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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寶聽了這話沒什麼動容,臨窗伸展了腰肢,登上腳踏就要睡。
方官伺候著摘起帳上銀鉤。
風月站在原地,正要以為方才那通話是自個兒的臆想,沈南寶就打著哈欠道:“我和謝小伯爺過都過去了,所以她們再和謝小伯爺如何都和我無關了,你也別再說這些了,你忘記你今個兒怎麼同我哭的麼?”
風月訕訕的,垂首不說話。
沈南寶見狀嗐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明白,既然做出了選擇就別再回頭後悔。”
風月囁囁著道是,“小的明白了。”
沈南寶嗯了聲,“明個兒早點將謝小伯爺那藥熬了,我起來正好可以喝,秋天快到了,我不想鼻痔犯得難受,一直打噴嚏。”
話撂下入了榻,一氣睡到了翌日清晨。
沈南寶打著哈欠問什麼時辰了。
經了一夜的沉澱,風月因沈南伊生的那些氣也都盡消了,此刻一壁兒端著銅盆放到架上,一壁兒笑吟吟的回她,“方才老太太讓人捎話來,說她身子仍是不爽利,便免了晨昏定省,所以姐兒您只管睡!”
沈南寶搖了搖頭,“睡久了,骨頭要懶,還是起來得好。”
風月便拿了巾櫛在水裡翻江倒海,“那姐兒等會子要做什麼?昨個兒半夜下了場急雨,今個兒天氣便沒那般熱了,就是想去逛逛後院子的菡萏也不必惱日頭曬了。”
宅裡的女人就是這樣,不出府的日子,莫不是待在屋中繡樣讀書,就是走一走那後院子悄悄這處的花開,那處的綠植,所以但凡有點小事就能醞釀、醞釀,成了撕破臉的大事。
沈南寶推開窗抬眼望向被雨洗刷一新的穹隆,雲翳還沒散去,剌剌的天光從裡頭射出來,一線線光柱似的打在院子的每一處,落下無數光的韻腳。
沈南寶在這片光光點點裡眉舒目展,“不必了,先去漪姐姐那裡。”
歷經了那麼多事,風月曉得姐兒自有自己的打算,也不再置那些青口白舌,只將巾櫛擰得半乾遞了上去,“只怕漪姑娘還氣著。”
沈南寶接過來搭在臉上,那水裡放得有養顏的杏仁油,巾櫛往裡頭一浸便沾滿了甜杏仁特有的那股清香。
沈南寶嗅著這股味道,從濡滿水的巾櫛裡地傳出嗡嗡噥噥的聲兒,“總歸過了一晚,該是靜得下心來聽我解釋了。”
不過定是少不得被呲嗒幾句。
不由得,腦海裡閃過蕭逸宸的話,若是遭他曉得自己又這般鈍刀子霍霍,只怕又要笑了罷。
沈南寶憋悶起來,不耐地撿了巾櫛往臉上搓了一把,便遞給風月,“那藥可是熬好了。”
風月笑道:“早早熬好了,小的這就去給姐兒您端來。”
言訖,端著銅盆退了出去。
垂首在一旁的方官這才上前來喚了聲姐兒。
她是蕭逸宸的人,她但凡主動開口,總歸是那人有話要傳過來,沈南寶想起昨夜他的蠻橫,如今手腕都還疼呢,不免語氣冷硬了起來,“什麼事。”
忽而又反應過來,自己作什麼好氣的,明明先前都同風月說過去的事便都過去了,臨到自個兒,臨到蕭逸宸身上便都過不去。
豈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兩面派得很?
方官從兜裡掏出一藥包,“昨個兒夜裡叫小的給姐兒,說是對姐兒的鼻痔有好處。”
沈南寶不說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忽而她轉過身去,從紅酸小箱掏出那乾坤核桃來打量。
後面就是洞開的支摘窗,天光照進來,打在她的身上鑲出一圈金邊,那雙青蔥細淨的手指就在這片輝煌裡託著乾坤核桃慢慢地轉。
半晌,她開了口:“你還回去,只說我承他情承太多,受不住。”
方官料到她會拒絕,站在地心裡忖了忖,只管把那藥包又遞近了一步,“姐兒,您不喜歡怹麼?”
‘喜歡’兩字燙人得很,幾乎叫沈南寶失手摔了乾坤核桃,“好端端,你扯這話做什麼?”
這話帶著照妖鏡的本領,能將她心內那些彎彎繞繞照得原形畢露。
方官看得明白,當下也不屈著說話了,“姐兒明白怹喜歡您,所以小的想問問姐兒怎麼想的,若是喜歡何必拒絕……”
若是喜歡何必拒絕。
這話來得太輕巧,可以叫人忽略那些隱忍,那些酸楚,只注意到那劇烈跳動的心和湍急血湧,彷彿一雙手推搡著沈南寶差點點頭。
但到底按捺住了,更搶了白,“所以我拒絕,不便說明了一切麼?”
