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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容問:“上哪兒玩去了?晨間的那副藥,喂她吃了不曾?”

翠禽道:“已服過藥了早膳也進得好。現就在外頭花圃裡,自己拿了竹剪刀說要在外面剪一枝花來,挑了半天,覺得哪一枝都好,還沒做出決斷來呢。奴婢瞧著小主子也隨了縣主您的性子,愛這些花花草草。”

她還是改不大過來或者說並不願意改,私下無人的時候,總願意稱呼林容‘縣主’。林容往日也不大管,只是這回卻道:“以後不要叫縣主了,從此以後,再沒有什麼舞陽縣主了,你以後就叫我姐姐。”

翠禽搖搖頭,並不肯:“不叫縣主,那還是依照往日縣主未出嫁時的稱謂,叫姑娘吧。”

翠禽什麼都好,只在主僕稱謂上,實在固執。林容披衣洗漱,坐在妝臺前挽發,想起昨夜陸慎的話來,她不知吃過他多少虧,並不肯輕易相信,問翠禽:“他走了沒有?”

翠禽自然明白林容說的是誰,點點頭:“君侯昨日半夜便冒雨走了,只護衛還並沒有撤走,沉硯也留下,說是護衛小主子。”

林容點點頭,吩咐:“你命人去府縣衙門外瞧瞧,有沒有立新後的榜文張貼出來。另外,你親自去一趟陶府,問一問陶老大人,朝廷的邸報,有沒有立後選妃的訊息。”

說著頓了頓,道:“也不知他有沒有遷怒於陶老大人,他老人家便是被牽連,也是不肯說的,你問問相熟的下人,打聽打聽陶府近況。”

翠禽點頭應了,剛轉身。便見小主子抱著一捧洛陽花,撲在縣主懷裡,笑:“孃親,好漂亮的花。”

她不知在花圃裡帶了多久,一身的花香青草香,林容抱了她在膝上:“這叫洛陽花,又叫絲葉石竹,待會兒咱們尋個小蓍草瓶,放在你床邊的小几上。”

林容說著,抱了阿昭站起來,一面把那藏瓶的櫃子開啟,一面道:“插花貯花的瓶子,春冬用銅,秋夏用磁,書房清供,最好選古壺、膽瓶、尊、觚、一枝瓶一類的。倘若沒有,小蓍草瓶、紙槌瓶、圓素瓶、鵝頸壁瓶也可勉強一用。”①《瓶花譜》

阿昭似懂非懂,點點頭,指著中間一鵝頸壁瓶道:“阿爹畫孃親的畫像裡,就有這樣的瓶子。”

林容笑笑,抱著她出門來,院裡是一處花圃,種了數十種花木,錯落有致,蓊鬱蔥蘢,引山泉灌溉,又隱在一片茂林修竹之中,頗有小園獨幽之感。

阿昭問:“這麼多的花,都是你種的麼?”

林容指著園中花木,細細教她:“春天的時候多種一些罌粟、虞美人,既可觀賞又可入藥。春末的時候,芍藥花便開了,間或種些土萱、紫蘭佐之。夏天開的便是洛陽花、蜀葵、烏斯菊……”

她娓娓道來,似如數家珍:“如此,一年四季這園子便都有鮮花盛開了。”

阿昭並聽不太懂,末了只道:“你懂得這樣多!”

林容摸摸她的腦袋,問:“你要是喜歡,等你的病徹底好了,我帶你去天台寺瞧牡丹,他們那裡的牡丹花是一奇景。”

一時,陪阿昭用過午膳,林容便要往醫館去了。只阿昭這時正是黏人的時候,不肯一個人待在院子裡,也不肯開口說自己想去,只抱著林容的手哼哼唧唧撒嬌。

林容苦笑不得,終究是抱了她去診室,叫她坐在屏風後。不過,張老先生一回來,眾人都是衝著他的名頭來求醫的,林容一時輕鬆了許多。

那位得了急性闌尾炎的羅小官人,發了兩天燒,到底是挺了下來。他自己倒還好,還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只他家中那位老僕見著林容,便千恩萬謝,又是磕頭又是抹淚:“我家小官人,得了這病,請脈抓藥,不知耗費了幾百金,還不曾見效。只見著了林大夫,不過三五日,眼見著就好了。”

林容點點頭,這時代良醫難求,又寬慰了他幾句,下了醫囑,便往回走。阿昭不知什麼時候溜出來,跟在她身後,見那老僕哭得滿臉涕淚,有些吃驚。

林容抱了她起來,問:“怎麼出來了?”

阿昭只搖搖頭,不說話,末了,夜半安睡時,才躺在林容懷裡道:“你真厲害,孃親!”

