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九十七章打蛇七寸,舊春閨,歲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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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臉上帶著點飄忽的笑,“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跟你明擺著眼前是陷阱,但捏著你的七寸,你就不得不往下跳。”

沈南伊聽不得這話,憤憤搖著扇哼,“母親,到這地步了,您還誇她!”

彭氏看了她一眼,和聲道:“你懂什麼?以往鑑來,擇善而從,亙古就有的道理。”

沈南伊及笄之後便少向陳娘子跟前學習,但該習得的也都習過,現下聽彭氏這話不覺得公道合理,反而覺得自個兒母親胳膊肘往外拐。

想起先前因沈南寶遭受過的那些訓,沈南伊只覺那頰畔的傷又疼了起來,她不禁摸了摸,凝著彭氏,半晌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母親莫不是怕了?”

彭氏聽了這話並不惱,只是抬眼眺向遠處。

漸漸入秋的季節,日頭卻仍那般厲害,高而層疊的樹梢,將穹隆擠成一爿爿,落下來,是能令人頭暈目眩的碎芒。

彭氏在這片光景裡眯覷了眼,稀鬆的黑睫下含著洞破世事的機巧,“怕?你以為我像你,做事那麼莽撞?”

沈南伊蠕了蠕嘴,神情有些不甘。

彭氏卻笑,“你要是能學得沈南寶這麼一星半點,哪裡還能捱那些個巴掌?而今她攛掇著你和漪小娘子針尖對麥芒,你不曉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捏她的七寸?”

沈南伊聽得目瞪口呆,“七寸?那個沈南寶有什麼七寸?”

對付了這麼時候,沈南伊心底葉門清,別看沈南寶平日柔柔弱弱的模樣,好像任由著人捏扁搓圓,其實刀槍不入的很。

彭氏閒閒轉來視線,“你瞧瞧她平日裡多麼端穩靜持的一人吶,今個兒竟然為個下人動起手來……”

彼時沈南寶正行至榮月軒,清風拂就,撥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風月這時方想起來,“遭漪姑娘那麼一通打攪,鼻痔的藥倒忘了喝,現下該是涼了……”

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悵惘。

沈南寶戳了戳她的額心,“你就是懶,不想再熱一遍。”

說著話呢,轉過眸就瞧見方官站在一隅溉著荊桃。

大抵是聽到了動靜,方官轉過身,朝沈南寶疊了雙手屈膝,“姐兒。”

沈南寶嗯了聲,昨個兒聞蟬守的夜現下正躲著打盹,綠葵又被撥去應樓閣那處露臉子,當下院裡就她們三人,遂也不藏著掖著,只問:“你給怹又遞什麼話去?”

她抽冷子來這麼一句,風月聽得一怔,方官卻還是那樣輕淡的神情,垂首唱喏,“主子說了,但凡姐兒受了委屈,得跟怹捎信過去。”

風忽而潲過來,拍得沈南寶心頭猛地蹦了一下,“我受沒受委屈,作何要怹知道?”

方官這時終於能一吐為快,“姐兒忘了,小的先前說過了,主子讓梁家登門說親,為的不是怹自個兒,是為的姐兒您。”

方官的眼神真誠,卻看得沈南寶心口發緊。

大抵是神色沒有掩飾的納罕,方官解釋起來,“二姑娘及笄前曾託了雲畔到官祥南街的金銀鋪購置折股釵,那時主子就察覺二姑娘有動靜恐會陷害姐兒,便有了讓梁家來說親這個主意,不過見到姐兒有自己的成算,且一步一步走得沉穩,便靜觀其變。”

這話若是讓祖母與父親聽只會背脊生寒,但沈南寶聽罷,卻有一種被人攏在掌心裡,周全庇護的安穩感。

只是這樣的感受,她很清楚,是不應該有的。

太依賴一個人,便會全身心的相信,而相信之後,太多的事情就會看不真周。

也因而背叛、欺騙、怨苦這些都接踵而至。

沈南寶蠕了蠕唇,眼梢挑出輕泛的謔意,“那事早被我妥善解決了,他後來又叫梁家來說親,難不成還是為了我?”

她明明是在質問,方官卻抬了頭,深而黑的一雙眼剌剌凝著她,“姐兒,您覺著呢?”

沈南寶抿嘴不說話,只緊緊握住扇柄,凹凸有致的紋路印章似的扣在掌心,硌得四肢百骸都泛起了疼。

方官半闔下眼,“主子說了,這事……姐兒順水推舟推得妙,卻治標不治本,沈大人仍然閒職,二姑娘仍然待字閨中,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日後妨不得又因此起波瀾,姐兒到時又該如何?”

所以讓沈南宛嫁出去。

讓沈蒔升了爵,成了開國子。

讓她繡藝受到官家青睞,讓看重名利的殷老太太不敢動她。

他竟從那麼早便開始步步為營,替她布排麼?

