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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當哄她開心。

這句話聽著倒像是蕭逸宸說的。

可那起子人昨個兒還不著四六的堵她。

今個兒就知道哄人開心,說出這樣熨帖人的話?

沈南寶腹誹心謗,但不管如何,他心意是夠夠的,便一壁兒抄著家規,一壁兒擎等著溫小官人和嚶小娘成親的日子。

自彭氏那事,沈南伊終日閉門不出,愈發的寡言少語了。

殷老太太不忍見的,怎麼說也是自個兒從小照顧著長大,遂藉著這事讓沈南伊也出去出去,透透風,這樣人精神也會爽瀨些。

容淇漪因而嘲笑,“老太太到底是心慈,這要換我,我哪敢讓這麼個瘋女人的女兒去,到時再出什麼么蛾子,沈府在京畿那是真真沒臉沒皮了。”

這話剛撂下,沉默的沈南伊突然抬了眼,倒把容淇漪嚇了個趔趄。

原以為沈南伊少不得呲嗒幾句,沒想她重又垂了眸,踩上墊腳進到馬車裡去了,留下容淇漪獨自站在那片地界劫後餘生式的拍著胸脯,“瞧瞧她方方那樣,我還以為要和她母親一樣發瘋呢!”

侍奉她的下人是沈府撥去的,如今世道別說貴女們,就是她們這些個下人都看重出身,像容淇漪這類小門小戶出來的,心裡多多少少都存了埋汰。

也不由腹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南伊再不濟也是開國子的嫡女,容淇漪……說得好聽點是小姐,說得不好聽點,還不是同她們一樣要麼配寒門,要麼嫁進高門給人作妾的人物。

不過想著這麼想,面兒上還是做足的恭敬,託著她的肘彎低語:“大姑娘因著夫人的事跌了份,哪裡還能如從前那樣拿鼻孔看人的?”

容淇漪很是受用她的話,彎了彎唇,衝著沈南伊坐的馬車哼了聲,便轉過身一徑入了馬車。

風月旁觀著這一切,罷了簾輕輕嘆了聲,“虎落平陽被犬欺,大抵就是這個意思罷。”

她時常來這麼一兩句感慨,沈南寶已經見慣不怪了,撫撫鬢,珊瑚蝶翡翠蝠蝶紋花簪溜過掌心微微的涼,倒撫平心底因天熱升起的躁意。

風月轉過眼正見她這副動作,曖了聲,“原以為像都指揮使那種崢嶸歲月的大人物是不會懂女兒家這類小物件的,沒想送出的東西倒是一個比一個精巧。”

沈南寶臉有些發燙,嘟囔道:“什麼一個比一個,左不過只送了我玉佩和這簪子罷了,玉佩還是官家與他的……”

風月手抵住下巴沉吟,“那冰鑑不也是都指揮使送的麼?雖說偌大一個,但每一處都打造得精緻吶,也不遑論‘精巧’,不過,還是比不得姐兒頭上這個,又小巧,戴著又好看。”

這就是女子的天性,好看終歸是比實用在心裡更佔分量。

沈南寶雖這點不同於旁人,但也不自禁摸了摸簪身,小聲問:“我戴著真的好看?”

風月一副你還不信我的眼神,“自然是好看的,瞧瞧這簪子多玄妙哇,兩根觸角頂端嵌的珍珠都裝得有機簧,隨著姐兒腦袋一動也跟著晃盪,活像姐兒的倆眼珠子亂躥。”

沈南寶皺皺眉,“我怎麼覺得你這話不像是在誇我,反倒是在變相譏諷我呢。”

說著,取下來,把那簪子放在手上一晃,果然和風月說的一樣,那嵌著珍珠的觸角跟人眼珠子一般滴溜溜的轉。

她不由地嘟囔一句,“原來我眼珠子跟死魚眼一樣。”

風月得為自己辯駁,接過那簪子輕巧的一震,在那珠子亂躥的動靜裡開了口,“這哪裡死魚眼了,這麼靈動!”

又怕自個兒的話惹得姐兒不再戴這簪了,風月忙忙把那簪子往沈南寶髮髻上插。

沈南寶沒阻止她,涼涼的撅了嘴,“我瞧著就是死魚眼,指不定他當時拿著這物給我就生了這起子揶揄的心,等我穿戴這個到他面前,他再好好的笑我一句,‘喏,你看這死魚眼像不像你’。”

她沉著嗓子學蕭逸宸的口吻,還別說,倒有幾分像,所以聽得風月有些訕訕的,再不敢亂開黃腔了。

好在清河伯府離沈府不遠,半盞茶的辰光,馬車便駛到了閥閱,戴著六合瓜皮帽的長隨過來迎,“咱家姐兒和府上二姑娘是深交,早早的就囑咐了小的今個兒必得在這兒等您們來,快快請進。”

容淇漪因著這話不自禁挺了挺胸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甚至主動挽了沈南宛的胳膊,“我還沒見過新娘子出嫁是怎樣的場景呢,正正好今個兒託妹妹你的福可以開開眼界。”

