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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雨過後,晨風裡多了森冷的水汽,青石壘成的屋牆變成淋漓的墨色,連早晨人家煙囪上冒出的煙氣都變得溼潤沉重。
東街老張戴著一頂破斗笠,挽著褲腳,草鞋踏著水流,噗嗒噗嗒地奔過窄巷。
他要找的是早在兩天前就約好的王屠戶,夜來雖落了雨,但不妨礙殺豬,只是過了約定的時辰王屠戶也沒有到,這卻是納罕的事。
這老王雖有酗酒的毛病,但卻是殺豬行裡一把好手,再兇再大的家豬,見了他便如老鼠見了貓,乖乖地被他掀翻在地,一刀放血。
據說,這是因為王屠戶殺的豬太多,身上有了一種讓豬望而生畏的煞氣,就好像那殺過太多人的刀,會有靈性一樣的說法。
張老頭來至王屠戶屋前,抬手便去拍門,他也有些畏懼王屠戶其人,不敢過分驚擾,落手極輕,口中叫道:“王大哥,可還睡著呢?”
話音剛落,手底下的門扇輕輕晃動,發出“吱呀”聲響,竟向內傾開了一道縫。
這門扇顯然是並沒有從內關起來,張老頭有些詫異,心想那王屠戶莫非已經出了門?或者是他的娘子早起開了門?
略一猶豫,眼睛卻透過門縫看向裡間,試探著又叫了聲:“王大哥?起了麼?”
這麼瞬間,張老頭已經看見了院子裡歪倒的一個木桶,桶子旁地上灑落許多豬食。
張老頭認得這桶,王屠戶家裡也養了兩隻肥豬,素日他又好酒,各處酒館閒坐,有些剩菜剩飯之類,往往給他拿回來,便放在桶子裡餵豬,故而他家裡的這兩頭豬比別人家的都要肥壯許多。
此時,尖銳淒厲的嚎叫從院內傳出來,把張老頭嚇了一跳,旋即他反應過來,那正是王家養的兩頭豬。
王家屋內院裡皆是一片寂靜,顯得豬的叫聲格外慘厲,透出一種不祥。
張老頭定神,抬手把門扇推開:“王大哥?嫂子?是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進門,目光先在地上的食桶上掃過,院子裡到牆邊溝道的水裡還浸著些沒衝盡的豬食,桶子裡也有殘存之物。
右手側的豬圈裡,兩頭豬的影子晃動,張老頭沒仔細看,只顧盯著前方敞開的屋門。
“王……”叫聲還沒出口,張老頭已經看見了裡屋地上躺著的一個人。
那人渾身溼透,衣衫不整,衣裙底下蓋不住隆起的肚子,大概已經是七八個月份了,這是王屠戶的娘子趙氏。
趙氏雙目緊閉,臉上毫無血色,王老頭衝到身邊,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第一反應便是王娘子出了事,得快些告訴王屠戶去,但屋內屋外不見人影,王老頭急忙跑出正屋,眼見將繞過倒下的豬食桶,王老頭的目光轉動,似乎看到了豬圈內有什麼不同尋常。
那兩頭肥豬低著頭,正在吃食。
王老頭呆了呆,腳步本能地放慢,雙眼盯著豬圈地上。
起初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定睛之時,他認出那確實是個人,雖然被豬圈內的泥濘弄得髒汙不堪,但依舊看出是王屠戶。
“王大哥!”王老頭嚥了口唾沫,半驚半笑:“喝的再醉怎麼能睡在這裡?且快起來,王大嫂她……”
他一邊說著一邊奔向豬圈,想把王屠戶扶起來,腳步聲驚擾了兩隻正在進食的豬,其中一隻猛地抬起頭來,黑乎乎的嘴裡叼著一根東西。
王老頭的眼睛發直,目光從王屠戶身上轉到那物之上。
血淋淋,軟而長……他竟不認得那是何物,那頭豬見他不動,便用力將那物一揚一扯,越發分明。
粗粗的腸子在王老頭跟前晃了晃,他一個踉蹌,身不由己低頭,終於看清楚了地上已經被開膛破肚血肉模糊的王屠戶!
將近中午,天已放晴。
地上坑坑窪窪,低矮處積滿了水。
一隻腳重重地踩了進去,泥水四濺,靴子也變得更髒。
靴子的主人,身著寬綽的墨色道袍,腰間繫著同色的宮絛,戴著一頂蒼藍色的文士巾,些許細碎亂髮從鬢邊以及後頸透了出來。
衛玉低頭看看被水漬跟泥汙弄的面目全非的皂靴,輕輕地縮了縮脖子,臉上卻露出一抹笑意。
在衛玉前方是一座二層的酒樓,破舊的酒幌在秋風裡飛舞,酒樓裡吵吵嚷嚷有人聲傳出。
衛玉微微眯起雙眼,只聽得裡間說:“這世道果真亂了,都是人吃豬肉,現在豬吃人肉了。”
又有人嚷道:“那王屠戶殺慣了豬,那些豬見了他都嚇得膽裂,哪裡想到竟是這樣下場,真真風水輪流轉。”
“且慢,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被豬吃了?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蹊蹺吧?”
