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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去醫療隊吧,這邊有事也會往那邊送。”

隨著曲書記話音落下,郭炳河便衝著父子倆指派起來,鄭富貴面帶微笑的飛快點頭道:“好,那我們就過去了。”

“曲書記再見。”

鄭建國拉下圍脖衝著書記大人笑笑打過招呼,先前公社書記大人打量他的神情自然落在了眼裡,和其他公社的書記工作重點不同,這位曲書記是位實幹家,與社員們同幹同吃同喝的,作風依然保持著當時帶兵的風格,所以關西公社上下也沒半點脾氣,與出工出力的社員和知青們身體累相比,書記大人還要心累的多。

“這地都上凍了——”

“這才開始,過兩天凍的更厚。”

“所以現在要連夜幹!”

醫療隊的駐地在背風的臨時指揮部旁邊,鄭建國跟著鄭富貴一路打問著的時候,聽到不少人在發牢騷,好在這些人也只是在嘴上唸叨唸叨,真讓他們去領導面前,怕是當著公社書記的面也不敢開口。

指揮部駐地自然是扯了電過來,距離老遠就能看到亮堂堂的,然而衛生隊這邊就沒那麼好的待遇了,不知是功率不夠還是怎麼回事,掛了兩盞燒煤油的汽燈。

這種燈不用扯電線,而是依靠氣壓噴出煤油燃燒時的高溫,來激發經過硝酸釷溶液浸泡的燈罩發光,一盞就能把方圓十幾米的地方照的如同白晝,屬於夜裡開大會和現在這種場合的標配,缺點則是需要燒煤油和為了保持氣壓,需要定時給油壺打氣。

“富貴,還配上跟班了?”

才出現在醫療隊門口,鄭富貴就被人認了出來,瞅著打招呼的人是公社醫務室的林大夫,他便露出了個燦爛的笑:“看老師您說的,跟啥班啊,我這不趁著有機會帶我家小子出來見見世面,他過了年就馬上畢業了,我正想著怎麼讓他接我的位,建國,快叫林爺爺。”

“林爺爺!”

看清面前的林山,鄭建國便恭敬的開口稱呼著,這林山不是旁人,正是當年給鄭富貴培訓醫療知識的醫生,那會兒還只是城關醫院的普通醫生,這會兒已經是關西公社醫療室的主治大夫了,算得上是全公社赤腳大夫的頂頭上司。

“嗯,怎麼,你小子想接你爹的班?”

林山臉上的抬頭紋疊了三層,說著瞅了眼旁邊的鄭富貴,不等他開口道:“我記得蟈蟈快高中畢業了吧?”

“這不過了年就算畢業了,現在提前讓他來體驗下社員的生活,也算是,鍛鍊下?”

鄭富貴轉頭看著鄭建國,說完後看他沒有什麼反應,繼續開口道:“這不我想著託託人,看看能不能到餘泉衛校旁聽下,不敢盼著他能端上老師你的飯碗,就是到時學習不好回來接我的班,也得學點真本事才行。”

“那叫繼承衣缽,還端我的飯碗,你是打算讓我去喝西北風?”

林山知道鄭富貴識字並不多,勉強脫離了文盲的範疇,笑著說了句後看向了旁邊默然不語的鄭建國,轉頭看了看裡面開口道:“不過你說的在理,就是回來幹赤腳大夫,多學點也不是壞事,不過去那邊旁聽也是要花不少錢的,哦,你們還沒吃飯吧,裡面還有熱粥,趕快進去喝點,咱們過會聊——”

“好,今天得跟著老師你多學兩手。”

鄭富貴也沒客氣,飛快開口答應下來,衝著鄭建國招了招手,便聽這貨開口道:“林爺爺,那我們去吃飯了。”

“嗯,你們先去,不愧是高中生,這麼有禮貌了!”

林山滿意的點著頭說過,臉上還露出個笑來,鄭富貴眨了眨眼跟著開口道:“老師,那你不吃點?”

“我吃過了,你們別管我,趕快去。”

林山衝著鄭富貴擺了擺手,後者便帶著鄭建國進了衛生隊,在帳篷後面找到廚房後打了粥,爺倆一人一大碗的喝掉,才又盛了一碗拿出窩窩頭細嚼慢嚥,這種會戰都是自己帶乾糧,所在地大多準備些熱水供人飲用,像這種有玉米粥的情況都少,爺倆也就吃了個肚兒圓,才有空說話:“你怎麼那麼多客氣話了?”

