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六十三章促膝,舊春閨,歲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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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打滿算本還以為有個小半月才禮成,但因有了陳方彥的加入,蕭逸宸像憋著口氣似的,緊趕慢趕著,就把日程拉到了後日。
沈南寶有些埋怨,“是誰說的,我就這麼一次嫁人,且得要做足了準備,事事具備,你瞧瞧我這嫁衣,上面的刺繡都才只繡了一半。你叫我就這樣穿出去?”
蕭逸宸對上沈南寶乜來的眼神,忙忙轉了眼,只拿著那碧綠的緞子,乾巴巴的笑,“只繡了一半麼?我瞧著倒齊整得很……”
一壁兒說,一壁兒踅過了身,跟變戲法似的,那碧綠的緞子陡然變了個花樣,蕭逸宸囫圇一遞,塞進了沈南寶懷裡。
沈南寶瞧著綠緞子上軟而亮的花紋,針腳細密得簡直同她的不遑多讓。
沈南寶怔了一怔,一雙眼睛滴溜溜望住了蕭逸宸,“你這……什麼時候買的?”
這話叫蕭逸宸驀地紅了耳廓,臉像燈罩上落了個粉紅翅的蛾,映出淡淡的飄忽的紅,他嘬嘴道:“你甭管我什麼時候買的,你瞧瞧你歡喜不?”
嫁衣要自個兒親自縫製的才別具心意。
不過蕭逸宸送,沈南寶自然愛不釋手,但也不能表現出來,怕他得意,也是想好好敲打這猴急的性兒。
遂沈南寶看過之後,嘴角一捺,便把眼梢乜向了蕭逸宸,“又不是自個兒親手做的,歡喜什麼?不常言有句話說得好麼,看莊稼是人家的好。看孩子是自己的好。”
燈燭攏出一圈光,打在蕭逸宸臉上,將他臉上的震駭照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真不喜歡?那這可怎麼辦?”
沈南寶不經意地蠕了蠕嘴,“還能怎麼辦?自然是把時間延後,等我繡完這嫁衣了哩。”
拖長的聲調,夾纏著散漫的戲謔,可蕭逸宸沒聽得出來,他拽過那嫁衣翻來覆去的看,油而亮的緞子反射出光,將他的眼映得烏濃濃的。
“怎麼就不好了?這還是司製做的……”
小聲的嘀咕,被掩在窗戶眼兒吱溜溜鑽進來的風裡,沈南寶因而什麼都沒聽到。
“你說什麼?”
蕭逸宸對上她明晃晃的眼,唇抿了又抿,半晌才道:“你既要不喜歡,那便把婚期延後罷。”
他臉上忽地罩上一層陰影,“就是可惜了……”
話沒說盡,沈南寶卻聽懂了,直笑道:“可惜什麼?可惜沒能叫陳方彥看到?”
雖然這心思蕭逸宸沒掩著,但叫沈南寶這般直白說出來,倒顯得他多在意陳方彥搶走沈南寶似的。
蕭逸宸覺著這樣不好,煞了自個兒威風,立時挺直了脊樑,嘴繃得比鴨子還硬,“沒有,我就是可惜,又得晚點才能叫你夫人了。”
‘夫人’二字,瞬間紅了沈南寶的臉膛,她稍側了身躲蕭逸宸的眼神,“早晚不都一樣的,認識你這般久,沒瞧著你性兒這樣急。”
也不曉得蕭逸宸今個兒吃了什麼,嘴跟抹了蜜似的,說出的話黏糊糊,齁人得很,沈南寶這麼一說,他便一樂,“你是我心尖尖兒上的人,那些怎麼能同你相提並論?”
“油嘴子。”
沈南寶嗔他,一手卻拂過那滑涼的緞面,喃喃道:“不過這刺繡倒是頂頂好,瞧著不像尋常民間刺繡……你這是在找的哪家繡娘?我打聽遍了全恭州,就‘一碗水’那條街的成衣鋪玉繡娘繡得最好,可我瞧了,遠遠不比你手上這條來得針腳細密,線條明快。”
這麼話著,沈南寶眼波婉轉,隔著朦朦的一片燭光,望住了蕭逸宸。
蕭逸宸身子僵了瞬,臉上卻是笑著,“不是恭州的,是京畿繡孃的手藝……”
可京畿繡孃的手藝,她再熟悉不過了,根本就沒有哪個能繡得這般活靈活現,反倒更像是宮裡司制的手藝……
燈火搖曳,落在沈南寶臉上,斑斑駁駁的一片影,那隻手在光和影裡來回撫著繡緞,就像她凝重又迴轉的心思。
蕭逸宸眼見著,一把摟過她的手緊緊握在了掌心,“我同你剖白了說,但你可不能同我鬧眼子。”
沈南寶心下一沉,臉上卻操起笑,“你這話說得,倒叫我忐忑了,怎麼的,這嫁衣難不成還是你搶的?還是說是你繡的?”
半打趣式的話,蕭逸宸聽了倒笑得厲害了,“你倒想得出來,什麼拉馬拉驢繡娘都來了,我且問問,你還打算往我腦袋上安什麼名頭?”
