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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寶起初還鬧不清出什麼了事,聽風月那耳報神才曉得,原來是今個兒在金銀鋪遭了人嘲諷。

風月簡直如臨其境一般,將那事說得繪聲繪色,末了冷嘲熱諷一句,“這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叫她成日裡眼高手低,使勁巴著咱爺。”

又那胳膊肘頂了頂沈南寶,“姐兒,依照小的來說,咱們有時間還是多去光顧光顧人家那金銀鋪,您瞧瞧人家幫我們亮的這嗓子。”

沈南寶忍不住笑,“咱麼光顧得還少了?”

聽聽一牆之隔的劉家,還烏喧喧的鬧騰著,依稀能聽到劉碧雲那唱戲似的尖嗓子,“都怪你們,討不到錢,叫我在人跟前跌份!”

沈南寶嘴唇抿了抿,有些壞心腸的說:“不過我今兒瞧的那金約還不錯,趕明兒咱去金銀鋪將它們買下來。”

本來沈南寶以為,翌日出門還會再碰到劉碧雲,不曉得是不是人昨兒丟了份,還是真被人罵醒了,反正沒再碰到了。

沈南寶圖個清閒,去買了金約便又趕到了成衣鋪,問成親要用的婚服制好了沒。

成衣鋪的主顧是對夫婦,男主外女主內,所以招待沈南寶的是個圓臉,眉目開展的男子,因嘴角自然向上兜著,很讓人心生好感。

“都做好了,都按照小娘子您的要求做好了,不過那婚服要緊的是那袍上的刺繡,小娘子您……”

沈南寶說:“我是想著自個兒並上自個兒的刺繡。”

又笑,“畢竟是自個兒的婚服,自個兒做的刺繡更顯得有心意些。”

這是自然,在恭州也有不少的閨女出閣都穿的是自個兒繡的婚服,那主顧便不多言聲了,打起簾子,往裡亮了一嗓子,“拿出來罷。”

很快那簾子就露出一人影兒來。

光影交錯間,沈南寶恍惚瞧見了桉小娘子那張明媚的笑臉,她怔了一怔,等反應過來,圓臉盤,細長眼的主顧夫人已經走到了跟前,衝著她笑。

“才繡好的,小娘子您掌掌眼,瞧瞧有哪裡不周到的,我再回頭給你改改。”

說著遞上來婚服,碧綠的緞子迎著光泛出一圈圈瑩瑩的幽光,沈南寶拿到手裡,便愈發愛不釋手。

至於做得如何。

主顧夫人是個實誠人,從細密的針腳就能看得出來。

沈南寶翻了個來回,沒個挑眼的地方,便交付了餘下的錢,又買了幾匹錦緞,想著拿回去給祖母裁製幾件夏衣。

也正正因此,風月手上匹頭堆疊得跟山一樣,堪堪擋了她的視線。

沈南寶想搭把手,結果風月不讓,“有做奴才的在,哪有讓主子動手的道理。”

“什麼奴才主子,咱倆還分這些麼。”

沈南寶乜斜她,說一不二的就要來抽風月手上的匹頭。

這時街上人潮多,來來往往,天光劇烈的投下來,將每個人的影兒都拉模糊了,只有遠處那靛青色的衣袍,清晰得有稜有角。

沈南寶腳上一頓,心口都窒了。

風月盯不著前路,沈南寶這一停,她便撞了上。

整疊的匹頭推金山倒玉柱的落了一地,看得風月連連驚呼。

沈南寶也被這變故撞去了心神,蹲下身幫風月撿匹頭的時候,再抬眼,方才的那塊地兒早就沒什麼靛青色衣袍的男子了。

風月還在那裡嗐然著,“這些都是好料子,可千萬別遭刻劃了痕才是吶。”

又轉頭看向沈南寶,“姐兒,方才沒撞疼您罷!都怪小的不掌眼……”

沈南寶嗔她,“又怪你了,分明是我突然停下來,撞到了你。”

風月搔搔腦袋,一雙圓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沈南寶,“那姐兒你突然的停下來做什麼?”

沈南寶也不瞞她,清凌凌的眼眸鄭重地映出風月的輪廓,“我要是同你說,我瞧見了陳方彥,你信麼?”

陳方彥?

那不就是那個姐兒前世的夫君?

不對,重要的不是這個,是他怎麼來了?

難不成他們敗露了蹤跡,官家找到了這兒來?

風月小臉瞬間慘白得跟死人一樣,手上動作也利索了起來,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匹頭堆疊好了,然後麻溜的起身,“姐兒,咱們回去再說。”

那肅冷的臉孔,不止讓沈南寶一愣,更是讓一屋子的綠葵還有趙老太太都愣住了。

不過,愣歸愣,回過神來,又是哂然一句,“這是出去遭了什麼氣兒,小臉蛋肅成這樣了?”