“什麼蹊蹺,聽說他昨兒又喝多了,必定是要餵豬卻醉倒在哪豬圈裡,那豬沒有吃食餓極了,便不管不顧地把他啃了。”
“不不不,豬咬一口不知多疼,醉的再死也是個大活人,難道他就直挺挺被豬咬吃,絲毫沒反應?”
“你這是外行的話,他是醉暈死過去的人,哪裡知道疼?再說倘若那豬第一口先咬在頸子上,自是神仙也難救。”
眾人熱鬧說話,一個穿紅裙的窈窕婦人靠在櫃檯邊上,她的頭上插著一朵秋日的豔色泥金香菊花,越發顯得人如花嬌。
“掌櫃,你覺著那王屠戶是怎麼死的?”旁邊一個小夥計聽得入神,探頭過來詢問。
明儷明掌櫃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管他怎麼死的,跟老孃有什麼鳥干係,橫豎他不欠我的錢。”
小夥計悄聲道:“據說縣衙裡武都頭正負責查這案子呢,掌櫃的你也不管?”
明儷白了他一眼,啐道:“我倒是想管,只可惜那呆頭鵝不曉得老孃的心。”
小夥計道:“有道是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我又聽那孫夫子常說什麼有志者事竟成之類的話……想來老天爺一定不會辜負掌櫃的一片苦心。”
明儷哼道:“什麼苦心,老孃的心甜的還出水兒呢……”才說了一句話,她的眼神忽然一變。
小夥計順著明儷驟然變化的眼神向前看去,才發現此刻從酒樓門口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的手中握著一把傘,眉眼間尚帶著幾分秋雨的水汽濛濛似的,但並沒有秋雨那樣的清冷,反給人一種我見尤憐想要親近的溫柔之感。
雖然看似衣著簡樸,又似風塵僕僕,但才現身,便叫人覺著眼前一亮似的。
那小夥計旺來年紀雖不大,但在此迎來送往不知見識過多少人,卻不曾見過這樣出色的人物,他不由脫口說道:“好俊的小哥兒。”
明儷正發呆,聞言又喝道:“不開眼的東西,還不滾去招呼。”
旺來急忙衝了過去迎客,此時廚子老孫從後轉出,手中託著個青瓷碗,含笑道:“掌櫃的,順氣湯好了。”
明儷回神,那青瓷碗中,白色的湯中浮著清新的翠色,還未曾入口先賞心悅目,又加上那股特殊的鮮香之氣,讓明掌櫃在瞬間笑逐顏開。
老孫小心翼翼將瓷碗放在桌上,明儷擦擦手,在桌邊落座:“小飛廉呢?”
“他在後面,不肯到前頭來。”
明儷嘖了聲:“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跟小九曜學的牛心古怪的,真是有其哥必有其弟。”
老孫哈著腰陪笑說:“不管脾氣怎麼怪,這廚藝卻是沒話說,同樣一碗湯,怎麼偏他做出來味兒就大不同。”
明儷正要低頭喝湯,聞言皺眉,歪頭道:“沒用的東西,你看飛廉做這湯也看了幾十次,又是極簡單的配料,怎麼半點他的味兒也學不出來?蘿蔔都給老孃削了不知幾百上千根,硬是半點長進都無,如今非得讓老孃每次多花二兩銀子讓那小孩子來做。”
老孫羞慚的低頭,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明儷卻又喃喃道:“可惜,九曜總不肯親手給我做,他若肯,別說二兩,十兩我也願意出。”
廚子聞言咋舌,掌櫃的愛錢如命,如今竟為了一口吃的說出這沒天理的話,簡直不當人子。但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自己還是別在這裡扎眼,老孫便趁人不備偷偷溜走。
明掌櫃正欲繼續喝湯,誰知旁邊一人道:“這湯是……”
明儷轉頭,卻見身邊站著的正是方才進門的那人,也不知是何時走過來的。
小夥計旺來不知所以,見掌櫃的跟新來的客人大眼瞪小眼,他便適時說道:“這是順氣湯。客官可要來一碗?”
