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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把那裡給我清理一下,本官要閱卷!”沈原伸手一指幾位教諭抄寫榜單的那張桌子,上面還放著剛剛寫了一半的榜單。

沈原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把剛剛認定的排名全部推翻!

出現這樣的事情,是沈原沒有想到的。

也許,是因為沈原初任雲州經學的原因,這些人可能欺他不懂。也可能因為機緣巧合,但無論如何,沈原都要把這件事徹查個清楚。

這張署名為柳溪村士子趙承的試卷,從帖經開始,就無一錯漏,雜文部分的《桂花詩》更是出眾,如果換了一張普通的考卷被黜落情有可原,至少在文中挑些錯處可以當做藉口。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張優秀的考卷被黜落,想找個藉口都找不到,分明就是把主考官往火坑裡推。

沈原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去看試卷的最後一部分判文題,看這名叫做趙承的考生是如何作答的。

“王某殷富,劉某家貧。王某乃用錢百文,僱劉某掏井。井崩壓劉某致死,王某乃不告官司,懼惶之間,遂棄劉某屍於青門外。武候巡檢,捉得王某送官司,請斷。”

判曰:“家途窘迫,特異常倫,飲啄無數粒之資,棲息乏一枝之分。遂乃佣身取給,肆力求資。兩自相貪,遂令掏井。”

沈原點了點頭,判辭把兩人的前因後果講得很明白,繼續看下去,判文寫道:“劉某乃井崩被壓,因而致殂。死狀雖關崇言,命喪實堪傷痛。自可告諸鄰里,請以官司,具彼僱由,申茲死狀。豈得棄屍荒野,致犯湯羅?”

這是指出了王某不該棄屍於野,把一件意外事故變成了犯法的事件。

如果僅僅是如此,也算不得優秀考卷,該生還在題後寫道:“雖復送官,仍恐未窮由緒。直雲壓死,死狀誰明?空道棄屍,屍仍未檢。”

這是在質疑死者的死因到底是因為什麼,在沒有明確死因的情況下,不應該隨意下定判辭。

“檢屍必無他損,推壓復有根由。狀實方可科辜,事疑無容斷罪。宜勘問得實,待實量科。”

沈原不禁暗暗點頭,本縣考生在最後這道題目上,很少有人提及死者劉某的死因,而做為一名官員,假如真的在任上遇到此事,如趙承這般提出疑問,才是最佳最妥善的處理方法。

“如此上佳的答卷,不知為何會被黜落啊?”沈原此時的語氣已經極為嚴厲,看向幾個教諭的目光冰冷。

幾個教諭面面相覷,清河縣的教諭馮關年看了看幾位同僚之後說道:“下官以為,出現這種情況,定是有人在其中作弊,建議大人徹查此事,還考生一個清白!”

事情的確像是馮關年說的那樣,非常嚴重,一旦科舉發現有人作弊,那麼無論有沒有受到影響的考生,都會覺得自己的成績受到了影響,前幾名的可能還好,但是後面的,特別是落榜的,全都會站出來聲討。

一旦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就會驚動朝廷,包括主考官在內所有人都需要接受審查,甚至,最終什麼也審查不出來,還是會把涉案的這些人功名革除。

沈原看了看手中的卷子,他並不想把事情鬧得那麼大,可是就此揭過,又覺得便宜了那個在其中舞弊的傢伙。

但是被黜落的試卷全都扔進了這一個廢紙箱,現在想要找出是誰扔的,已經很難了。

而且沈原也知道審卷的時候,是交叉審卷,一個教諭審完之後,黜落的試卷要向朝下,跟優秀的試卷一起交給第二個教諭再次審閱。

即使這樣,這張上佳的試卷仍被黜落,只能說現場的教諭之中,至少有兩個人參與了這次作弊。

雖然明知道是這麼回事,但因為沒有證據,也只能作罷,當前唯一能做的補救就是重新審卷。

“從現在開始,重新審卷,今年縣試所有的試卷,都要重新稽核。”

“按考號分組,每組審完之後,對黜落情況要有所記錄,哪位考生的卷子被哪位考官因何黜落,俱要清楚明白!”

沈原重新制定了更加嚴格的審卷制度,這一次要求對黜落的卷子有記錄,而且評卷的考官要留下姓名,這樣無疑就增加了舞弊的風險,有據可查。

趙承悶在家裡準備覆試,本以為第三天就可以放榜了,結果卻靜悄悄一點訊息都沒有。

不但參考的舉子焦急,潘縣令也很焦急,雖然沈原沒有追查這件事情,而是選擇了得新審卷,但這件事情卻不能不跟潘濯提。

嚴格來說沈原是受託主持此次縣試的評卷,潘濯才是這次縣試的核心人物,內部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沈原沒有理由不告訴潘濯。

到了第四天,張大順前幾日指派給趙承使用的那個小廝,早早就去衙門口等著發榜,不到中午的時候跑了回來,一臉喜色的說道:“老爺,中了!中了!”

正場考試之後,因為還有第二場、第三場的覆試,所以這一次的“放榜”並不是最終榜,而是叫做“發案”,把考生的姓名按鐘錶形狀圓形排列,以成績最優者為正上方,逆時針寫滿十人是為一組。

小廝一眼就看到了第一組第一名,正是趙承的名字,又核對了座位號,確定是趙承,這才歡天喜地的回來報喜。

“第一組第一名?”趙承聽了也是喜不自勝。

雖說還有兩場,但最重要的還是這頭一場,這一場可以看做是入圍賽,但同時也已分出了高下,後面的兩場,不過是再次確定一下,前幾名是否真的有真才實學。

因為縣試的“案首”,也就是榜上第一計程車子,是要受到縣令的親自接見和勉勵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案首”在參加府試的時候,只要成績不是太差,一般不會黜落,免得折了縣令的面子。

等於說只要考到了縣試第一,那麼府試只要正常發揮,幾乎就是必過了。

所以聽到這個訊息,就算是一向沉穩的趙承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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