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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結伴離開繁瑣的人群,沒入密林間,說巧也巧,去的正是柳鶯鶯極為熟悉的那條道路,竟是月湖的僻靜之所,通往玉清院那片桃花林。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最為茂盛之際,所到之處一片桃花香氣縈繞鼻尖,待避開噪雜人群,漸漸行至僻靜之處,柳鶯鶯正要詢問沈月婷如何知曉簪子一事時,這時卻見沈月婷冷不丁朝著前方某個方向一指,衝著柳鶯鶯道:“柳姐姐,表哥在那兒等著你,他有話要同你說,你快去吧,我在前頭為你們把風。”
沈月婷朝著柳鶯鶯眨了眨眼,話一落,還不待柳鶯鶯反應過來,便見沈月婷早已經轉身,朝著來時的路跑沒了影。
柳鶯鶯只有些詫異。
這……莫不是老天爺派來助力她的……小仙女吧?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她在前頭大公子那兒吃了癟,又在沈二公子、沈五老爺兩支爛桃花那兒險些遭了害,本打算趁著今日再另尋機會,卻不料竟有人從天而降,生生將機會送到了她的手裡來。
她詫異這沈家規矩森嚴,竟也有人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情,更詫異究竟是何人敢在這樣的宴上“私會”於她。
她心中其實已有些答案,可那個答案太讓她驚訝了。
不過柳鶯鶯還是有些警覺的,畢竟與人“私會”,若被抓包的話,若這是有心人做局的話——
不過轉念一想,柳鶯鶯入府時間並不長,並不曾得罪過多少人,若非要有,也就今日的白鶯兒,白鶯兒應該還沒這麼大的能耐,能聯合沈月婷給她做局。
這樣想著,時不我待,機會不等人,加上柳鶯鶯現如今身子燥熱,新一波的藥性隱隱快要發作了,便也不再猶豫,一步一步緩緩繞過桃林朝著沈月婷所指的方向走了去,遠遠地便見那嶙峋假山下早已候著一道月白身影。
只見對方身著一身淺藍色衣袍,內寸是白色圓邊,衣袖衣領的滾邊整整齊齊乾乾淨淨,遠遠看著穿戴清淡斯文,又見那人彷彿有些緊張,不停的來回踱步著,時不時朝著入口處張望著,直到看到桃花樹下的柳鶯鶯便見對方神色一怔後,那張玉白的臉瞬間噌地一下紅透了。
那人斯文秀氣,面白唇紅,正是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沈家六公子沈慶是也。
看到柳鶯鶯驟然出現,他面色一喜的同時立馬四下慌亂,六神無主了起來,彷彿緊張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直到再一眼看去時,見柳鶯鶯靜靜的站在桃花樹下遠遠地看著他,她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就那樣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不知為何,沈慶那顆狂跳心一下子就心安了下來。
一時鼓起勇氣朝著遠處柳鶯鶯彎腰遙遙作了一揖,道:“小生……小生沈慶,府中排行第六,此前見……見過姑娘一回,不知……不知姑娘可還記得小生。”
他說話有些結巴,聲音倒是十分好聽,乾淨清澈,如同他本人。
他這短短一句話,彷彿在心中措詞了千百回。
說話間,遠遠抬眼看了柳鶯鶯一眼,這一下,連耳朵都紅了。
柳鶯鶯看到沈慶,並不意外,卻也有些意外,她並沒有走過去,像上回那樣主動,只一時繼續站在了桃樹下,遠遠看了對方一眼,方緩緩開口道:“是沈六公子託人引我來此處的麼?”
