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十四章池中言,舊春閨,歲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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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關撲……姐兒一定要去麼?”
銅鏡裡,風月一張臉忡忡的,牡丹紋玉篦拿在手中,一下一下,一根一根,彷彿不是在櫛發,而是在耙梳著她的憂慮。
沈南寶瞟了一眼,便把視線凝在了妝奩上,“這不是我不去就能成,你應當也曉得,那柳夫人背後的是誰,那盛世洲又是誰的族親。”
隨即有寂寂的一剎那。
身後才慢慢傳來風月破碎的喉嚨,“是聖人……”
這話落,另話又急急從隔扇響了起來,“聖人都還沒見過姐兒,怹怎麼就這般的煞費苦心,要將姐兒拉到怹的陣營裡去?甚至不惜拿盛懿王的嫡子?”
沈南寶往外一瞥,是綠葵端了水進來,臉上的惶惶一點也不亞於風月。
但她的擔心和風月的,不一樣。
她只是覺得姐兒歡喜的是蕭逸宸,聖人這般生搬硬湊是棒打鴛鴦,是會讓姐兒傷情的。
但於風月來說,她知道聖人前世那些手筆,也清楚姐兒前世的死與聖人脫不了干係,就這麼的去,便是乖乖地跳進聖人設下的罘罟。
沈南寶想著卻不響,只把視線眺向窗外。
這時老爺兒從山裡露出來一點頭,迷迷的金黃,落在沈南寶的眼裡,像躺在剔刻劃花精美奩盒裡的琉璃,有著清透的顏色。
沈南寶拿起珠花在額上比了比,她的膚色偏白,從前減著口裡,白裡總透著點飢黃,戴這類飾物好看歸好看,總有些不相襯。
現下好啦。聽照蕭逸宸的話,日日都好食供著,臉頰豐潤了,顰笑間也有了好的精神氣兒,戴這樣的珠花便是錦上添花,容光煥發哩。
他要是回來,見到她這樣定是很高興!
沈南寶不由摸向了裙束,冰涼涼的觸感激發出她無限的柔情,要是再搖上一搖,便會幻化成受驚的鳥,在她掌心撲來撲去,直躥進她心坎裡去。
即便知道,這鈴這段時不會再撲騰了,她還是忍不住的搖了搖,把她心底兒期盼他早些回來的渴望全部搖出去。
綠葵正替挽了巾過來,見狀道:“這金鈴是什麼新鮮玩意?小的瞧姐兒這幾日總佩著它,時不時搖上一搖,卻也不見它響,有些時候它還會自個兒動!”
沈南寶不瞞她,“是大哥哥送給我的,我一隻他一隻,只要我們相距百里之內,搖一搖這金鈴,對方的那一串便能感受得到,侵早起來我搖這金鈴,不再有回應了,只怕他現下已經到了江南罷。”
她還是這樣稱呼他,但語氣早變了味,綠葵心知肚明,聽出也只作沒聽見。
風月卻咂出另一番況味,直把臉變了色,“這時機算得恰恰好哩!今兒姐兒去這麼一趟,要是出什麼事,恁是主子插翅都救不過來。”
綠葵啐她,“還不快‘呸’了!事都還沒發生吶,光一張嘴的在這兒,觸這些黴頭!”
風月聽聞立馬呸了幾聲,忙忙解釋道:“姐兒,小的就是怕,也在想,您怎不婉拒呢?大可拖到主子回來不是?”
“婉拒?”
沈南寶瞟了一眼她,“憑聖人的手段,不說我婉拒能不能成,就是能成,遠在江南的大哥哥該怎麼辦?杯酒釋兵權知道麼?當初聖人能鼓吹官家晏請前殿前司都指揮使何晏釋放兵權,黃袍加身,焉知大哥哥不是下一個他?”
這話撂下,沈南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拱著她。
她低下頭一看,是好了大概的猧兒,它正支起肉呼呼的小身子,嚶嚶地用小爪子扒拉她裙上滾繡的雲紋,那意思很明顯,是要她抱。
沈南寶想到獸醫的話,不敢多舉動它,只俯下身去摸它,“寶寶乖,等你好了,我日日抱你。”
寶兒那名字太容易叫人混淆了,沈南寶便擇中取了個寶寶,叫起來便越發顯得彌足珍貴了。
風月惘惘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這樣不好麼?做一介閒散官,就不必這般提心吊膽了。”
沈南寶支起身,沒好氣地看她,“大哥哥現今遭那麼多人恨,別說不遭那麼多人恨,殿前司牽搭了多少條人命,這些不都一一算在他的頭上,只要他退,那些個仇家不找他算賬,不一個一個明裡來暗裡去的要他死?”
風月聽著臉都白了,只覺得一頭子扎進了漩渦裡,哪兒哪兒都是觸目驚心的死局。
沈南寶看她這樣,也不再嚇她了,透了口氣,“所以,我得應不是,更何況看個關撲罷了,青天白日,又那麼多的人,他們能做什麼?”
