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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的有點多了。”

帶著鄭建國出了醫療隊,杜小妹咕咚嚥了口唾沫說過,轉頭看向了旁邊的鄭冬花:“你們不許亂跑直接回家,冬花記住了?”

“記住了,娘。”

鄭冬花比鄭建國大兩歲半,高高的鼻樑和漆黑的大眼睛在姐妹四個裡面算得上是最出眾那個,關西公社的五朵金花之一,也是被鄭富貴和杜小妹看的最緊的那個,平時上工下地的時候都會帶在身邊,這時應了聲也就看向了鄭建國,隱含警告:“你得聽話。”

“嗯——”

若有若無的發出聲鼻音,鄭建國被四姐說的有些尷尬,他以前仗著自己最小又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從小到大對這個姐姐是經常各種栽贓陷害,當然每次鄭冬花被老孃揍過後,都會找機會把他揍回來,是四個姐姐當中揍他最狠的,這會兒看到老孃派這位姐姐帶他回去,怕是知道其他三個姐姐管不住他,接著開口道:“我會聽你的話。”

“嗯?好!”

鄭冬花漆黑的眸子裡閃過狐疑之色,接著瓜子臉上露出了警惕看了眼杜小妹,點頭道:“娘,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們也注意點休息。”

“行,你們趕快走吧,天不早了,我看又好像有雪了。”

杜小妹說話的功夫,天上已經開始紛紛揚揚的灑下白點,這會兒大喇叭茲拉一聲響起個聲音:“各位親愛的戰友們——”

“走吧走吧!”

杜小妹揮了揮手,鄭建國便點了點頭跟著鄭冬花向著來路走去,來時的路這會兒已經被踩成了泥地,看著大棉鞋上的斑斑泥點,又看了看前面都是這種狀態,鄭建國只能拿起淌泥的勇氣跟上,沒想前面傳來了個聲音:“蟈蟈,咱娘說你想畢業後不想上學了,要回來當社員?”

“咱娘給你說的?”

鄭建國眉毛一挑,杜小妹應該不會給幾個姐姐說他的想法才對,然而這個念頭才起來,就聽鄭冬花開口道:“要不你以為咱娘為什麼會讓我送你回去?”

“那你準備揍我嗎?”

鄭建國的腳步停下,瞅著自己和鄭冬花的距離,接著醒悟過來不可能捱揍,他和老爹鄭富貴的關係那麼好,可都是因為杜小妹從小就揍他的原因才導致的,相反老爹就沒打過他幾次,當即不等她開口,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咱娘讓你給我做思想工作?”

“娘說你馬上十六,是個男人了,她再揍你,不方便。”

鄭冬花說著回過頭看了眼鄭建國,漆黑的眸子裡閃過莫名之色:“可你是我弟弟,還是唯一的弟弟,以後姐到了人家家裡,要是受了委屈,還得靠你出頭呢,咱娘都說你大了,我還能像以前那樣揍你?那時候你不懂事,我也不懂事——”

“哦?”

鄭建國頓時愣住了,記憶中他可是沒聽四姐說過這個事兒,那麼很可能是那時自己沒湊熱鬧的跑來跟著參加大會戰,所以也就沒有現在這一幕的記憶,腦海中轉悠著諸多念頭,很快想起這姐姐今年要19了,也是個大姑娘了:“那你打算說服我?”

“你為什麼不想繼續上學了?我現在就在想這個問題,你知道我們是多麼想上學嗎?”

鄭冬花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情緒,可正因為沒有這些諸多的情緒,才讓鄭建國開始正視起這個問題,探手一指前路道:“天不早了,咱們走著說。”

“好!”

鄭冬花愣了愣神,陡然間感覺面前這位弟弟有些陌生,只是她認為鄭建國放著好好的學不上回來當社員,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你怎麼說服我!”

“嗯,四姐你知道現在高中畢業不分配吧?包括老爹打算託人讓我上的衛校。”

鄭建國找著地上的雪下腳時說過,就見到鄭冬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便繼續開口說道:“現在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被分配到各個崗位上去,比如現在衛校和大學,而絕大多數的部門企業都是直接面向知青招工。

這是因為四年前的“國六條”當中有明文要求:今後每年將有大批的城鎮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紮根落戶,有關部門和省、市、自治區要作出長遠的全面的規劃,同整個經濟建設、開發邊疆和文教科研的規劃銜接起來。

這是國家第一次明確規定了從那以後每年城市中學畢業的學生裡,除了符合條件留城之外都要上山下鄉,於是從那時開始,有部門和企業如果需要人的話,特別是需求人數多的話,就需要從這些下鄉接受再教育的知識青年中招收。”

正豎起耳朵的鄭冬花有些失神,她沒想到能夠聽到這麼一通條理分明邏輯縝密的說辭,特別是當說出這些話的人是還沒滿十六歲的弟弟:“可是你也說了,衛校——應該是會分配的?”

