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三十五章居諸不息,舊春閨,歲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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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笑她,“你素日躲懶慣了的,怎麼還這麼擔驚受怕?”
拾柴路過的浣心嗤道:“昨個兒馮媽媽過來,正瞧見她這樣,當即就劈頭蓋臉地罵了她一頓,還以為能收剎個幾日,沒想這隔日又打起了瞌睡,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紓華鬧了個臉紅,小聲嘟囔,“哪有,只是昨個兒沒睡得好,日後定不會再這般了。”
她說著連忙給沈南寶拾來了杌,“四姑娘,您坐,到換藥的時辰了,小的去拿要加的藥材。”
浣心看著紓華的背影,搖了搖頭,“到底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要是再不警醒點,若碰到了胡媽媽,只怕不是被罵一通這麼簡單了。”
轉過首看到沈南寶正剌剌望著自己,瀲著秋水似的眸靜得如一汪深潭。
浣心心尖驀地一跳,“四,四姑娘,小的,說錯話了。”
恍惚是錯覺,那雙眼很快有了弧度,彎出柔和的眸光,“你說的沒錯,你說了,你和馮媽媽可不就是‘老人’?不過馮媽媽素日不常踏足後罩房,怎麼昨個兒來了?”
浣心松落下來,將沉甸甸的柴禾使勁一撂摞到了牆根,大舒一口氣,“二姑娘這不要及笄了,那沉香軒的人便各個都跟藥罐子裡的沸泡一樣,天天往人跟前扎眼,不是要拿綾羅,便是要拿釵環頭油。”
說起這個風月便氣,“可不是,闔府的桂花頭油都與了二姑娘,當真是主母抬舉!”
最後一句話也只有沈南寶聽得出來是諷刺,浣心只是道:“往日都被大姑娘壓著,好容易能揚眉吐氣一番,自然是要順杆子往上爬。”
正相說著,那紓華拿了一捧油紙,裡面包滿了藥材,一如既往揭開蓋兒準備往裡扔。
沈南寶坐在杌子上,正面烤著爐膛裡的火,額上漸漸溢位了汗,她不免打起蒲扇,漫不經心地看著那一個接一個的藥材跳進黑咕隆咚的罐子裡。
風月見多這樣的場面,有些不耐煩地轉了頭,正瞧見沈南寶眯起了眸,心頭‘咯噔’了一下,“姐兒,怎麼了?”
沈南寶迎上風月那雙稚氣的眸,翣了霎眼,又緩緩打起扇,“柴禾快沒了,盡燒出來煙,薰得我眼疼。”
風月往下一瞧,見火勢果然式微,那廂的浣心就勢將手上的柴添了進去。
有了新柴的加入,爐膛裡的火又明亮了起來,烘得人汗流浹背,烘得藥蓋子砰砰跳躍。
沈南寶的沉默便顯得格外抓眼。
紓華是個沒眼力見的,又在旁鐃鈸一般的絮絮說話。
沈南寶起初還應著,後來恍惚神魂出竅似的,木訥訥地坐在那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扇。
直到碧簪過來,沈南寶才回過神,隨著幾人的幫襯倒好藥,便去了碧山長房。
彼時日頭已上三竿,鳥聲漸漸啁哳起來,夾纏著橐橐步聲、風捎樹葉的窸窣聲,像掉進了一個鍋裡,大雜燴地翻炒著。
吵得正小憩的殷老太太蹙眉側了身,便聽到胡媽媽隔著簾子正和沈南寶說話。
“四姑娘,老太太還睡著呢。”
一道清麗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曉得,只是這藥不能誤了時辰。”
殷老太太只覺得這道聲比外頭的鳥叫還要聒噪,滾了滾微癢的喉嚨,便道:“有碧簪伺候就成,寶姐兒你自去忙自己的事罷。”
沈南寶吃了閉門羹,也沒惱,規規矩矩地隔著一道簾屈了膝應是。
看著碧簪被胡媽媽引了進去,馥郁的苦香因著簾子的掀起,毫不避諱地衝了出來,夾纏著一兩聲的咳嗽聲,還有胡媽媽憂切的聲兒。
“這天氣變化無常的,連帶著老太太您這病也是反反覆覆,這麼下去怎麼得了。”
沈南寶拾衽下階,在細碎的風聲裡聽到風月感嘆,“計較一輩子又能怎麼樣呢?像老太太這樣,年輕時也風光過罷,瞧瞧現在還不是一樣為著病痛苦惱。”
沈南寶笑她,“你年紀不大,傷春悲秋倒不少,那我且問問你,既然人到頭來都是黃土一埋,閉了眼過去,那何不如自伊始便埋在地裡,省得來世走這麼一遭,添些貪嗔痴恨的罪業。”
這話說得風月都不知道該怎麼接。
沈南寶也不願和她強項這個,回到屋子,又謄了幾頁佛經,便將紙捲起來,收入卷軸裡,挑了個好看的紙鳶,便去了沉香軒。
沈南宛尚在閨中整理妝奩,聽聞沈南寶登門,眸子微黯了,卻在看到沈南寶時,聽聞她過來送紙鳶時,滿目的笑意。
“上次還說起這個,我原以為四妹妹就圖個樂,沒想四妹妹還惦記著我,竟特意過來送給我。”
沈南宛噙著笑,信手拿了茶壺來斟,“也沒料到四妹妹要來,府上如今都忙著我的及笄禮,倒沒人得空來斟茶,就只有委屈四妹妹喝這涼茶了。”
沈南寶雙手將茶捧到跟前,笑道:“雖然正值清明,雨紛紛如洗,但已漸漸熱了,我前個兒院子裡還有下人在說道著要裁夏衣來穿,可見這時候喝涼茶正好,能消即將而來的暑氣。”
大抵是談及‘白駒過隙’,沈南宛頗有些傷春,垂了眸抿起滌煩子,倏爾一笑,“都道是喝酒能忘憂,喝茶能滌心煩,只可惜,我喝了也是煩悶得緊。”
沈南寶蹙眉問:“是前些兒時候二姐姐說得那事?”
