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一百二十七章明目昭昭,舊春閨,歲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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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刑二字,直讓沈南寶腿軟了,當即一個趔趄,見他們久談不止的清止正好趕來,忙忙託穩當了她,“五姑娘,您且小心吶。”

沈南寶只覺掉進了絕望的網裡,腦子空空的,還哪管什麼小心不小心的,只盯著那衙役質問:“加刑?加的什麼刑?這事本來就有蹊蹺,怎麼能夠濫用私刑呢?”

其實她心底兒也清楚,自己在宅內都活得如此艱苦,這臨到了大老爺們的專場,那些心計,那些投機取巧的言辭哪裡是能夠看的。

所以她才想著先按捺,進衙門打通關係看了養祖父母,瞭解了來龍去脈再說。

可她到底養在深閨,缺了那些見識,就算曉得這些個衙門的水深,也低估了他們幹活的利索,竟然一夜之間就能展開了手腳用刑。

她疾言厲色起來,那衙役也掉了臉子,冷冷道:“小娘子沒怎麼出過門,也沒見識過這些個奸商,不知道他們那些唯利是圖的手段,還有那粘黏的口風,所以不明白我們為何用刑,我們都懂,也並不期待著你們能懂,但我且告訴小娘子,這可是開封府,堂堂官家御筆親封的衙門,容不得你來訾議的,小娘子你請回罷。”

說著,後退了一步,手扶著腰上大刀,又做起剛正不阿的門神派頭。

清止見狀把沈南寶往後扽了一步,“五姑娘,我們再想其他轍罷,這衙役說得對,這可是開封府尹,鬧不好,這刀一出鞘,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容後再想,容後再想也想不出個什麼所以然,這衙役就是個油子,拿錢與你說笑幾句,這要觸到忌諱的,立馬就跟你翻臉不認人。

沈南寶有些灰了心,隔著白紗細滾的幕籬看向那府門,依然是高而深闊的模樣,但因著心境的不同,一切都陌生了起來。

先前還掩在厚重雲層後頭的紅日,從魚肚白透出了璀璨扈盛的天光,耀得滿世界慘白,沈南寶被這樣的光曬得目眩,腦海卻響起了方官的聲音。

一聲一聲的,鐃鈸似的,轟得沈南寶頓時僵直了身。

那像琴絃一掙繃得筆直的身形,直叫托住她的清止以為是遭了大難入定了去,本來想安撫一二句的,沒料人主動開了口,“你先回去,我去一趟趙府。”

好端端的,去什麼趙府?

難不成捉賊拿贓,捉賊拿贓,五姑娘先去趙府瞅瞅有沒有贓項?

清止咂摸不出陡然這麼吩咐的用意,只是道:“五姑娘要去,小的送五姑娘去就是,您這麼走著去,腳程慢了不說,也容易遭險,小的回去也不好和三公子交代。”

這話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沈南寶卻不依,直說讓他先回,不必擔心。

一副不容置喙的樣,清止也無奈,硬呵了腰領命退下。

沈南寶這才踅身往指揮使府而去。

其實方官說得沒錯,何必呢?

事急從權,非得為那點兒女情長的事扭扭捏捏,送斷了自己苦苦為營的而今?

只是先前到底與了冷臉,不曉得她這一番去,要不要遭他的一番冷嘲熱諷。

沈南寶一腦子官司打了個輪迴,抬眼一看,就見到浩寬的匾額,方正題著的髹金二字,‘蕭府’。

因著隸屬武將,又執掌殿前司,那高而大的府門前還站著壓刀的班直,錦衣金甲的,那氣勢比閥閱前的石獅還要赫赫,叫人不由得心生肅敬,就好似回到了第一次同他相見的時刻,既忐忑又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決心。

沈南寶長透了口氣,伸手捵了捵裙衽,捵直的衣裳,沒有一絲褶皺的觀感,彷彿給了她點支撐,讓她終於有勇氣拾階而上,衝著那木雕一樣的班直屈了膝。

“煩請效用通稟,通政司右通政府沈南寶,求見蕭指揮使。”

她戴著幕籬,透著那雪白的滾紗也只依稀瞧見個輪廓,不過那嗓音清脆,珠玉撞石的,平常人聽了大概會酥麻了耳朵,但對面站著的是殿前司調遣而來的班直,軟硬不吃的主兒,所以還是那麼一張僵冷的臉,只把眉心一蹙。

“有拜帖沒有。”

心血來潮的這麼一趟,別說拜帖了,就是口信都沒有,沈南寶深然地眯覷了眼,卻搖了搖頭。

班直便把刀往下更壓了一瞬,“對不住了,指揮使府沒拜帖不得輕易入內,小娘子若是有事,煩請……”

他還沒說完呢,另一邊紮根在地心的班直倏地走過來,“請問是通政司右通政的五姑娘麼?”