說是這麼說罷了。
皇權大過於天,天王老子來了,對著地頭蛇不也要斟酌著行止不是。
風月肚裡打著官司,替沈南寶攏好了朝天髻,遂她一併出了郡王府。
盛世洲的馬車早早在閥閱前候著了,沈南寶甫一出來,盛世洲便行上階要來攙她。
沈南寶自不可能應,忙忙把手筒進了袖籠裡叉在胸前,朝他屈了屈膝,“叫傅公子久等了。”
一套.動作下來,既不顯得唐突,也順利成章地推諉了他。
日光下一線線的光裡,昏睡的金塵劇烈浮動起來,是盛世洲把手負了回去,“我怕叫二姑娘等,便早了約定的時辰出來,久等是應該的。”
大抵是怕她客套耽擱了辰光,盛世洲又道:“是我叫府上的長隨不要報信的,你也別怪他們,時辰不早了,二姑娘儘快上馬罷。”
風月聽著,不由嘀咕,倒說得像咱們姐兒是苛盡下人的主兒似的。
一壁兒綠葵聽見了,橫了一眼來,警告她。
風月便訕訕的,只把一雙眼虛虛地盯著腳尖,攙扶著沈南寶上了車,然後看著盛世洲雲氣紋的鞋飾緊跟其上,在光下耀了一耀芒,也溜進了馬車裡。
官道上浮起來轂轂的聲兒。
一節節車輪傾軋的脆響,像腳踩在枯枝上,噼裡啪啦的,襯得盛世洲的聲音低低的,蚍蜉似的鑽進沈南寶耳朵裡。
“二姑娘看過關撲麼?”
沈南寶搖頭,“早前有幸受過謝小伯爺的邀請,卻不曾去過。”
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本不用說的。
盛世洲譏誚地勾了唇,像瓦楞上的白霜,她惶惶如天光的眼一照便轉瞬沒了跡,“幸得好你沒去。”
見她納罕地望過來,他嘴角那點弧度又在光影裡顯了一顯,“他甚是好這類的,也好帶些小娘子去。他曾戲言過‘帶著小娘子來,賭倦了眼,再看看她們,便別有一番風色,若再是趁勢撈一點帶走,那更是叫他滿足’。”
這倒像倒不像謝元昶的話,不過,不管像不像,這麼背後論人非的總歸不是什麼好品性罷了。
沈南寶斂下眸,只笑了笑,算應他的話。
馬車漸漸迫近金.明池,隔著一道簾,沈南寶都能聽到裡內浪潮一樣的歡聲兒,那是發自內心的,畢竟贏錢嘛,把兜裡塞得滿當當的,誰不喜歡。
當然了勝負乃家常,有贏也有輸,但對於這些簪纓世家來說,就是輸個百千兩,那也不過作一作肉疼,反正圖個消閒,樂呵樂呵,不值當為了這些滌盪了氣節。
這——也是官家樂見的。
早些年的天災人禍挖空了國庫,要想充盈,單憑佂榷歲入的兩千萬兩遠不能夠,官家便把眼光放在了這些腰纏萬貫的世家身上,利用關撲把這些世家的荷囊劃開一道口,讓他們不知不覺把真金白銀傾出來。
所以,那些什麼橋上橋下,迴廊左右,就是湖上也設定了關撲船,供世家們盡情博戲財物。
甫一進去,遊人來往,彩幕簾攏,像一隻只載著五光十色夜明珠的箱籠,碩大無朋地矗在眼前,看得沈南寶眼花繚亂。
人影重重踱過來,都是一色錦衣華服的打扮,衝著盛世洲便是一頓笑,“真是稀奇!從不見你來!今兒怎麼來了!”
盛世洲作作揖,還是那派文人的儒雅架勢,“陪蕭二姑娘來。”
這話落,驚起一片噓聲,一道道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看得沈南寶只覺自己成了篩子,哪兒哪兒都透著風。
有一粗頸項,闊大方臉的男子走上來,上下將沈南寶一打量,重又踅回身,拍了盛世洲的肩,“怪不得哩,有這麼溫玉似的小娘子,別說來這兒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你都得赴!”
“可不是嘛!就是謝小伯爺那樣的小郎君不也為之傾倒,日日登門只為看二姑娘一眼麼!”
嬌矜的喉嚨,拖長的聲調拉出輕慢的語氣。
沈南寶望過去,穿著馬面裙的向小娘子款款走到了身旁,一反常態地將她胳膊攬著,作出親暱的樣子,“不止這樣呢,便是陳都護,傅家的四公子也都把咱二姑娘當作心肝寶貝兒的捧吶。”
向小娘子停了一停,用眼睛掃了一圈眾人臉上五花八門的神色,才看向沈南寶笑道:“不過,照我來看,還是盛公子最好看相哩,和咱二姑娘站在一起也登對哩!細想想,蕭二姑娘這麼市井教養長大的,能有今兒這麼一番造化,我可是真真替蕭二姑娘開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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