衛玉的喉頭動了動:“要……要!”不知為何,聲音有些許的顫意。
明儷挑了挑眉,扭身見老孫正站在那裡,她便使了個眼色。
她極喜歡吃這一口,當初無意中吃了一口便忘不了,只是做這菜的主兒不肯給別人做菜。
所以退而求其次,讓那人的小兄弟到店裡來做,明明每個步驟,每個用料,老孫都看得門清,可卻總做不出明儷想要的味道,真是邪門。
每次小飛廉來做菜,老孫都跟著做,此刻後廚現成還有一碗順氣湯,正好端來賣錢。
旺來端了順氣湯,放在衛玉跟前。
明儷側目望著客人的舉止,手中慢慢地舀著碗裡的湯。
只見衛玉目不轉睛地望著面前那碗湯,滿臉的亦驚亦喜,彷彿看的不是湯,而是什麼久別重逢的“故人”。
但輕嗅了片刻,衛玉的臉上逐漸剩下了疑惑,終於嚐了口,皺眉。
旺來問:“怎麼了客官?”
衛玉盯著明儷:“那一碗,跟這一碗可是同一人所做?”
明儷正要喝,聞言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衛玉。
旺來也很是錯愕:“客官您……”
衛玉搖了搖頭:“我看不是……我、我想請做那一碗的師父,幫我做……”斟酌著說到這裡忽然又道:“不,我想見一見做這湯的人。”
彷彿突兀,但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說的極盡斟酌,彷彿下了極大決心。
明儷聽的怪異,忘了喝湯,她呵了聲,取笑道:“怎麼著,現在講究吃飯看廚子了?抱歉的很,我們這兒的廚子是賣藝不賣身的。”
衛玉跟她目光對視,淺淺一笑:“掌櫃的何出此言,我只是……”欲言又止,溫聲道:“能不能請掌櫃的把那碗湯讓給我。”
明儷更加愕然,連帶老孫跟旺來也發了呆。明掌櫃哼哼道:“讓給你,這湯我花了五兩銀子的,你說的是不是忒輕巧了。”
老孫跟旺來都瞪嚮明儷,卻給掌櫃的橫白一眼,雙雙不敢出聲。
明儷的眼睛在衛玉身上掃了會兒,她是見慣世道的厲害婦人,只一眼,就看出衛玉不是什麼富貴之人,至少此刻身上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然就不是這種身似落拓雙腳泥水之態了,這人如此落魄,竟還如此講究,敢跟自己爭吃的,好大的口氣,倒要殺殺此人的銳傲之氣。
衛玉沉默片刻,起身走到明儷身旁,就在眾人都不曉得如何之時,衛玉把手中的傘呈上,道:“掌櫃的覺著這把傘如何?”
這句在別人聽來不可理喻的話,卻讓見多識廣的明掌櫃雙眸微震。
傘雖不是什麼稀罕之物,但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卻極少有人用得起。
蓑衣斗笠,是百姓們最慣用的。
而看似尋常的傘,卻大有講究,從顏色到用料,以及製作,分門別類,比如王族多用紫表朱裡的紫傘,其他皇親跟三品以上用青傘朱裡,做工亦大有不同。
此刻衛玉手中的這把,顏色已經褪了個大概,但眼明之人細看,便能看出矜貴的淡紫,更不用說那巧奪天工的製作,尤其是傘柄,上有淡淡斑痕,外行人不懂,明儷一眼看出那是湘妃竹,“一寸湘妃四兩金”,湘妃竹多用於扇子,如今竟用在傘上,如此別緻,更兼昂貴。
明儷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她吃不透眼前的人什麼來歷,但指定是有身份之人,可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他們這小而偏僻、偏僻而戰亂頻發盜匪橫生的野狼坡?
最要命的是,這樣的人物,怎麼肯用如此昂貴的一把油紙傘來換一碗看似平平無奇的順氣湯?
這順氣湯名字雖好,但其實無非就是用蘿蔔絲做出來的,俗話說“魚上火肉生痰,蘿蔔絲子寬心丸”,這順氣湯的名字便由此而來,這傘既然如此值錢,能買多少筐的蘿蔔,難道此人是單純的豪橫任性不開眼?
就在明儷跟衛玉面面相覷的時候,酒樓門口又來了一堆人。
旺來眼睛一瞪,叫到:“武都頭!”
門口一堆人中,有一人虎背熊腰,如鶴立雞群,炯炯雙眸環顧周遭,旋即準確落在了衛玉身上。
不偏不倚,目不斜視,他徑直走到衛玉跟前。
明掌櫃咳嗽了聲,攏了攏鬢邊的花兒,讓自己笑的嫵媚:“這是幹什麼,這麼大陣仗,難道也是來跟我搶吃的?”
武都頭的眼珠都沒有動一下,仍是緊緊地盯著衛玉:“你昨晚在西街王屠戶家裡借宿過?”
衛玉揚眉,武都頭卻沒等開口,直接說道:“勞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明儷一驚,忙問:“怎麼了?”
旁邊小捕快低低道:“掌櫃的別插手,都頭懷疑是這小白臉跟趙氏合謀害死了王屠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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