沈南寶不知道為什麼有這麼一問,訥訥地點了頭,皂紗水浪似的波盪,拂得那班直的臉一下霽了,“還請五姑娘稍等。”

說著,腳尖一旋,踅身進了府門,不多時又折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侍女,班直指了指她,便衝沈南寶一笑,“五姑娘請吧。”

這一番變故,看得沈南寶有些木訥,但想到尚在牢獄中祖父母,深吸一口氣,提了裙,一往無前地跨進了門檻。

身後是那班直的喁喁私語。

“指揮使早先打了招呼,但凡有人拜謁,需得告了帖子才允進,你這怎麼……”

“早就說你楞頭子,你還不服氣,先前殿前司傳得那麼厲害的沈五姑娘,咱們指揮使心尖上的人,你忘記了?你而今把人擋在外頭,你怕不是想咱們指揮使打一輩子光棍吶!”

最後那句不知為何聲調出奇的高,還有些拉長,順著風傳到沈南寶耳朵裡,心頭猛地一蹦,臉辣辣地燒了起來,耳根子都燙狠了。

什麼心尖上的人,什麼打一輩子光棍,真真是羞死人了。

她原以為他們倆的事就不過幾個人知道罷了,敢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個蕭逸宸不是一向穩重內秀的麼,這些的事兒怎麼跟做了天大的功德,往外竹筒倒豆子的說!

他真真不怕被人拿來說嘴麼?

沈南寶有些侷促地往前一瞥,大抵是平常都要接引響噹噹的人物,遂指揮使府的下人一直耳提面命著,所以就是引路的侍女舉止都透著矜重,彷彿沒有聽到這些話般,呵著腰,將手往上一抬指引著前方,“五姑娘,請隨小的來。”

沈南寶這才放穩了心,循著侍女往前走。

指揮使府和沈府佈局天差地別,大抵是一個屬文一個從武罷,所以從細微之處都能咂摸出不一樣風致。

沈府偏雅緻,楚楚謖謖的,像南方的姑娘深情凝來的煙視。

指揮使府呢,佈局總有一種上過戰場殺過敵的通透磅礴,單是這窄窄望不見盡頭的甬道,那抬眼把天切得小小一方的高牆,就能感覺到利刃出鞘的緊繃肅殺感。

沈南寶行在其中,越發覺得逼仄,甚至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受,也不知胸悶了多久,等侍女說到了的時候,打眼一看,高而寬的玉階直通兩根大紅柱,再往內一引,跨過半足高的門檻,便見碩大的銅爐鼎,星火的光從鼎部鏤空的構件透出來,一蓬一蓬的,烘得一室忽明忽暗。

轉過眼,鼎後邊有一溜圈椅,圈椅上坐著個人,穿著月白的錦衣,便沒有了盔甲附帶的持重尊貴,有的唯是清貴公子的清雋雅徹。

他突然的一抬眼,萬千光華凝在了那一線裡,筆直地朝沈南寶射過來。

沈南寶因而心頭一凜,還沒來得及屈膝,他就彎了唇,“五姑娘,你怎麼來了?”

尋常的一句問候,卻讓沈南寶心生了許多的窘迫,她不自禁地握成了拳,撇開目道:“我有事想求殿帥。”

先前那麼信誓旦旦不敢承情,拒絕他的好意,如今又巴巴的來求,沈南寶怎麼想怎麼都覺得臊,指不定蕭逸宸聽了這話,一徑嘲訕她呢。

笑她一意孤行,落得這樣的境地,最後還是得他出手挽救。

也罷,笑就笑罷。

她在他跟前又有什麼臉子可言。

她洩氣似的想。

蕭逸宸呢,也確實心裡樂呵得很,但面上還做的那麼一派持穩的樣兒,端了茶把笑意掩在青天色茶蓋後頭,“五姑娘過來是為了趙老倆的事麼?”

他聽到她說是,茶蓋後頭的笑意便愈發掩不住了,忙忙喝了一口壓下去,然後硬捺著嘴角道:“這事甫一出,我便知道了……”

他甫一說,她甫一抬頭,視窗的光溜進來,一稜一稜地打在她的眼睛上,晶瑩得詭異,帶著一種天光的昭昭感。

看得蕭逸宸心頭一哆嗦,後知後覺的虧心爬上耳根,奇異得燙人,他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也就這麼個當口,沈南寶忽而垂下了頭,直剌剌地跪了下來。

身子突然的一矮,像攔腰折斷的花枝,看得蕭逸宸心頭一驚,直從圈椅上站了起來,“五姑娘……”

把頭埋進栽絨毯的沈南寶充耳不聞,嗡嗡道:“還請殿帥出手相助,救一救尚在牢獄中我的養祖父祖母。”

剛剛還充斥心頭的喜意,就像巨大的水泡,‘啵’的一聲潰散了,蕭逸宸拉長了臉,收回正要攙扶的手,直把它攥緊了負在身後。

那戛玉似的嗓音寒得像鋼刀拭過冰雪,他說:“五姑娘,你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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