沈南寶那雙杏眼往蕭逸宸臉上溜了一圈,“讓我好好想想,”她笑眯了縫,“醋罈子怎麼樣?”
蕭逸宸愣了一愣,道說好啊,“見縫插針的拿我打趣。”
沈南寶‘唔’了聲,滴溜溜轉的眼珠子透出一點狡黠的笑味,“我這怎麼是打趣?我這是實話實說,瞧你今個兒看到我和陳方彥站一塊兒的那樣——”
沈南寶停了一停,“那眼神,恨不得把陳方彥活剮了。”
蕭逸宸冷哼一聲,那嘴撅得能掛個油瓶了,“沒真把他活剮都是我大肚量了。”
沈南寶乜他,“那照你這麼說,我今個兒瞧見你同那劉碧雲走一塊,我也該把她活剮了是。”
蕭逸宸說哪能呢,“你值當和劉碧雲計較?”
說起這個,沈南寶卻想起晌午那陣他招出的那些人,“我同你一路來恭州沒見得有下屬跟著……怎麼……”
蕭逸宸腰桿一挺,挺得跟斗雞似的雄赳赳,氣昂昂,“要叫你曉得,那豈不是什麼人都曉得了?”
見到沈南寶射來的一記冷眼,蕭逸宸一噎,又縮了脖兒,乾巴巴笑,“我們到底是違抗皇命出逃的,未免褶子了,我自然要做足了準備,不說旁的,人手得備註罷,萬一馬車剛出京城,後腳就有皇城司的走狗來抓呢?”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
沈南寶抬起頭,隔著瑩瑩燭火,定睛住蕭逸宸的眼。
燭火跳動,沈南寶那張溫膩的臉也陡然一下,一如最初,猛地躍進了蕭逸宸的眼。
蕭逸宸不由窒了一窒,然後便聽她道:“所以沒叫方官,杵臼他們跟著,是讓他們在京畿當你的耳報神?”
她聰明,很多事曉得一星半點,她便能摸到根兒上去。
蕭逸宸默然了頃刻,遲遲點了點頭。
沈南寶又道:“是因著京畿形勢緊張?”
乍麼實兒的這麼一句,倒把蕭逸宸聽得一愣一愣的,沈南寶卻不待他響,深長納了口氣,“你不能瞞我,你且同我實話實說,京畿……皇宮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在短短的這麼一瞬裡,沈南寶想到了很多,可是最後,還是被蕭逸宸一個搖頭,斬斷了所有,“你別想太多……你認識的那個官家,是個疼愛女兒的爹爹,可他也是一國的君主,他再愛護你們,也及不上泱泱大宣。”
更何況。
當初他是怎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瞧著蕭弼死的。
可能對於沈南寶他好,彌補了她對父愛的渴求,可於蕭逸宸來說,他不辨是非,聽信讒言,大宣在他的帶領下走到而今這一步,是必然,也是自然的。
蕭逸宸看向沈南寶。
燈火下,她的臉黃而亮,像飛了金的金浮圖,然而她的眼影沉沉恍若躲著妖魔。
蕭逸宸只看一眼,就曉得她在想什麼了。握住她的那隻手緊了緊,聲兒卻放低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天高皇帝遠,都不是我們該管的事。”
是啊。
從她決定從皇宮出逃的那一刻。
她就同爹爹,同姐姐們斬斷了一切關係。
現在她再在這裡憂心,多慮,和貓哭耗子假慈悲有什麼不一樣。
沈南寶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曉得了。
然而這並不能叫蕭逸宸信服,他突然就抻出了雙手托住她的臉,將她同自己四目相對住。
燭火從下往上,照亮蕭逸宸的臉,搖搖的光與影裡,現出他那鄭重的神情,“別想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了,那麼多輔國鎮國大將在前頭愁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都比你這腦袋瓜想的有用。”
又話鋒一轉,蕭逸宸指著那嫁衣,“我這才反應過來,你方才那說的意思,恍惚對這嫁衣挺滿意的……”
經過剛剛那麼一程子的話,沈南寶哪有逗悶子的興致,點點頭,說這嫁衣的確繡得極好,就照他先前佈置的來辦。
蕭逸宸聽了這話,興致昂昂的下去辦了。
沈南寶看著黑壓下來的天,叫風月打水伺候她洗漱。
水聲激盪,風月擎著巾櫛在銅盆裡千迴百轉,將巾櫛遞給了沈南寶,她這才慢騰騰的開了口:“姐兒,後日……真要叫陳大人來看麼?”
挽著巾櫛的手頓住了,隔著熱騰騰的水汽,沈南寶的聲兒也霧濛濛,迷滂滂的,“你其實是怕他使絆子罷。”
風月神情一怔,囁嚅著,“還是瞞不過姐兒……”
風月捺起眉,“小的就是覺得,那陳大人對一個章臺人都那麼下得去狠手……”
蒸騰的霧氣裡,沈南寶手指屈了起來,把巾櫛抓成了一朵花兒。
風月不知道沈南寶在想什麼,捱過令人窒息的靜謐,她才聽到沈南寶極緩慢、極慎重的聲兒,“他不會這麼對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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