網路討論熱度的話:
“歲神還在九香山,黿宮的地底,我啃食了群山的血肉,鮮美勝過一切。”
九香山……
又是九香山。
蘇真不由想起了那天在老電線杆上看到的、有關三慧菩薩的宣傳廣告,心中萌生念頭:難道九香山的地底,真的藏著什麼?
兩人就這樁案子聊了一會兒,討論了不少有關瓦頭村和九香山的傳聞,那可謂是小道訊息滿天飛,越說越邪乎。
他們聊了好久,這個話題結束之後,這對少年少女也沒有要離開長椅的意思。
邵曉曉提出要給他補課,蘇真欣然同意。
女孩在長椅上掏出課本,有模有樣地疊好,像個小老師一樣給他講述課程的規劃,蘇真聚精會神的聽著,眼中的少女泛著比秋湖更粼粼的波光。
邵曉曉講的很好,蘇真在梳理幾遍後也聽懂了。
她還說,雖然現在上課都不用課本,但課本上的知識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東西,每次考試前我都會把課本先翻一遍,確認對這些基礎知識理解無誤,蘇真作為大弟子,表示一定會繼承這優良傳統。
銀杏葉一片片飄墜。
雲色漸青,天色漸晚。
蘇真抬頭看到人工湖上的紅霞倒影時,心中咯噔一下,猛地又想起了老君。
彷彿下一刻世界又要交換,他要離開邵曉曉身邊,去到那個必死無疑的詛咒之地。
幸好,西景國的黑夜還沒過去。
夕陽墜入湖中,星星鋪陳在深藍色的天幕上,在這夜色將來未來的時刻,邵曉曉合上書本,捧在胸口,忽然神秘兮兮地對蘇真說:
“蘇真同學,等會兒我們玩一個遊戲好嗎?”
“什麼遊戲?”蘇真疑惑。
“你閉上眼睛,我讓你睜開之前,你不準睜開,好不好?”邵曉曉用懇求似的語氣說。
“好……好啊。”蘇真有些懵。
“那就說好啦。”邵曉曉與他輕輕擊掌。
蘇真在坐在邵曉曉的後座上,閉上了眼睛。
起初,蘇真還有些慌,他緊緊抓著底座的橫槓,生怕摔個傷上加傷,可隨著涼風一陣陣拂面,蘇真恍然想起了那個邵曉曉騎車載他回家的傍晚,心中似有笛聲響起,舒緩而悠長,他漸漸放鬆身體,安靜地享受著這些時光,並努力將它記取。
他相信,這些美好的回憶可以對抗苦難。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怎麼這麼安靜。”蘇真問。
“要把你拐賣了。”邵曉曉笑著說。
“那你念念同學情分,把我賣去戶好人家啊。”蘇真說。
腳踏車行駛過山道,一陣輕微的顛簸後,蘇真聽到了林中傳來鳥鳴,他彷彿去到了某片古老的林子裡,撲面而來的風都透著草木的香氣,下坡路段,邵曉曉不再踩腳踏,少年身子不自覺前傾,微微靠上了她的背。
女孩騎了很遠的車,後背的衣衫透著輕汗,又很快被秋夜的涼風吹乾。
腳踏車緩緩停下來,邵曉曉喜悅地撥動車鈴,一連串清脆的響聲裡,風忽然大作。蘇真聽到了竹葉連綿的沙沙聲,他還聞到了水的氣息,它淹過整座城市,又從他的身上瀰漫過去,女孩的聲音響起,很輕,像是湖面上破開的魚夢。
“睜開眼吧。”邵曉曉說。
蘇真睜開了眼。
整個世界撲面而來。
他的面前是一片老舊的欄杆,風將欄杆的鐵皮吹皺,將鏽色吹得蒼紅,欄杆之外是一整片湖泊,湖心有座人造島嶼,島嶼還未開發,黑魆魆地宛若睡螺,市區就在湖的對岸,城市的燈火在黑夜中規整地流淌著,它彷彿燈塔,虹吸著一切人流與車流。它們的聲音都很遠,像隔了一整個時代。
蘇真仰起頭,看見了空中的滿月,今夜,它明亮異常,碩大異常,依舊顯得寂寞。
邵曉曉揹著風划動火柴,蘇真眼角一明,回頭時邵曉曉已經點燃了棒香,遞過來,微弱的火光將她的面顏照得若隱若現。
“中秋節快樂。”她說。
“中秋?”
蘇真在醫院過糊塗了,根本沒意識到節日的到來,他恍然大悟,說:“那今天不是本來就放假嗎?”
“對呀。”
邵曉曉眉開眼笑,說:“我說謊很高明的,你還不信。”
蘇真想起他自作聰明的言論,不由感到羞愧,“原來我才是那個笨蛋啊。”
蘇真接過棒香,和邵曉曉一同將它插在土裡,這是一種特質的香,也是以細竹籤為主幹構成,但比寺廟裡的香厚實很多,香氣也更為濃郁,南塘的中秋,人們會圍著草坪插滿棒香,次日大清早再起來將它拔下,拔的越多的越有福氣。
“漂亮嗎?”
邵曉曉說:“這是我小時候愛來的地方,以前這兒還有人住。”
“好漂亮。”
蘇真感到詞窮。
今夜,整座城市在燈火中靜謐未知,他聆聽著荒野的喧囂,眉目漸生涼意。
邵曉曉靠在老舊欄杆上,蘇真提醒她別劃傷了手,容易破傷風,她笑著說沒關係,對湖泊張開手臂,長裙貼著她的身軀獵獵飛舞,像是白色的海浪,蘇真想起了泰坦尼克號的經典橋段,有扶住她腰肢的衝動,但他手腳帶傷,縱有賊心也無能為力。
邵曉曉似有吶喊宣洩的慾望,但她按捺住了,回過頭時長髮凌亂,笑容晶亮,彷彿久居籠中的鳥兒偶得自由。
風一陣陣吹著。
少女從他身邊掠過。
她說,走。蘇真問去哪裡,邵曉曉說我帶你兜風。
車輪駛過公路,兩邊的樹木黑影重重。
邵曉曉說這裡過去有很多煙花廠,每個節假日都會贊助煙花表演,她小時候還看過,可惜現在都搬走了,中秋的夜空也顯得格外寂寞。她說,小時候縣城裡還有舞龍表演,那時縣城燈火通明,鑼鼓開路,鞭炮與炮仗震耳欲聾,騰起的煙塵遮蔽了月色,人群追逐著幾十丈的長龍奔跑,龍夭矯翻騰,猶若活物。
這是她不可追的童年回憶。
蘇真在心裡想,如果這一刻能永遠延續該多好,可心底的聲音卻給予了他殘酷的回應:
“蘇真,老君要亮了,快打起精神!”
風聲與鞭炮聲都在離他遠去。
“他們說進老匠所必死無疑,我還有活路嗎?”蘇真問。
“看你啦,只要吃苦耐勞,踏實肯幹,哪裡都能絕處逢生。”余月興致勃勃地說。
“乾孃大人,你這語氣就像一個黑心工頭。”蘇真說。
“才不是呢。”
余月淡淡地說:“一個老匠所而已,我以前待的地方,可比這艱難多了,那才是真正的地獄,十死無生,我都爬出來了,你怕什麼呢?。”
“地獄?西景國還有地獄?”蘇真問。
“有神仙,有妖魔,為什麼沒有地獄呢?”
余月理所當然地回答,又笑著說:“但即便你墮入地獄,也不必害怕。”
“為什麼?”
“因為地獄裡都是我的夥伴。”余月聲音漸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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