柳鶯鶯緩緩問著。
一雙桃花眼若明晃晃的投放到了對面臉上。
許是柳鶯鶯的目光太過直接,沈慶的臉又是一紅,他有些不敢對視,片刻後,這才從對方的話語中反應過來,立馬著急慌張的解釋道:“姑娘莫要誤會,小生……小生並非要蓄意引姑娘到此處,壞姑娘名節,方才那人是小生表妹,她不會同外人透露,她也定會幫你我二人看守把風的……”
說到這裡,忽而意識到越描越黑,越說越錯,立馬又著急忙慌的解釋道:“我……我小生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他急得語無倫次,連脖子都紅了一片,腦子裡一下子空白了一片,那些早已背好的話語一瞬間忘了個一乾二淨。
柳鶯鶯卻淡淡笑了,道:“不急,你慢慢說。”
沈慶覺得有些丟臉,不過見遠處柳鶯鶯只淺淺笑著看著他,她一笑,只覺得天上的太陽都黯淡了幾分,沈慶的臉再度一紅,良久良久,只深深撥出了一口氣,道:“聽說……聽說姑娘病了。”
柳鶯鶯挑眉道:“你千方百計引我至此,就是為了問這一句。”
沈慶連忙紅著臉搖頭,道:“其實,其實小生今日約姑娘過來,是想同姑娘解釋一件事情。”
說話間沈慶見柳鶯鶯立在原處靜靜地看著他,當即心頭一熱,忍不住紅著臉道:“那日……那日撞壞了姑娘的簪子,我本欲親自去修,可又怕被人撞見,回頭壞了姑娘的名節,便特意託小生二房姨母之女也就是小生的表妹婷兒去修,後來歸還那日又怕被人撞見,小生生為男子被人妄議幾句無關緊要,可姑娘初來乍到若受小生牽連,唯恐不妥,思來想去便將簪子放在了遊廊之上,那日小生一直守在廊下,看到姑娘的婢女將簪子取回後方才安心離去,可後來表妹聽了後卻說我笨,說我此舉後,姑娘日後勢必是不會在理我了,我雖不知何故,卻……卻有些著急,便想同姑娘解……解釋一番。”
沈慶一股腦說著,又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書院唸書,直到昨日才放假,幾日後便又要考試,怕一直無機會尋姑娘解釋,無奈之下,只得託表妹幫忙,是想同姑娘解釋一番,小生那日……那日之舉並非為了避嫌,還望……還望姑娘莫要誤會。”
沈慶支支吾吾的說著。
說完,頭一低,整張臉已是紅透了。
第055章
柳鶯鶯聽了對方這番話後不由神色微微一怔。
不由有些驚訝,不曾想那日之事竟還有著這樣的緣故在裡頭?
該說不說,那日她確實曲解了對方的……用意,以為對方此舉不過是為了避嫌,卻萬萬沒想到……一切竟是這樣的百轉千回。
片刻後,不禁又有些莞爾。
她沒想到,原來男子竟也是這樣的……細膩和心思深重,原以為只有女子才會胡思亂想,在柳鶯鶯的印象中,男人多是直接的,尤其是遇到了漂亮的女子,那兩隻眼珠子都是恨不得黏在對方臉上,然後千方百計的接近和獻殷勤,甭管醜不醜,窮不窮,甭管配不配得上,都會想盡辦法撲過來。
卻極少遇到過這樣含蓄和細膩的。
以至於,柳鶯鶯那日還以為自己的美色失了靈。
倒也並不覺得對方這樣的細膩有些失了男子氣概,反倒是覺得有種被人珍視的感覺。
沒想到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舉動,卻令人這樣的……輾轉反側,辦法想盡。
這種感覺對柳鶯鶯來說其實……很是奇妙。
許是那些年在煙花柳巷之地虛與委蛇慣了,從來不見任何真心,便是有,也多半衝著她的臉面來的,鮮少見到過這樣的赤誠之心。
以至於,對方此舉竟莫名的令柳鶯鶯略有些感動。
再一抬眼時,又見千方百計地將她約出來後,整個過程,對方卻是隔她隔得遠遠地,便是看她,也不過偷偷看上一眼,整個過程都恪守禮教,半點不見輕浮孟浪。
他像是一張白紙,將所有的心思和心意彷彿全部都刻畫在了臉上,讓柳鶯鶯一眼便能辨認出來。
柳鶯鶯心中微微一動。
面對這樣乾淨又直白的靈魂,忽而覺得自己以往所有的算計都變得拙劣了。
再一眼,又見對方乾淨斯文,相貌清秀俊逸,雖比不上沈家大公子的丰神之姿,也比不過沈家二公子的尊貴風流,卻也自有一派書墨之氣。
便見柳鶯鶯嘴角微微一勾,將人定定打量著,片刻後,忽而緩緩問道:“你千方百計引我至此,就是怕我往後不再理你?”