林容躺在床帳中,聞聽此言,打扇的手忽停住,彷彿一顆心都被什麼充盈了一般,良久,低聲道:“謝謝!”那些記憶中,發現剛懷上阿昭時的鬱郁之情,輾轉反側的愁苦,彷彿都叫這一句話撫平了一般,漸漸如煙消散開來。

翠禽是第二日一早回來的,一面蹲在小案上吃飯,一面回稟:“奴婢親去衙門前瞧了,有立新後的告示,就貼在縣衙的八字牆上。又去了陶府,陶老大人說,昨日新到的邸報,確有立後選妃的一事。府衙、江州那裡,隔得遠了些,還不曾有訊息傳來。奴婢瞧著,並不像假的,君侯只怕是真的要立新後了。”

林容聞言,這才放心:“倘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

翠禽望向窗外盪鞦韆的小主子,擔憂道:“倘立了新後,小主子以後便要叫旁人母親了。將來君侯還會有許多小皇子小公主,不知道待小主子,又會有幾分上心?”

這話林容回答不出來,反叫她鬱悶起來,默默道:“阿昭是他親手撫養長大,便是日後不上心,那也是有限,總會念著從前的父女之情。”

翠禽反駁道:“哪裡會呢?聽老嬤嬤說,縣主也是叫仙去的老大人親手撫養過的,後來還不是叫送去雍州聯姻了。”

林容嘴角微微抽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默了半晌,道:“好了,不說這個了。陶府有沒有被我連累?”

翠禽搖頭:“姑娘放心,君侯並沒有發作陶府。陶老太爺還被重新啟詔,不日就要往洛陽赴任了。聽說是升了官,奴婢去的時候,陶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正擺宴席呢?”

升了官職,大擺宴席?這樣反常,倒叫林容生出一絲疑慮來,撫著美人觚中的花葉,叮囑:“立後選妃的時,洲府那邊有了確實的訊息,立即回我。”

這樣過了三五日,阿昭的病便全然大好了,記著那天林容的允諾,吵著要去天台寺瞧牡丹,一口一個孃親叫著,憨態可掬,頗為乖巧。

雖也是黃昏時分,林容也無所不應,吩咐人下去,命人備船啟程。

剛預備出門,便見師兄陳毓仁提著一盞精緻的琉璃燈過來,瞧見林容懷裡正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愣了愣,喚:“師妹,這是要往哪裡去?”

林容笑笑,回:“天台寺的牡丹開得極好,我前幾日說了一嘴,叫這小丫頭記在心裡,嚷嚷著叫我帶她去呢?”

林容說完,阿昭便小聲嘟囔著抗議:“孃親,我沒有嚷嚷。”

這些日子,醫館內外,林容去哪裡,這小姑娘便跟著去哪裡,一時眾人都議論紛紛,有人說聽見那小姑娘喚林大夫娘親,有人說是林大夫親戚家的孩子。只張老先生只當做沒這回事,眾人也並不敢去問。

陳毓仁本不大相信,他那醫術高明、冰清玉潔的師妹,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連敏行兄那樣有俊容儀的君子也瞧不上的人,怎麼會嫁給那些凡夫俗子呢?

這時,聽見阿昭的話,陳毓仁不信也得信了:“師妹,你……真是你女兒?”

林容本不想聲張,阿昭終究是要走,要回洛陽去的,正想含糊過去,卻見那丫頭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笑笑,只得點頭承認了:“是,是我的女兒。”

陳毓仁望著林容直嘆氣,手上拿著一本古籍,道:“天水閣的藏書從不外借,敏行兄替你抄了一卷醫書,託我交給你,謝你的救命之恩。”

林容接過來,翻了翻,果是那捲自己心心念唸的古籍,只這一字一句抄開,只怕頗不容易,有些不好意思:“替我多謝他了,救命之恩,只是戲言而已,實不必當真的。”

兩人站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阿昭等得不耐煩,趴在林容肩上,小聲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啊?”