“四姐你也說了,應該是會分配的。”

鄭建國發現這位姐姐聽了進去,頓時是鬆了口氣,他是生怕這姐姐聽不明白來和他胡攪蠻纏:“與其冒著讀上四年後再回來當社員的風險,倒不如現在就回來趁著勞作時學習等待考工現實,這就是我的想法。”

“可是咱們村的那些知青們——你的學習能比得過她們?”

由於餘泉地區所在齊省的工業基礎不錯,這就導致了每年各行各業中都會招收大批的工人填充到崗位上去,這會兒的鄭冬花已經是被鄭建國說服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這個年齡也已經脫離了幻想的階段,知道從學校裡分配工作這種脫胎換骨般的好事,是不可能落在毫無根基的社員身上,而如果真的要四年後回來當社員,倒不如趁著現在回來:“我記得你的學習,只能算是一般吧?”

“那是以前——”

鄭建國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他從小到大的學習還真是一般,不冒尖不落後,小學初中高中裡面都是不起眼的那部分,一瓶子不滿半瓶亂晃的代表,而這也是鄭富貴讓他上學的原因,否則如果真像發小大嘎子那樣,學習倒數還不聽話,怕是早就回來掙工分了:“四姐,你認為咱們村的知青,有幾個學習是一般的?”

“呃——”

鄭冬花被問住了,在她這個高小文化畢業的眼裡,知青們再怎麼來說也是高學歷人士,屬於大知識分子級別的,可三里堡大隊知青點的知青們都是招工沒招回去,考工也沒考回去,家裡也沒班可接,病困回城又辦不了,公社裡又沒選上才剩下的。

現在看來剩下的這些知青,怎麼是也沒辦法劃歸到一般裡面的,想起隔壁大隊裡的那位知青要不是屬於典型,那知青點可就沒人了,不過這話也只能姐弟倆私下裡說說,鄭冬花左右前後看了下發現沒有旁人,回過頭後滿臉小心:“你這話可別給旁人說,隊裡記分的開拖拉機的,還幫大隊幹部管著咱們的口糧——別得罪他們。”

“好的,四姐。”

鄭建國飛快的開口應了,老支書是很有辦法的人,原來大隊裡的刺兒頭二流子在出工時磨洋工不出力,小隊幹部們又都是同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不願意扯破臉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在等到知青們來了後,老支書就讓知青們幫忙記了工分,美其名曰讓知青們發揮特長。

後來刺頭兒二流子家的消極抵抗把拖拉機手也拉下了水,不想知青們當中有那會開拖拉機的,歪打正著的就讓知青開了不說,年底還以出工不足為由對幾個冒頭的開了批鬥大會,眼瞅著老支書的手段越來越厲害,刺兒頭和二流子這才老實了。

畢竟工分不足往大了說是破壞國家經濟建設,前者是可有可無的偷懶,後者不是勞教就是吃八大兩的犯罪,這個帽子戴上後不死也要脫層皮,而偷懶偷到吃八大兩就得不償失了,這些人只是懶而已,並不是傻。

回家的路有些泥濘,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已經被踩成了泥地,這會兒的路面修建只是簡單的黃土鋪墊,由於氣溫升高雪都被踩化了,一腳下去能沒到腳面,姐弟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路上挑著有積雪的地方走,回到三里堡大隊時太陽已經沒了影子,去時半個多小時的路回來走了一個多小時。

缺油少電的時代,夜色中的三里堡大隊好似隱藏在黑暗中的猛獸,唯二發出光亮的地方也就是大隊部和知青們住的倉庫,姐弟倆路過的時候還能聽到倉庫裡知青們的聲音:“這一年又過去了,咱們的知青點房子還沒蓋起來,不說和公社那樣的兩層小樓,哪怕給咱們蓋個有門有窗的預製板房也行吧?鋼筋和水泥咱們也都給找好了,老支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赤腳大夫又唸叨他們的房子了呢。”

鄭冬花遠遠的收回目光,轉頭看了眼鄭建國後繼續道:“我感覺你回來接咱爹的班也不錯,省的到時候你去上學了,人家把咱爹的位置給擠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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