柳鶯鶯似笑非笑的問著。
沈慶聞言,再度將臉一低,嘴上結結巴巴囁嚅著,臉燒紅著壓根不敢再看柳鶯鶯一眼。
柳鶯鶯舉起帕子掩唇笑了笑,方道:“好了,這件事情我知道了,往後見了沈六公子,我自當以禮相待,不會不理沈六公子的。”
說著,頓了頓,只見柳鶯鶯復又勾了勾唇,道:“放心,我不是那等小氣的人。”
話一落,卻見沈慶猛地抬頭,非但沒有鬆懈一口氣,反倒是有些急了似的,竟忙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沒有說姑娘小氣的意思。”
沈慶急得面紅耳赤,語無倫次。
卻見這時,柳鶯鶯忽而舉著帕子朝著唇上一捂,帕子下的嘴角微微一揚,雙眼彎彎,溢位一汪瀲灩絕色的桃花目來,比枝頭的桃花瓣更要招眼好看。
沈慶見狀不由神色一呆,只愣愣的看著,整個人呆立在原處,全然忘了反應。
柳鶯鶯這時忽又輕輕瞪了他一眼,嘴裡小聲朝他喚了聲“呆子”。
沈慶頓覺渾身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對上對方那張盈盈淺笑的臉,終是反應了過來,她不過是逗他的。
又忽後知後覺想起方才由她嘴裡溢位的那聲“呆子”,頓覺得那道聲音酥軟嬌吟,比枝頭的黃鸝鳥的聲音還要好聽,當即半邊身子酥麻,沒了知覺。
時值四月初,草長鶯飛,草木盛開。
這日天氣和煦,陽光明媚,他們正好站在一片桃樹林間,粉色的桃花一簇簇盛開,柳鶯鶯正好站在桃樹下,一陣輕風剛好掠過,盛開的桃花瓣瞬間莎莎如同雨下。
花瓣落在了柳鶯鶯的眉梢、肩頭,人比花更嬌豔。
兩人隔著花海遙遙相望著。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世界好似在此刻靜止了般。
沈慶心頭癢癢的,遠遠見桃瓣落在她的肩頭,眉梢,有種忍不住上前為她拂去的衝動。
就在他心跳加速,將要提醒之際,這時卻見柳鶯鶯忽而朝著四下看了一眼,衝著沈慶道:“出來已久,我該回了。”
說話間,遠遠看了沈慶一眼,道:“事既已說清,沈六公子也請回吧。”
說話間,柳鶯鶯作勢轉身要走,卻見那沈慶忽而朝著前方急急走了兩步,柳鶯鶯便又微微挑眉道:“怎麼,沈六公子還有事麼?”
沈慶聞言,有些侷促,又有些緊張,好半晌,忍著臉紅,從懷中摸出一物,微微臉熱的衝著柳鶯鶯道:“那日……那日我孟浪,不小心撞碎了姑娘祖母留下來的簪子,雖將簪子修好了,仍然很是過意不去,故而……故而小生又買了一支,想……想當做歉禮賠給姑娘,還望姑娘……還望姑娘收下。”
沈慶紅著臉說著。
柳鶯鶯微微抬眼,便見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小匣子,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柳鶯鶯眉頭一挑,似有些玩味道:“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那位婷姑娘的主意?”
沈慶聞言先是一愣,似沒有想到她會這麼一問,繼而臉驟然一紅,良久良久,只紅著臉如實道:“表……表妹的主意。”
柳鶯鶯頓時挑眉道:“哦?打的什麼主意?”
卻見那沈慶低著頭,罕見的不說話了。
柳鶯鶯便道:“這不明不白的東西,我不能收。”
話一落,柳鶯鶯作勢要繼續離開,終見那沈慶臉面滾燙的開口道:“表妹……表妹說,說拿這支簪子可……可試探姑娘一番,姑娘若不收,便是……便是不願原諒小生那日的愚笨之舉,若……若收了,若收了——”
沈慶結結巴巴說著,兩隻耳朵紅得快要滴出了血來。
絲毫不敢看柳鶯鶯的臉。
“若收了又如何?”
柳鶯鶯原本轉過去的身子忽又側身了過來,只勾著唇,那雙妖冶的桃花眸一寸不寸的落在了沈慶臉上,靜待他的下文。
不想,這一抬眼看去時,正好意外地撞見對面嶙峋假山下一抹玉白色的身姿一動不動的負手立在那裡。
假山前頭有水榭,有蜿蜒闌珊,還有一處緩流而下的瀑布,對方就站在瀑布旁,定定的立在那兒朝著他們這個方位看著,不知站了多久,不知看了多久。
因沈慶背對著那人站著,是以一直不曾發覺那道身影。
而柳鶯鶯此時卻是正好面對著那道身影,哪怕距離遠,卻一眼將人認了出來,這裡正是那人的地盤,那人不是這玉清院的主人沈琅又是哪個?
而看到那道身影的那一瞬間,柳鶯鶯心臟狂跳著,都險些從嗓子眼裡給跳了出來了。
畢竟,與人在幽靜之處“私會”,孤男寡女,若讓人撞見了,便是渾身是嘴,她也說不清了。
原本以為那沈月婷在前頭把風,卻萬萬沒有料到,把住了前頭,卻遺忘了後頭。
這沈琅什麼時候出現的?
柳鶯鶯一直面對那個假山方向站著,竟毫無察覺。
看到遠處那道身影后,柳鶯鶯下意識地想躲,然而,卻是來不及了。
隔著沈慶那道青蔥如玉的身影,柳鶯鶯的視線正好筆直無誤的撞入了對方那雙幽深冷漠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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