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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漢王的那些不法之事,也並非全部真實。坊間人云亦云之事很多,百姓們聽風便是雨,口口相傳之下,難免有些失真。”嚴鏗的聲音很沉穩,哪怕是在說瞎話:
“漢王雖然也有一些驕縱,但是卻還是遵從著大明的律法的。”
實際上,朱高煦做的一些事情都已經不是區區“不法”可以形容的了,他的跋扈、頑劣讓除了他那一派之外的臣子以及京師的百姓苦不堪言,但是嚴鏗這麼說,自然是有著自己的目的。
“漢王的英武勇猛,那也是我們所公認的,他當年隨同陛下轉戰南北,立下汗馬功勞,威望很高。雖然現在民間的名聲不佳,但是想必假以時日,必會還漢王殿下一個真相。”
一席話,嚴鏗把朱高煦抬得有些高,連帶著朱棣的臉色也好看上了不少。
畢竟是自己的二兒子,當年也跟著自己南征北戰,朱棣的腦海中,開始回想起曾經的一幕幕,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從剛剛成年開始,便已經跟隨著自己征戰,那份感情是割捨不去的。
就在朱棣對朱高煦的好感度開始回升的時候,嚴鏗卻突然來了個180°大回環。
“不過,臣也屬實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接下來的話,畫風相較於前方的“溫馨回憶”卻是一轉,充滿了冰寒與殺機:
“前番漢王殿下請陛下為他增加護衛,臣就不明白。”
“陛下以滇地困苦為由,改封漢王去青州,漢王卻始終不願意離京。既然不願意離京,在京師這般重地,三大營數十萬大軍守護,漢王府五百護衛早已足夠。他卻還要陛下增加護衛,臣想不通在京師要如此多護衛,是要做什麼,此一也。”
“此時陛下正值削藩當時,齊藩、岷藩皆被削去護衛,徒留富貴,在這個時候,漢王卻提出增加護衛,這不是使陛下失信於諸藩?陛下若如此,則諸藩皆不會心服。漢王不可能不明白,然而卻依然提出,臣不明白漢王是怎麼想的,此二也。”
“漢王已經兩次拒絕就藩,而如今陛下已經下旨準備遷都的時候,漢王卻突然請求留守在南京。前番不就藩,是漢王難捨陛下,陛下又舐犢情深,才屢屢拖延。既然如此,在這時刻,便當共赴新都,為何獨獨想要留守南京?臣亦不解,此三也。”
“這些東西,臣實在想不通,還請陛下為臣解惑。”
一席話說完,朱棣已經呆住了。
他還是第一次從這個方向思考。
漢王為什麼在明知自己在削藩的情況下,還要請求增加自己護衛?明明死活不願意離開自己身邊,總是用不捨得離開父皇搪塞,為什麼在遷都的時候,請求留守在南京?
當一切都聯絡起來的時候,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嚴鏗的話術很高明,欲抑先揚,原本朱棣都已經開始有些心軟,對朱高煦好感大增,現在嚴鏗一波推翻,然後告訴朱棣,人家確實不至於幹這些不法的事情,因為人家的野心更大。
人家想要的,是天下。
這樣的說話方式,這樣的轉折跌宕起伏,讓朱棣對於朱高煦的所作所為,印象更加深刻、反應更加激烈、內心更加不好受。而且還暗暗給自己套了一箇中立者的外套:你看奧,我也說了漢王好話的,就事論事而已,沒有偏向太子奧。
這也讓這番話在朱棣心裡的可信度更高。
如果說之前,朱棣雖然已經被朱高煦的言語觸怒,但是多半也是覺得對方在口嗨,雖然令人生氣但是也不至於上升到篡位謀反的程度,現在他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自己這個兒子的野望了。
好小子,你是想效仿你爹啊!
是不是等為父仙去,伱就要自立南京,把大明朝一分為二?
朱棣的思想,不可避免地向這方面想了過去,畢竟有自己珠玉在前。
朱高煦是什麼人?這些年跟隨著自己徵北直、戰山西、攻宿州,戰功赫赫,武將也多數心屬於他。要是自己逝去之後,他對自己的太子發難,就算有嚴鏗等人協助,最後平定叛亂,可是這大明朝天下,又怎麼經受得住兩次的河山破碎?
而且兩次皇家內鬥,只怕大明朝未來的繼承怕是要亂成一鍋粥,每一代權力更迭都可能需要染血!
對於老年朱棣而言,除了自己的名聲之外,他最為注重的,便是王朝的延續了。
絕殺!嚴鏗的話,就是最後的絕殺!
此一刻之後,朱高煦再也沒有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
朱棣的臉色徹徹底底的陰沉了下來,他眼中的驚懼轉化成了怒火,寬大的手掌握得緊緊的,古銅色的面板上青筋根根暴起,表現出這位大帝此時的心情。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些個字:
“漢王如此,只怕是欲行……篡位之事!”
話說完,他似乎是發洩怒火一般,狠狠地將拳頭砸在桌子上,發出“砰”得一聲巨響,看得嚴鏗都有些齜牙咧嘴。
但是朱棣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他怒氣衝衝地走出書桌,在書房中帶著怒火走來走去,似乎是思考著什麼。
“墨林!今天多虧了你!”來回走了兩圈,朱棣猛得轉過身來,他又怎麼會聽不出,嚴鏗這哪是“不明白”,分明是變了相地在提醒自己:
“不然,朕怕是還真要被這逆子矇蔽!”
“朕這就把這逆子,分封出去!青州……呵,青州,嫌棄滇地荒蕪,青州不夠繁華,朕讓你連去都去不成!”
“墨林,你看樂安如何?此處距離北京較近,城池也小,若是漢王有不謀之心,大軍朝發而夕至,縱使那逆子有天大的能耐,也擋不住朝廷的百萬大軍!”
朱棣一番話,可以看出他真的已經氣急了。畢竟原本的青州也是大城,但是山東樂安州,在當時並不算是繁華之地,相較之下,甚至還比不上肅王和寧王呆的地方。
嚴鏗從椅子上站起身,深深拜倒:
“陛下英明!”
已經不需要他說話了,朱棣這個老成的政客,會把之後的一切安排好的。
永樂十四年,漢王朱高煦在朱棣的震怒之中被迫離開南京,正式就藩樂安。
長達十四年的永樂太子之爭,終於落下了帷幕。
而太子,在經營這麼些年之後,也多少有些耳目,他知道是嚴鏗被召入宮之後,才有了漢王被迫就藩的事情。
陳國公嚴鏗,這個本來在朱高熾心中並沒有多少分量,甚至站在對立面的人,轉瞬間便在太子的心中擁有了極重的地位,收穫了他的感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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