這話多少有點讓人輕視,沈南宛心底不稱意,覺得帶她到底跌了自己的份兒,但也不好就這事撕破臉,遂轉過頭衝沈南寶盈盈笑道:“四妹妹也一起去罷,嚶小娘喜歡熱鬧,多一個人去也多一個人同她說說話,就不至於那麼緊張了。”

誰知一壁兒不吭聲的沈南伊突然站了出來,“既這麼,那我也去罷,也多一個人同她說說不是。”

沈南宛這下是笑不出來了,但拉弓沒有回頭箭,只能帶著她們一同去了嚶小娘的閨房。

嚶小娘生的不算美,但因眼角有顆痣,區別於其他千金另多了一番媚態,可她秉性卻更多是端穩持重,吩咐下人時都是木訥的一張臉,只有看著沈南宛方露了一點笑,“你可算來了,我等你不知等了多久。”

沈南宛揶揄她,“你等我做什麼?你不該是等著溫小官人麼?”

嚶小娘頰畔微紅,嗔她打趣自個兒,轉過眼,就看見她身後那一摞‘不速之客’,怔忪了瞬。

溫小官人這親其中曲折內裡的人都門清,至於外面的都不甚明白,所以時不時有些人道說嚶小娘撿人剩下的來吃。

遂這當下嚶小娘看見沈南伊總是有那麼些膈應的。

不過,接下來還要迎接一套的繁複俗禮,嚶小娘也懶得作那些言語上的纏鬥,笑笑客套幾句,便過了。

沈南伊大抵是先前遭了那麼些坎坷,性子有些收斂了,當下恭賀起嚶小娘來,倒把一旁的容淇漪聽得一愣一愣的,“今個兒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大姑娘這張嘴竟然吐出來這麼幾句像樣的好話了!”

沈南伊這時方划過來一眼,“我說好話怎麼了?我不能說?還是你怕我說個好話,博個好名聲,到時候謝小伯爺就不是你的了?”

她這話很有深意,讓容淇漪一徑顰了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誰曉得沈南伊理都不理她,自顧自的退出了隔間。

容淇漪氣不過,也不看什麼絞臉啊、梳頭啊,一徑跟著沈南伊去到外面。

那烏雞眼架勢看得殷老太太氣不止,當即將兩人訓斥了一番,又害怕再出什麼事,特特兒讓兩人不得離開自個兒半步。

沈南伊倒很聆訓。

容淇漪卻不受教了,於她來說今個兒正正是個好機會能和謝小伯爺說一說話,這要是待在殷老太太身邊哪裡還能的,她不免喪了臉,“我就是和大姑娘說句話罷了,也沒怎麼……”

殷老太太早就看不慣她們了,聽容淇漪這麼說也沒給好臉色,“不想待我身邊就自個兒回去,別跑出來丟人現眼。”

容淇漪被這麼一斥,兩眼登時紅了,也不再話了,乖乖地待在一壁陪起殷老太太。

這點事到底沒影響嚶小娘的出嫁,在行完了雁禮,人就持著團扇登上了車,在一陣敲鑼打鼓聲中,往城北而去。

直到日落黃昏,沈南寶才跟著隊伍到了溫府。

彼時賓客滿座,沒有設定男女分廳,遂齊齊落座在大廳裡,只要一眼就能隔著那些輝煌的燭火望到想要望到的人。

沈南寶便是如此,挨著沈南宛正在僻角里坐好,一抬眼就在無數笑臉裡晃到蕭逸宸看過來的一雙眼。

那雙眼溫致致,含滿了柔波。

看得沈南寶心頭一蕩,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髮髻上的簪子,眼波悄悄地划向蕭逸宸,卻見他那雙眼已經盛滿了豔冶的笑意,像是在高興她納了他的心意,還把他的心意戴在頭上。

越這麼想,沈南寶越是心如擂鼓,忙佯作不在意地轉過吩咐風月佈菜。

不過那視線實在是太灼灼了,沈南寶囫圇吞了幾口,覺得實在透不過氣,便向殷老太太告了方便,擇了角門出去了。

原以為就快要逃出生天,沒想半道被謝元昶截了胡,經日不見,他瘦了許多,也沒了從前那種意氣風發,唯一不變的只有看沈南寶的一雙眼,仍是那麼灼灼,灼灼裡透著哀傷。

“五妹妹……”

謝元昶躊躇著,復哂了一道:“我還是想喚你五妹妹。”

多情的公子最愛的就是這樣牽五扯六的稱呼,這樣就能給那未萌芽的情念留有一線餘地,以備日後的死灰復燃。

但沈南寶不喜歡這樣,在感情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她當機立斷地後退一步,隔遠了二人的距離,復納福道:“謝小伯爺,還是叫我五姑娘罷,這樣旁人聽了也免不必要的誤會。”

謝元昶臉色一霎白了,“就拿我作淵渟那樣喚你不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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