沈南寶心頭哆嗦起來,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個春日,那個午後,他站在她的跟前,將那枚玉瑞獸佩沉甸甸地放在她的手心裡。

他說,“四姑娘,我想同你休慼與共。”

那時她只覺得他在戲謔自己,更覺得他不過是利用自己罷了。

而今再次回想,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他是不是……從始至終都捧著一顆真心待她?

沈南寶不禁後退了半步。

倉皇的步伐讓方官抬起了頭。

害怕她瞧見自己眼底的驚駭,沈南寶忙忙打起扇,“我沒有怹那般有遠見,亦沒有怹那般隻手遮天,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方官沒有覺得這話不對,但還是點著頭打斷道:“主子明白,但主子也說說了,姐兒這般活著實在是太辛苦了。”

一如春日宴上,他那句沒頭沒腦的關心。

喉嚨像塞了團棉花,哽得厲害,沈南寶使勁嚥了咽,卻沒用,那情緒是從心底湧上來的,脫不了口,便衝向雙眼,盈得眼界一片迷迷滂滂。

趁著人沒注意,她躲在扇後用袖祛掖了掖眼梢,掖得沒了痕跡方用一副乾爽的嗓音回道:“誰活著不辛苦,就是官家也有不能為人道也的苦楚,怹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日後還是不必要怹為我分神勞累的好。”

不等方官回答,她又吩咐道:“今早的藥涼了,你去溫了端給我罷。”

說罷,轉身回到屋中,坐在圈椅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枚破碎的乾坤核桃。

風月雖說才十多歲,沒經歷過情愛,所謂的歡喜也不過是從話本子裡道聽途說而來的,但這並不妨礙她能切身感受到自家姐兒待蕭指揮使的不同。

只是沈南寶不言聲,她也不好開口,凝神屏息地等了半晌,還是等不住了,幽幽地開了口,“姐兒,怎麼曉得方官給怹遞話了呢?”

沈南寶轉過眼,迎上風月眉間的稚氣,嗐然道:“不然你覺得每次方官都是出府遞的話?”

風月窒了窒,忽而想起先前沈南寶叫方官一應置辦院內花草的事,“那荊桃後有洞?”

沈南寶眉梢微揚,“到底跟了我這麼久,是變得靈光了些。”

風月臉紅了起來,揉著衣帶羞赧道:“姐兒,您莫要……”

反應過來,風月猛地抬頭,“所以真如是?”

風月有些惴惴的,“這,這,萬一遭人發現豈不是……”

是啊。

榮月軒雖說因著顧小娘門庭冷落,但妨不得有有心人上門,到時候察覺出不對,再細細咂摸一番,指不定能揣測出什麼來。

所以她不能再等了。

不止因此,還是因為她無法回應蕭逸宸的那份情。

再下去,誰知道會成什麼樣子?

沈南寶深然想著,輕微微的一嘆,“風月,你去管事處問問有沒有刻刀,我得想辦法將桉小娘子送的這乾坤核桃給修好才是。”

風月愣了愣,不明曉正說著方官遞信一事呢,怎麼下一句就變成了乾坤核桃。

不過她家姐兒又主見得很,自己一直這麼問,只會叫姐兒嫌棄自己。

還是閉嘴乖乖照辦的好。

遂風月領了命去管事處拿了一套刻刀回來。

沈南寶便坐在案邊,束了襻膊兒,迎著天光細細雕起了核桃。

但這東西來得精細,沒有破釜沉舟的心態,潛心練上幾年,哪裡能雕得出手來,遂沈南寶搗鼓了日餘,沒修得好不說,更雕得愈發不堪入目。

沈南寶不免撒氣,撂了那核桃嘟囔,“這東西比繡制還難!”

風月心疼她那雙眼,哀哀地道:“您與那桉小娘子帖子,她都不曾理會您,姐兒又何必將她給您的這玩意當回事?”

沈南寶閉著目揉起眼尖,“上次大姐姐不是說了麼?那桉小娘子是個深居簡出的主兒,又非是特特兒不給我臉的,而且人家好心好意送這麼個費了心思的文玩,哪有不愛護的道理。”

風月這下沒話說了,默默替她揉起顳顬。

外頭響起了橐橐的步聲,沈南寶睜開眼,瞧見綠葵正端著從庖廚領來的晚膳進來。

她被關了禁閉,雖說是打發給容淇漪看的,但樣子好歹得作全,不妨容淇漪又上房揭瓦,鬧得一屋子烏煙瘴氣的。

不過,一碟幹醃菜,一碗稀溜溜清得能見底的粥,看得風月狠狠皺緊了眉。

“叫你去庖廚端吃的來,你端些什麼?這東西灑給狗,狗都不吃!竟叫姐兒吃麼?”

綠葵身子猛地一顫,直忙忙跪了下來,“姐兒息怒,原不是小的故意這麼遭,只是小的去庖廚時,正好遇見大姑娘和漪姑娘在隔壁管事處爭執,大姑娘沒說過漪姑娘,正沒地兒發呢,就看到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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