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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龍剛好點,打算上街買點吃的,這幾天幾乎啥都沒吃,光喝藥去了。

買了兩個雜糧餅子,一邊走一邊啃著。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大兄弟,幫幫我吧?我們娘倆兩天沒吃東西了。”

大龍回頭一看,路邊坐著個女人,蓬頭垢面,臉上都是黑灰,看不出年齡,抱著個襁褓裡的孩子,女人渾身衣裳補丁摞補丁也看不出本色了,就連包孩子的小被上也全是補丁。

那女人向他伸出了一隻枯瘦的手,眼裡滿含著希冀之光。

那孩子太小了,只有幾個月大,卻瘦得皮包骨,幾根胎毛也是枯黃色,大龍看到這兒,心裡像刀扎的般疼痛。

把手裡的餅子遞給了那女人,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噎得直翻白眼,就把那女人旁邊的破水碗端過去讓她喝口水順一順。

大龍問:“你家老爺們兒呢?”

那女人聽了這句話卻哭了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說她男人半個月前被日本人抓去了​,有人告訴她,說是她男人偷了日本人的糧食,被鬼子抓去槍斃了。

他們娘倆沒了生活來源,就四處要飯吃,這已經兩天沒要著了,不光大人沒吃的,孩子也已經沒有奶水吃了,孩子醒了就餓得哇哇哭,哭累了再睡。她已經絕望了,今天再要不著,她就打算抱著孩子投河了。

大龍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夥子,也是從小就失去父母,和二龍相依為命地四處討生活。根本見不得這人間慘劇。

他翻了翻渾身上下,大概有三十多塊錢,一股腦全掏了出來,捧給那女人。

“大姐,這些錢你拿著,不管怎麼地也得先把孩子養活了,先買點糧食去吧!”

說完,快速轉身走了,他怕他眼底的淚水流出來,讓人笑話。

這三十多塊錢,實際上夠這女人生活一年的了,大龍在土匪窩裡長大的,對錢沒什麼概念。

傍晚的時候,大龍又有些餓了,一掏兜,才想起來自己當時一衝動把所有的錢都給人了,自己連晚飯錢都沒留,不禁有些傻眼。

順著街道,漫無目的地溜達著,才想起不光沒飯吃,晚上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因為他早上剛退了大車店的房。

然後,他就又聽到了那個柔弱的聲音:“大兄弟,你是不也沒吃飯呢?”

大龍回頭,就又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女人過來拉著大龍的袖子說:“我上午看你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我了,我就猜你也沒錢吃飯了吧?走吧,去我家,我給你做頓飯吃。你是好人,是個百年難遇的好人。”一邊說一邊流淚,淚水在她滿是灰塵的臉上流出兩條白色的印跡。

這女人住的是鎮子邊緣靠山的一個地窨子,裡面還挺大,一鋪炕,裡面鍋灶齊全。

女人端出一蓋簾剛蒸的窩頭,又從鍋裡盛碗苞米麵粥,一碟鹹菜絲,端給大龍,一面看著大龍吃,一面給孩子喂晾涼了的粥。

“這些糧食都是剛買來的,​孩子餓壞了,就先熬了一鍋粥。大兄弟你不嫌棄,往後就在這兒吃吧,反正是一鍋做出來,只要你不嫌我做得不好吃就行。”

大龍嘴裡嚼著東西,嗚嚕著說:“不嫌棄,不嫌棄。”

大龍吃完,看缸裡的水就一個底兒,灶上燒的是苞米杆子。就說,“我去挑點水砍點柴火吧?​有傢伙事兒嗎?”

女人找出個木桶,說:“只剩一個桶了,那個壞挺長時間了。”

大龍有的是力氣,不一會,水缸也滿了,柴火也弄了很高一垛,這可都是木頭柴火,扛燒。

然後大龍要走,被女人拉住了。女人說:“你是不連住店的錢都沒有了?你能上哪兒去?就在這兒住吧!給我那麼多錢,我還不能給個住的地方?”

