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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暴雨按照氣象臺的預測戛然而止,陳瀟瀟和楊鷺離開了陸婉的家。
送走兩人之後,陸婉站在陽臺上眺望遠方,看著雨後空曠的藍天。
她的手裡捏著一根螺旋的鐵絲,鐵絲的另一側是一個小鐵環,鐵環中是一支正在燃燒的女士香菸。
“上次你抽菸,還是那個案子的時候。”滕傑來到了陸婉的身邊,他趴在扶手上,“放心,靜靜要在三樓鄰居那邊吃了飯才回來,空氣淨化劑我一直都留著。”
陸婉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儘管她早就答應滕傑不再抽菸,可滕傑還是準備了所有清理煙味的東西。
這便是她的老公,無微不至的老公。
抽了一口煙,淡淡的白霧從陸婉的紅唇中呈柱狀撥出,直接在窗外散盡。
白默的事情讓陸婉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但凡出問題的是白默之外的任何人,陸婉應該會直接讓對方停職。
可面對白默,陸婉做不到,不僅僅是因為白默超群的破案天賦,不僅僅是因為白默身後的白永輝,還有白默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一聲姐。
因為白永輝的關係,陸婉早就把白默視作親弟弟,即便是刑警隊長,她也想自私一次。
“你不用有那麼大的壓力。”滕傑安慰道,“白默的行為雖然問題很大,但卻沒有違反任何警隊的規章制度,換句話說,你沒有徇私枉法。”
陸婉苦澀地搖了搖頭,“不用安慰我,還是告訴我你多久能給我一個心理健康的白默吧?”
滕傑伸了個懶腰,“那就要看看這位大畫家的畫廊到底有沒有楊鷺說的那麼可怕了。”
······
人類語言的描述總是會出現偏差,身為作家的滕傑對此極為贊同,所以他在寫書時總會從各個角度思考文字在讀者腦海中呈現的畫面。
當看到白默的畫廊時,滕傑更加確定這個說法,楊鷺的用詞簡直是蒼白無力。
白默的畫怎麼能只用恐怖嚇人來形容呢?滕傑願稱之為人間的煉獄,這簡直就是罪惡的起源之地。
走出畫廊,滕傑已經聽完了白默所有的故事,包括昨晚他和楊鷺的對話。
“姐夫?”白默叫了一聲有些失神的滕傑,看著滕傑神遊的樣子,白默不禁有些難過。
“沒想到你的畫竟然如此傳神。”滕傑一句話便解釋了自己走神兒的原因,“我下本書的封面一定要找你畫。”
白默心中一喜,“所以你覺得我的畫沒什麼問題對嗎?”
滕傑卻抿著嘴緩緩搖頭,這讓白默心中又是一緊,滕傑問:“你覺得真理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嗎?”
“不全對。”白默沒明白滕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其實有很多真理都是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中,或者說是近乎百分百人的手中。”
果然如此,拋開畫廊的問題,白默的認知是絕對正常的。
滕傑滿意地點點頭,“你概括的也不太對,掌握在所有人手中的東西叫真理不太合適,可以說是常理,或者說叫做是非。比如殺人,這是錯的,比如救人,這是對的。”
白默點頭表示贊同。
滕傑順著這個話題問下去,“那你覺得你的畫是在真理範疇之內還是在是非黑白範疇之內呢?比如一位知名的畫家,他的畫被很多人追捧,所以他才是知名畫家,對嗎?”
用問題去舉例,透過循循善誘外加心理暗示的方式讓白默去選擇滕傑想要的答案,這是滕傑矯正白默觀念的第一步。
白默沉默了,聰明的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滕傑的意思呢?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滕傑在偷換概念。
除非他的畫被大多數人接受,否則他的畫一文不值,所以畫家的畫應該在常理的範圍內。
見白默開始糾結,滕傑不緊不慢地進行下一步的誤導,“馮治剛應該看過你的畫,所以他才會將目標從我換成了你,在你眼裡,馮治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
白默的腦袋不受控制地點了點。
“你的畫讓一個連環殺手有了共鳴,你覺得是畫的問題,還是馮治剛的問題?”滕傑輕描淡寫地問道,沒有任何質問的語氣,卻問出了最尖銳的問題。
“可姐夫······”白默皺了皺眉,“你剛才不是說我的畫很傳神嗎?還說要讓我給你畫封面,你和馮治剛不一樣啊!”
滕傑摘下眼鏡,注視著白默,“你又不是我,你為什麼覺得我和馮治剛不一樣呢?”
下一步策略,不要讓直接否認白默的畫,但可以透過否認自己來否認一切!
“呵呵呵!”看著白默錯愕的樣子,滕傑笑出了聲,他戴上眼鏡,“我天天寫一些變態殺人犯,有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心理有問題,你姐有的時候遇到無法偵破的連環殺人案時,甚至會開玩笑問是不是我做的。
如果我不是個心理醫生,我感覺我可能早就淪陷在對犯罪的幻想之中了。”
笑聲停止,整個客廳安靜了下來。
滕傑收回笑容的時候,嘴角流露出一絲寒意,讓白默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白默以為滕傑有很嚴重的心理障礙,再加上馮治剛,另一個認同他畫作的人,不禁讓白默對自己產生了困惑。
“難道我的畫真有問題?”白默的眉宇間是掙扎之色,他已經被滕傑影響了。
“嘖!”滕傑卻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我不是都說了嗎?你的畫很傳神,我剛才簡直有一種身歷其境的感覺,雖然我不擅長畫畫,但我也見過不少畫家,你的畫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
在這幾個月的接觸中,滕傑早就發現白默喜歡用完美這個詞,這個詞是白默對事物最高的讚揚。
果然,聽到完美這個詞後白默先是放鬆了一下,但隨後又陷入了混亂之中。
白默喃喃道:“畫沒有問題,欣賞的畫人有問題,到底是誰的問題呢?”
見白默按照預設說出了類似的話,滕傑用溫柔的語氣說:“有沒有想過,畫沒有問題,只是畫畫的人沒有問題,有沒有可能是選擇的素材有問題?”
無論是楊鷺的回憶還是白默的複述,滕傑總會聽到素材這個詞。
白默加入警隊的原因是尋找素材,所以白默偏執認知並非是對藝術的追求,而是對素材的選擇。
滕傑認為,在白默心中,最大的偏執一定是對藝術的追求,絕對超過對素材的選擇。
這便是滕傑的治療策略,讓白預設清自己,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在追求完美的畫作,但卻選錯了素材。
將畫畫和素材合理地分開,替換白默選擇的素材。
滕傑對這個治療策略起了一個簡單而又明瞭的名字——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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