林容只得止住,抱著阿昭往天台寺而去,這時已經是五月中旬,天台寺的牡丹還開得正盛,花如小鬥,數十株牡丹花,枝葉層疊交錯,直攀到寺廟的二樓去。

母女二人提燈行在花叢中,不時私語幾句,直至夜半,方才乘舟盡興而歸。小舟搖曳,江中漁火寂寂,忽遇伶人在船頭唱曲兒,宛轉悠揚。林容抱著阿昭,靠著船窗坐著,微涼的月光傾瀉而來,一時不知是月色美,還是江中景緻更美。

林容並不急著回去,仍由小舟飄蕩,天明時分,這才棄船登岸。

見翠禽已經侯在那裡了,手上拿著一封信:“姑娘,是江州六姑娘的信。不知誰把訊息傳到她那裡去,一時聽說您還活著,痛哭了一場。她已有了六個月的身子,說是不大好了。”

第96章

那信上說得頗為嚴重彷彿生死一線。林容瞧了心驚,不敢耽誤,星夜疾馳到江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深夜江州城門都已經關了。這樣的江南重鎮,如無意外,是必不許開門。沉硯打馬上前,對那守門官耳語一番城門便立時開啟來。

馬車轉過了兩條街在昔日長公主府門前停下,略掀開車簾,便見正門上一匾額上書“敕造宣平侯府”六個大字。三間獸頭大門大開著門口雁翅立著二十多提著明角燈的僕從,當前正中間立著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頭戴青銅小山冠,身上一襲杭綢暗紋袍子,生得白白淨淨隻身量不高,瞧起來頗為文弱似有不足之症的樣子。

那少年本低著頭,旁邊的老僕提醒了他一聲,他這才瞧見掀開車簾的林容,立即上前幾步斯斯文文地行禮:“崔顥見過十一姐。”

林容叫他扶下車,感嘆:“十七弟?你如今這樣大了!”

那少年正是叫陸慎封為宣平侯的崔顥當初林容從江州出嫁時,他尚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躲在小樓上瞧雍州的迎親使念催妝詩,樓下的念一句,他便回過頭衝著一身嫁衣端坐的林容,複述一句,惹得送妝的親眷鬨堂大笑。

那少年似有些羞赧,不大會寒暄說話,引著林容往裡走:“六姐姐在裡面,已瞧過大夫,只說著要靜養,不能下床。”

林容隨著他過垂花門,下了山廊,便見舊日的湖心小亭,轉過抄手遊廊,便到崔琦往日未出嫁時住的院子。院子廊下立著三五個丫頭,打簾進去,便見崔琦臥在床上,床沿上坐著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正端著藥碗勸她:“先喝了藥是正經,送了信去,這一二日哪有不到的?”

崔琦搖頭,忽抬頭瞥見林容,望著她怔怔流淚,也說不出話來。那坐著男子一時也瞧見了,趕忙放下藥碗,施了一禮,便匆匆避了出去。林容趕忙上前去,坐在床沿上,握著崔琦的手,道:“別哭,當心動了胎氣。”

崔琦聞言淚流得更兇:“怎麼能不哭呢?十一,怎麼能不哭呢,這三年你都到哪裡去了?就這麼狠心,叫我傷心這麼多年?倘若不是我寫信稱病,你也是不肯回來見我的,是不是?”

林容只得默默:“六姐姐,我……我也沒辦法……”,又順著去摸崔琦的脈象,見並不像動胎氣的模樣,這才放心些。

崔琦只問:“你什麼事情沒有辦法?”不等林容回答,又哭道:“那年江水暴漲,都說沒救的,豈不料我們姐妹,今生還有再相見的時候。”

林容只順著她的話說,怕她激動,也並不敢說些難過的事招惹她,只這樣的場景,雖忍著,到底相對著哭了一場。

倒是崔顥在旁邊勸:“這本是喜事,該高興才是,六姐姐不可情滿過溢。”

崔琦這才平復下來,又打發了旁人,還如林容臨出嫁那一晚一樣,姐妹抵足夜談。

大多數都是崔琦說,林容聽:“江州那次軍變,崔家嫡系的男丁死得七七八八,沒有死的也被關在水牢裡,拷打受刑。後來過了幾月,女眷羈押放還,還發還薄產度日,只像十七弟這些男丁是實打實在水牢裡待了一年。後來……後來陛下入主洛陽,你又出了事,這才大封了崔氏,日子這才好過起來。”

林容摸著崔琦遠比自己粗糙的手掌,知道她想問什麼,含糊道:“當時,我從窗戶跳下去,落了水,開始我還遊得動,後來抱著一截浮木被衝到下游。後來,又有人幫我,並沒有吃什麼大苦頭。”沒有什麼大苦頭,吃苦卻是有的。

她並不願多談這些,轉了個話頭問:“這一路上來,並沒有聽說六姐姐再嫁,肚子裡的孩子是……”

崔琦笑笑,頷首:“方才你瞧見了的,袁家二郎。我是命婦,怎能再嫁?不是沒有人上摺子參這事,只陛下念著你,留中不理罷了。這孩子生下來,也是要送走的。”她說著又流出淚來:“十一,你莫要怨我不守貞,替你丟人。倘若沒有他,我在水牢裡,也撐不到你來救我的。人死過一回,清白也罷、尊貴也罷,都不值什麼了。”