“那也得看誰。”

和自家老爹,鄭建國並不想隱瞞自己改變的事兒,從血緣上來說,爺倆是這個世界上最近的人,他自己的存在就是鄭富貴生命和存在的延續,從親情上來說,鄭富貴也是從小對他最好的那個人,這一方面是父子間的舔犢情深,也是因為傳統觀念中的重男輕女作祟。

想起這小子先前稱呼過的倆人,鄭富貴把碗放進大盆裡用手抹了下嘴,接著又放在左手心裡攥了下,站起身後看了看周圍:“我看都是摔傷和扭傷的——”

“你左手心不癢了?”

鄭建國噸噸噸喝掉碗裡的粥放進大盆裡,用手同樣抹了下嘴角,接著撩起大盆的水洗了下手,看著盆裡的薄冰打了個哆嗦,洗完後又在身上的大棉襖擦了擦,接著兩隻手操在了一起,縮著脖子轉過後看到老爹滿臉問號,繼續開口道:“我看你一直都是把抹完嘴角的大拇指在左手心裡擦一下,就想你的左手心那塊癬,是不是這麼來的?”

攤開手心看了看,鄭富貴的左手心裡有一塊異常光滑平整,上面的紋路需要仔細去看才能發現,可鄭建國知道這會兒天寒地凍的應該不會發作,等到冬去春來後就會奇癢難耐:“你右手都沒有,只有左手有,要不以後你換個東西擦手看看?”

“嗯,左手有,右手沒有,那就說明不是傳染的,好!”

鄭富貴截然不同的左右手心,他沒有接受過正規的醫學教育,可幹了十幾年的赤腳醫生,對於傳染病的傳染概念還是瞭解的,左手有,右手沒有,那就說明不是像牛皮癬那樣的傳染病,接著一想全家人只有自己有,便感覺兒子說的好像有那麼一絲道理:“那我得問你娘要個手帕。”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鄭建國不知道自己的提醒會不會起作用,記憶中老爹的手心要到十年後,等他憑藉著那個結業證進了公社醫院才無法忍受,讓他找人看了看,不過那會兒的公社醫院已經成了關西鎮衛生所,被開了一大堆的藥也沒看好,因為老爹的習慣就是擤完鼻子或者擦完嘴,便拿左手心當手帕使喚,後來還是林山偶然發現說開,沒吃藥就好了。

吃飽喝足,鄭建國跟著鄭富貴開始忙活起來,正如老爹先前所說那樣,這會兒能夠被送進來的,不是扭傷就是摔傷,最厲害的是個大拇指骨折,往車上扔石頭的時候沒扔上去,掉下來後探手去接又沒接住,被擠了下就成了骨折,更多的還是感冒。

和先前曲書記差不多,天寒地凍的時候穿的多,稍微動作下身上的汗就冒了出來,有人受不住便脫掉帽子解開懷的忙活,更多的還是嫌身上穿的多耽誤幹活,忙的時候出汗停下來或者被寒風一吹,阿嚏阿嚏的聲音訊率也就越來越高,林山不知從哪轉完回來了,滿頭的汗:“燒姜水,快!越多越好!”

搞了十幾年大會戰,姜這會兒已經被列入了預防感冒發燒的必備物資,得到通知的鄭富貴連帶著其他大隊和公社的赤腳大夫一通忙活,頓時由大夫化身成了燒大鍋的,四五個人守著個鍋有添火的有配料的,說是薑湯自然不可能只放姜,麥冬根銀花藤的夾雜著其他中藥,一鍋鍋煮開後用飯盆打了兩人一盆的抬走,後來更是直接把打水的桶用開水燙過,一桶桶的拎了出去。

從凌晨忙活到傍晚,鄭建國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夠施展下伸手露露頭,沒想到他和鄭富貴自打進了醫療隊,這一天就沒出過門,直到下午五點吃過飯,太陽已經落到西山上,灰頭土臉的杜小妹找了過來:“蟈蟈跟你四姐回去!你明天還要上學!”

“哦,對,你看我忙的,把蟈蟈還上學的事兒忘了。”

旁邊滿臉疲憊的林山翻身坐起,這會兒杜小妹才看到他,連忙開口招呼起來:“林叔你也在這。”

“我來兩天了,不過我看今天晚上就差不多了。”

林山站起身看著旁邊的鄭建國,遮不住的疲憊臉上擠出個笑,探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蟈蟈表現不錯,讓做什麼做什麼,不像某些人似的偷奸耍滑,送桶姜水都倆小時,回頭我給曲書記說聲。”

“唉,蟈蟈快謝謝你林爺爺~”

聽到有人表揚自己的兒子,杜小妹黢黑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一口四環素牙都露了出來,彷彿比她自己受到誇獎都高興:“快。”

被人當槍的沈建國笑了:“謝謝林爺爺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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