大龍訕訕地撓撓頭,說:“這,不太方便吧?”那女人說:“我一個女的都不怕,你怕啥?”​大龍拗不過她,一想自己也真是沒地方住了,也就答應了。

女人叫梅子,和大龍同歲,也是十九,比大龍還小兩個月呢。家是撫松那邊的,剛成親一年,他男人來給糧庫幹活就把她帶這兒來了,十多天前,死在日本兵槍下了。

晚上,大龍抱了一些乾草來打算打個地鋪,梅子上前把乾草劃拉劃拉扔了出去,說地下潮,上炕睡吧。

大龍躺在炕頭,瞪著眼睛看著一片黑暗,根本睡不著。

然後就感覺到有個溫熱的身體靠過來抱住了他,大龍嚇了一跳,打算坐起來,卻被梅子按住了。

在黑暗中,梅子呢喃著說:“你救了我們娘倆的命,我沒什麼報答的,就只有這個身子了,你別嫌棄我。”

大龍是個生瓜蛋子,哪裡經過這個?才想說話,嘴就被一個柔軟的嘴唇堵住了,大龍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清晨,外面有公雞叫,大龍醒了,看見梅子早起來了,坐在炕沿給孩子餵奶,從門縫照進來的陽光落在梅子頭上臉上,給她身上描了個金色的亮邊兒。

梅子洗乾淨了的清秀的臉上,一臉溫柔。抬頭看大龍醒了,朝他一笑,竟說不出的好看。

大龍每天都去一趟大車店,看看小五子回來沒?和大車店掌櫃的也認識了,讓他也幫忙盯著點,他怕小五子回來找不到他。

這天,大龍的槍不見了,大龍在家裡翻了個遍,哪兒都沒有。

大龍就問:“梅子,看見我的槍沒有?這可是要命的東西,可不能丟了。”一邊說一邊找,卻發現梅子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在灶旁低著頭抹眼淚。

大龍慌了,蹲在梅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問:“梅子,咋的了?有啥委屈你告訴我,是我哪裡做得不對嗎?咱倆是一家人了,有事就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

梅子聽到他說一家人,“哇…”的一聲撲到大龍懷裡哭出聲來,把大龍撞得坐在了地上。

梅子抱著大龍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胸口,一邊哭一邊委委屈屈地說:“你留著那東西,是還要去跟人拼命去嗎?你不想想,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呀?”

大龍這段時間其實一直在糾結,原打算是等小五子回來,他就跟著走的,可現在,他有家了,有了牽掛的人。

一想到要和這個依戀著自己的女人分開,大龍心裡有種被刀割的疼痛。

大龍抬手給梅子擦了擦眼淚,輕聲而又篤定地說:“不走了,等我兄弟回來我就告訴他,我有家了,有了老婆孩子,不跟他去了。我得掙錢養家了。”

梅子聽到這話,梨花帶雨地露出一絲甜甜的笑,把大龍抱得更緊了。

一會兒,又抬頭對大龍說:“我把你的槍藏起來了,埋在門前的小樹下了。你要不走,就挖出來等你兄弟回來給他吧?”

大龍不禁有些好笑,這傻女人以為,把槍藏起來,大龍就不會走了。

不過一想她這麼做就是因為捨不得自己走,又是萬分感動。也緊緊地抱著她,輕聲細語地哄到她破涕為笑。

就這樣,大龍在這小鎮子住了下來,每天還是會去一趟大車店去等小五子,本來說好的兩三天就回來,這都五六天了,怎麼還沒回來?大龍有些擔心,小五子不會出啥事兒了吧?

……

一條小河彎延而來,在滿是綠色的小山腳下緩緩流過。風景秀美的山坡上並排埋著兩座墳,上面原來半人高的野草剛剛被清理完,又添上了一些新土。

小五子燒了一些草紙,給兩個爹各點上一柱香,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就坐在墳前對著他爹就嘮開了,從他爹走後一直嘮到他這次回來。

主要是跟他乾爹殿臣在說話,因為他還不太記事兒的時候,親爹就沒了,對親爹沒啥印象。

殿臣活著的時候,小五子問過他:“爹,我親爹是個啥樣​人?”

殿臣摸著他的頭髮笑著說:“​大個,長得帶勁,我們哥們裡數他模樣好,你再長几年就有點他的模樣了。他哪都好,就是有點楞,要不咋叫劉二楞子呢?”

這是小五子第一次知道親爹的外號,然後又問了一句:“爹,那你外號叫啥?”

殿臣笑罵了一句:“我他麼叫齊小個子。”​小五子聽了哈哈大笑,這兩個爹外號都不咋地。

小五子從山上下來,就在紅石砬子找了個大車店住了一宿。

紅石砬子,日本鬼子九一八以後接管了林場。從這裡大量掠奪資源。這裡形成了一個大集鎮。

小五子以前來過這裡,那時都是有任務,匆匆來去,沒時間好好轉一轉。這回可有時間了,小五子足足在鎮裡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一個熟悉的人。

本來他還抱有一絲希望,能找到落單的抗聯戰友,可是看這情況,基本沒有這個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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