方官駭然起來,腳踩在松霜綠的地毯上仿若踩在了雲中,沒一點踏實的感受,“姐兒,怹對您絕沒半點戲弄,拳拳一片赤誠之心……”
砰然的一聲響,剌剌大開的槅扇踏進來容淇漪那張怒勝的臉,一雙眼如刀的剜了方官,又轉過頭,恨恨戳向沈南寶,略低眼,就瞧見那被她捧在手中精細的玩意。
這樣的玩意她從來沒見過,想來是隻有謝小伯爺才能拿得出來。
她來前還有些懷疑,以為不過是下人們碎嘴子,又或是沈南伊特特兒叫人來堵她的罷了,而今來了瞧見了,才發覺自己可笑,這個沈南寶真真是比那個沈南伊還要可惡,一口一句無奈,將她哄騙得團團轉。
氣湧上心頭,容淇漪拔步上前,一手猛地拍掉沈南寶的核桃,“這就是你說的你也沒辦法,你還太小?我瞧你心頭有主意的很,什麼拳拳一片赤誠之心都來了!”
核桃栽進地毯裡,悶悶的一聲響。
沈南寶猝不及防,眼睜睜瞧著那乾坤核桃應聲摔成兩瓣,正起身要去撿,容淇漪一腳踩了上去,碾了碾,“你還撿?四姑娘,你害不害臊!”
風月端著藥進來就見到這一幕,臉色都變了,“漪姑娘,您這是做什麼!這可是人桉小娘子給我家姐兒的,您為什麼要踩它!”
容淇漪怔了怔,“桉小娘子?這難道不是謝小伯爺給的麼?”
這話簡直像玉簪劃過面板,牽起心頭淅淅愧疚的輕痛,風月忍不住喝,“我家姐兒昨個兒就同謝小伯爺撂明白話了,日後別再相與,怎麼可能是謝小伯爺送的!”
容淇漪不可置信,瞠目結舌地看向沈南寶,“你真給謝小伯爺說了?”
沈南寶沒抬頭,卻能感覺容淇漪那雙眼睛還在來回的打量她。
這目光並不可怕,還比不得蕭逸宸隨意遞來的一記眼神來得刻骨銘心,但偏偏讓沈南寶惱極了起來。
她本意不過是想讓這二人狗咬狗罷了。
而今難不成為了狗咬狗,自個兒還得這般委曲求全麼?
可怕的沉默,只有外頭鳥兒啁哳的聲響,容淇漪站在刺目的光下,有些急了,“我問你話呢?”
沈南寶在光瀑裡站起來,披著滿肩的輝煌,眸子冷冽地望住她,“你問我,我就應該答麼?”
大抵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沈南寶,又或是那目光刀似的,能剜出人的五臟六腑來,所以容淇漪不可抑制地心頭髮駭起來。
也就是這麼個空當,沈南寶讓她將腳抬起來。
容淇漪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竟怕起這個沈南寶來,為了挽尊,她狠狠踩了上去,將那核桃踩得粉碎了,方暢快地舒了口氣,“你都不回我的話,我憑何要聽你的話?我又不是你什麼下人!”
沈南寶瞧著那零落一地的核桃碎渣,抻出的手指蜷縮了起來。
風月卻沒管沒顧地上前搡了容淇漪一把,“漪姑娘,你這樣太過分了罷!這可是我家姐兒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連連後退的容淇漪撐著紅漆高几穩住了身形,抬手就是一巴掌甩給風月,“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對我吆五喝六的?”
宅內的姑娘,高門的千金,那得是端穩知禮,這是養祖母從前在她進沈府時的督促。
沈南寶一向奉為圭臬,遂沈南伊打她,她再氣再恨,也一徑按捺下來只是動嘴。
反正日後總歸會報應回來的。
但現下打的是風月,沈南寶按捺不了,只管反手一掌,打得容淇漪偏了頭。
容淇漪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你竟敢打我?你是個什麼東西……”
說著就要揚掌打她,方官眼疾手快抓住容淇漪的手,一徑讓沈南寶的又一巴掌落下。
清脆的掌聲伴著容淇漪的痛呼響徹了整室。
沈南寶看了眼方官,甩了甩有些發痛的手,“漪姑娘且得注意了,我是沈府的四姑娘,就算是庶出也來得比你身份高貴,若我不是什麼東西,那你也更不是什麼東西。”
沈南寶平日裡鋸嘴葫蘆,旁人往她身上吐唾沫星子她只笑,久而久之大家也覺得她是個軟柿子,便忘了,她是個翻起嘴皮子能將死人氣活的人物。
容淇漪惱羞得漲紅了臉,“你覺得你很高貴麼?你不過就是個毒婦生的小賤蹄子,都拿不到檯盤來說!”
沈南寶笑,“我也沒想著拿出來供人閒說,我且得要臉吶。”
惡毒的話刺不惱沈南寶,反氣得容淇漪腦子發暈起來,胸口發堵,她錘著胸,呼吸都尖銳起來,“你打我,我得去找老太君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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