風月把婚服匹頭擱在院子裡的石桌上,開口便是一句,“我們行蹤洩露了。”

短短几個字,除了沈南寶一臉詫然,其餘的皆凝重了臉色。

趙老太太到底活久見,聽了雖然心內震動,但還算是冷靜,坐在石凳上緩而慢的撫著膝頭,頷首道:“畢竟到底是在人眼皮子底下,見光不見光都是遲早的事,這也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咱也不用急,他們還沒上門那就說明還沒找到咱們住哪兒,咱們還有的是時間。”

說著,一拍大腿吩咐綠葵,“先把那混不吝給我叫回來,別再玩那些棋子兒了!”

又吩咐風月去收拾些細軟,準備隨時能走,然後自己慢騰騰起身,打算進屋去盤點盤點纏頭。

一通指派下來,井井有條,看得看得沈南寶應接不暇,眼瞧著三人即將各忙各的,沈南寶連忙拉住了趙老太太,“祖母,您也是情急得很了,事情都還沒聽得個陳展呢就風風火火的要搬家了。”

趙老太太身形怔了一怔,“這裡頭還有什麼其他說法不是?”

沈南寶將方才所見所聞說了,趙老太太依稀聽聞過陳方彥的事,不過對於前世那些就一概不知了。

所以沈南寶這麼一說,趙老太太遲遲地道:“就是那個也去沈家提親的那個陳都護?”

沈南寶石點頭似的,遲遲點了頭,“就是他……”

這話不說倒好,一說趙老太太拍膝頭拍得更加響亮,“那邊更加得抓緊了。”

看沈南寶還懵忡著,趙老太太嗐然道:“我的傻姑娘,你以為男人是什麼,就是平常你看到的威風赫赫,還有豪氣壯志,覺得他們不會像女人一樣捻酸吃醋?”

趙老太太拉過沈南寶的手,重重拍了一下她,“你要是這樣想,可真真的想錯了!男人要是捻酸起來,那是比女人還嚇人,你細想想,你同顏暮這麼跋山涉水的私奔,他心裡會怎麼想,是不是覺得你怎麼就看上了他,卻瞧不上自己,會不會特特兒領了官家的令兒,趁機來落井下石的?”

男人捻酸,看蕭逸宸就曉得。

但陳方彥……

沈南寶想起他次次的隱瞞,每次都把她和蕭逸宸往遠路推……

袖籠下的手攥緊了,沈南寶長舒口氣,還是搖了搖頭,“祖母,我不曉得怎麼同您說,但要真是他來了,他是不會把我逼到窘境的。”

陳方彥即便再恨,再不願她和蕭逸宸待在一起。

但這樣的私奔,被拽回去,是滔天的大罪,陳方彥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受苦了。

沈南寶能這樣覺得,那是因為和陳方彥有前世的淵源。

但趙老太太卻覺得是自個兒孫女涉世太淺,不懂得人心,所以即便沈南寶這麼安撫了她,她還是私下裡收拾好了細軟,就婧等著事發的那天,拽了沈南寶逃。

沈南寶呢,也沒有和蕭逸宸隱瞞,幾乎是他前一腳邁進了家門,她後一腳便說了這事。

蕭逸宸顯得倒很平靜,一壁兒喝著茶,一壁兒冷哼道:“千里迢迢萬里遙遙的奔過來,卻只是先來找你,可見他對你情根深種得很吶。”

沈南寶乜斜他,“我同你說正經的,你昏說亂話的作什麼?”

蕭逸宸卻悵然看著她,“我哪裡有渾說,我說的都是正經的,不然你說他大老遠跑來,不為你是為什麼?難不成受了官家的調遣前來巡訪的?”

沈南寶即便遠在京畿外,又離戍邊千萬裡,但朝局動盪戰事吃緊,她一直都曉得。

在這樣的時刻,爹爹哪裡還會分心神管百姓,定定都把目光放在了前方的戰事上。

也不曉得戰事怎麼樣,爹爹有沒有睡好覺……

還有那些姐姐……

蕭逸宸瞧出她的不周章,握緊了她攥得青白的手,“放心,還沒那麼嚴重,你爹爹跟前有人伺候,必會叫他身體無虞,就是你那些姐姐……”

沈南寶一怔,緊緊抓住蕭逸宸的手,“姐姐們怎麼了?”

其實這事他不想說,但話趕話趕到了這地兒,也絕沒有再瞞著她的道理了。

蕭逸宸深納了口氣,“隴右道一戰,大宣戰敗,不少黨派推崇和合為主,你爹爹他……同意了。”

沈南寶驚住了,如帛臉上的那雙眼瞪得跟銅鈴一般,“這是什麼話?怎麼會戰敗,不對,怎麼會再戰,不是永福已經和親了麼?”

蕭逸宸點頭說是沒錯,“但不過一個帝姬罷了,哪及得上大宣的山河。”

沈南寶又氣又怒,“當初都訂好了合約,結果出爾反爾!這樣的君王,竟然還有人誠服!”

蕭逸宸道:“赤那族崇尚強者為尊,只要能上馬征戰的那就是英雄好漢,至於誠信不誠信的……根本不值一提。”

沈南寶氣得撒開了拳,“所以呢,都這樣了,爹爹他還要同意和親?這次又是誰和親?”

蕭逸宸抬起頭,烏沉沉的眸子映出沈南寶破碎的面孔,“永誠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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