林容靠著她的肩膀上:“沒有,這樣很好!”姐妹兩,不知說了多久的話,這才止住,淺淺睡去。

夜半,聞聽一陣窸窸窣窣的哭聲,林容驚醒,披衣起身,翠禽也進來,道:“小主子在裡邊呢,想必是醒了。”

林容掀開碧紗櫥的紗帳,見阿昭正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不知是還沒睡,還是已經醒了,正默默流淚。林容以為她是醒來沒見自己,有些害怕,抱著她,哄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應。

阿昭躺在她懷裡好一會兒,這才道:“孃親,我夢見阿爹了,他身上都是血,我跟他說話,他也不理我……”

林容寬慰她:“只是做夢,夢都是假的,你爹爹他好好的呢,什麼事都沒有的。”

阿昭並不信,又小聲哭泣起來:“阿爹他一定是流血了,一定是流血了。”

林容無法,只得喚人叫了沉硯來,問:“你主子現在哪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沉硯隔著簾子稟道:“回夫人,陛下前日往江北巡視河道去了,晚間傳了信來,說明日一早便回江州,並不曾出什麼事。”

阿昭聽了,果不再哭,只掰開手指算:“一、二、三……我有六天沒有見阿爹了……我好想他……”

林容哄她:“他明天就回江州了,離得不遠的,明日娘派人送你去見他,好不好?”

阿昭聽出來了,問:“孃親,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林容只笑著搖搖頭:“阿昭一個人去也是一樣的。”

阿昭又有些哭腔,問:“為什麼,可是我既想跟你在一塊兒,又想見阿爹?”

林容想了想,摸摸她的發頂,決定如實相告:“因為我不想見他,所以只能阿昭一個人去。”

阿昭年紀太小,並不能理解,卻能體會到林容語氣裡的抗拒,並沒有再追問下去,默默望著林容,站起來抱著她親了親臉頰,像陸慎往日一般,輕輕撫摸林容的後背:“好吧,我一個人去。等我見了阿爹,就回來。你要帶我去花燈節,帶我去放風箏的,你可別忘了。”

林容笑笑:“好,一定忘不了的,”末了又嘆氣:“謝謝阿昭!”

阿昭偏頭,學著林容往日的語氣,笑:“不客氣。”

第二日,到底是認床,林容阿昭母女兩都睡得不大好,一大早便醒了。崔琦到底是昨夜心情激動,有些動了胎氣,林容替她針灸一番,叮囑:“再不能哭了,藥也要吃上幾日。”

崔琦只笑笑:“倒有模有樣的,只有偶爾疼一下,你針灸過了,那偶爾的疼也沒有了,有什麼要緊的?”

林容搖頭:“不可大意了。”一時往旁邊寫方子,忽聽得窗外阿昭一陣兒銀鈴般的笑聲,彷彿快活極了。

林容一面提筆寫字,一面問翠禽:“倒有一會兒沒見了,阿昭上哪裡去了?”

翠禽便回:“用過早膳,便跟著十七爺瞧他那匹小紅馬去了,剛過來,便瞧見君侯過來了,叫君侯抱去了。”

林容擱了筆,微微推開窗,見外頭下起了小雨,阿昭正站在假山下的一個小水坑裡踩水,每踩一次,阿昭便發出咯咯的笑聲來。

陸慎不知什麼時候到的,正負手立在一旁,默默撐著一柄黃油傘,那傘大半都往阿昭頭上傾斜而去,他自己反溼了半邊身子,侍衛宮人皆立在一旁,不敢打擾。過了會兒,陸慎又招招手,一旁侍立的崔顥立刻過去,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崔顥點頭稱是,一副受教的表情。

林容站在窗邊,默默瞧著,崔琦端了茶過來,嘆:“十七弟幼時吃了虧,生得瘦弱,也不大愛說話,養成怕生的性子,行止有些畏手畏腳。這幾日叫陛下帶在身邊,倒是長進多了。”一面又問她:“怎麼也不下去說句話?”

林容關了窗,扶著崔琦,淡淡道:“已沒什麼話可說的了。”

崔琦聽了欲言又止,末了只嘆了一句:“又不是仇人,哪兒能沒有話說呢?陛下這幾年,也過得不容易的……”

林容不接這話,崔琦自然也就不提了,岔開話題,笑道:“你來了正好,替我參謀參謀,這些年我不常出去走動,倒是不知選哪一家的姑娘給十七弟才好。”

一時有丫鬟送了數幅卷軸進來,一一掛起來,林容有些吃驚:“十七弟才十四歲,是不是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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