沈南宛嗐然一聲,“也不算是,那日四妹妹同我那般說,我倒開解不少,只是心頭免不了惴惴的,總覺得大娘子對我太好,我無以為報。”
“春暉之情,哪能一時能報?只能盡力罷了。”
沈南寶笑了笑,“我今個兒過來,雖說是想同小娘討教討教佛經,卻也想趁著送紙鳶的由頭看看二姐姐還煩不煩,見二姐姐開解,我心裡這石頭便放下來了。”
沈南宛笑了笑當感她的懷,“你只顧著擔心我,怎麼不多擔心擔心自個兒?我聽聞你院子裡有人手腳不乾淨,偷了你的東西?”
沈南寶頗有些訝然,“這不過小事,怎麼連二姐姐都曉得了?”
沈南宛嗔她一眼,“大娘子如今包攬我及笄的事,她手下的人日益進出沉香軒,免不得同我身邊的人嘮嗑幾句,嘮嗑嘮嗑著,這事便傳到了我耳朵裡,你可找著了是誰麼?”
沈南寶搖了搖頭,“沒,不過丟的不是什麼金貴的釵環,我也不想計較了。”
大抵是見她不甚在意,沈南宛也不便再問了,一雙眼就這麼落到了沈南寶手上的卷軸。
“我前先兒時候還在擔憂呢,害怕四妹妹臉皮兒薄,不願意來沉香軒同我小娘說道佛經,豈料四妹妹來了,還同我小娘如此志投意合,上次我還聽我小娘還有淵渟說四妹妹字跡娟秀呢。”
沈南寶笑得赧顏,“實屬小娘和三哥哥謬讚,我這字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見沈南宛不信,沈南寶一手抻開了卷軸,取了玉版宣出來,“上次祖母都道我的字跡不甚的好。”
沈南宛翣了霎眼,“《女誡》?”
沈南寶點了點頭。
沈南宛卻若有所思地略抬了下頜,恍若蜻蜓點水一般,復下移了視線,展開了佛經略略一覽,與了一番讚美,便道:“不過四妹妹來得不算巧,我小娘每日禮佛有講究,不容外人打擾,我估摸著時間要日落才能出門,四妹妹還要替祖母熬藥,只怕等不了這般久。”
沈南寶點頭道是了,神情頗有些難為。
沈南宛見狀,付之一笑,“既這樣罷,四妹妹交與我,我替四妹妹代勞給小娘,至於這佛經謄得如何?明日四妹妹再來,我再轉道給四妹妹聽?”
這算是極好的辦法了,沈南寶不得不應,連連感謝,又閒話了幾句,方告了退,回了榮月軒。
彼時官方正在院角拿著蘸水的棕拂沃荊桃。
沈南寶見她動作熟稔,倒不似頭次澆花,便問她從前是否也做過這事。
官方點了點頭,“小的的家父甚愛養花,小的耳濡目染便會些。”
風月顯然不信,冷哼道:“養花可是怡情養性的好趣志,平常人家哪能說養便養的,前個兒我隨姐兒去瓦市,路過那賣花的鋪子,就聽人吆喝,什麼鶯粟二兩、金萱三兩五錢、葉落金錢十兩,那玉堂春更是有價無市只作御貢。”
官方聽了她的諷刺,反倒笑得頗為落寞,“可不是,旁人都說賭錢的會家破人亡,那養花的不也如是?若不是小的父親這般沉迷,小的母親便不會因織布熬壞了眼,小的也不會因一株白蛺蝶被賣來做奴了罷。”
身世說來令人唏噓,雖駭人聽聞了些,轉念一想卻又與旁人的無奈大徑相同,都無非是父母不造下因,子女來填果。
就像沈南寶,何嘗不是因母親當年被冤,如今才沈府受這些冷待?
總之日子就這麼慢悠悠地過,沈南寶還是一如既往地給祖母熬藥,偶爾去一下沉香軒,找找容氏討教佛經,或找找沈南宛訴一訴心腸。
就這麼的,風平浪靜地迎來了沈南宛的及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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