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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當行位於西市北曲偏僻處,來往客商本就不多,隔壁兩家米行的名夥計正在卸貨,看到這幾名突然冒出來的幾個蒙面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全都愣愣瞅著,直到那個被林隨安劈飛的蒙面人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重重摔在了地上,才赫然回神,大叫著湧回店裡,飛速將門窗全關了個嚴實,花一棠剛探出個頭,就被當行的夥計塞了回去。
東側米行窗戶開了一條縫,掛出一個銅鑼,有人攥著鑼錘哐哐哐亂敲,鑼聲響徹整片北曲,大約是西市的突發事件預警系統。
那六名黑衣人頓時急了,抄著橫刀就殺了過來,速度很快,持刀的姿勢也很相似,尤其是起手式這一招,殺意直逼咽喉,與“十淨集”的第一式“割喉血十丈,閻羅招魂幡”有五成相似。
喔嚯!林隨安心道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昨夜她搞了個“雙龍出海”的高仿,今日就遇到了“十淨集”和“千淨”的贗品,真是有趣的緊了。
可惜這六人最多也就學了個“形似”,速度在林隨安眼裡不值一提,林隨安甚至懶得用什麼招式,沉腰下馬衝入戰圈,左腳為軸,右腳掌踏地,人如陀螺飛旋一圈,千淨在掌中輪轉,叮叮叮叮盪出一圈火花四射,斬斷了六人手中的贗品。
六名黑衣人轟然散開,駭然變色。
“啊呀呀呀,她就是傳說中能以一敵百的林隨安啊!昨夜大勝六十名金羽衛,一招擊敗了太原郡猛虎!好生威武啊!”
一道大嗓門傳了過來,語調說有多做作就有多做作,聽得林隨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轉頭一看,花一棠從窗戶裡探出個腦袋,剛剛那一串誇張的形容詞顯然就是他喊的。
六名蒙面人露在外面的臉青了,三人衝向林隨安,三人衝向了花一棠,花一棠的腦袋好似烏龜|縮頭嗖一下又收了回去,林隨安哭笑不得,花一棠這拉仇恨的技能堪稱滿級,她加快速度,上撩、下劈、橫掃,撂翻殺過來的仨人,足尖一點,踏空飛躍而起,雙腿平劈踹飛兩人,借力翻騰,穩穩落在了最後一人的正前方,黑衣人倒吸涼氣,條件反射要逃,突覺眼前勁風一閃,一隻手咔一聲捏住了他的腮幫子,他甚至聽到了牙齒被捏碎的聲音,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什麼人,膽敢在西市鬧事!”一隊不良人揮舞著鐵尺衝了過來,待看清躺了滿地的黑衣人和林隨安的造型,全都大驚失色,團團將林隨安圍在中央,喝道,“西市市署不良人在此,西市重地,不得放肆!”
“哐!”花一棠踹開西風當行的大門,右手搖著扇子,左胳膊夾著木箱晃了出來,“喂喂喂,說誰放肆呢?!”
一名年紀較大的不良人怔了一下,頓時大喜,“原來是花家四郎大駕光臨,快快快,都行禮!”
餘下的不良人慌亂抱拳。
花一棠丟擲一包金葉子,“把地上這幾個綁結實了。”又繞著林隨安轉了一圈,“這個姿勢甚是帥氣啊。”
林隨安無奈,“我怕他服毒自盡。”
花一棠歪頭瞅了瞅,“你已經捏碎了他的牙齒,若是牙中□□,他早就毒發身亡了。”
林隨安有些尷尬,“第一次操作,有些不熟練。”
黑衣人噴出一口血。
市署不良人效率挺高,去米行裡尋了麻繩,三下五除二將地上的黑衣人五花大綁,好似肉腸般全拖了過來,用涼水將暈倒的六人全潑醒後,便頗有眼色遠遠站成一圈負責望風。
花一棠依次拽下七人的蒙面巾,都是陌生的臉,目光幾乎要在花一棠的箱子上燒出洞來。
“哦,你們想要這個啊,”花一棠敲了敲箱子,“那何必大動干戈搶呢,我可以賣給你們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花一棠眉眼彎彎,笑意盈盈,端是個純潔無害。
林隨安心中嘖嘖:這貨又在坑人套口供了。
七名黑衣人齊刷刷瞪著花一棠,不為所動。
“這裡面的東西我看過了,對我沒什麼用,但對於太原姜氏來說,大約還是值點錢的。”花一棠道,“我賣你們一千金如何?”
被林隨安捏碎牙齒的黑衣人朝地上啐出一口血。
林隨安抱著千淨,站在一邊觀察著七人,他們皆是身高超過八尺的精壯漢子,年紀大約都在在二十歲上下,右手虎口處有老繭,看得出是多年的功夫底子,而且,剛剛與他們交手時,招式中有種彪悍的江湖氣,與東晁很相似,聽到“太原姜氏”的名號,瞳孔和氣息皆無變化,顯然對這個名字沒有太大印象。
“莫非覺得貴了?”花一棠道,“要不,九五折?九折?啊呀,可不能再低了,隨州蘇氏願出價九百金呢!”
林隨安毫不意外花一棠會這麼說,畢竟他早就看蘇意蘊不順眼,順便坑一把也不稀奇。
然而,七名黑衣人依然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看著花一棠的眸光甚至有些不屑。
花一棠砸吧了一下牙花子,正要繼續忽悠,卻被林隨安攔住,居高臨下看著他們道:“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們,你們練的十淨集是錯的嗎?”
此言一出,七人的瞳孔同時劇烈一縮,甚至有一人脫口大叫,“你說什麼?!”
果然,習武之人最恨有人說他們練錯了功夫。
林隨安心中暗笑,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我剛剛觀察了你們的刀法,有三處大誤。其一,只得招式之形,未得招式之魄,使得招式有名無實,如遇高手,必將潰不成軍。其二,只練刀法,未習內功,丹田空虛,如同空心之竹,外強中乾,毫無戰力。其三,練刀之初未打通任督二脈,致使雙脈阻塞,血凝不通,長此以往,必然血脈逆行,走火入魔!”
七人的臉齊刷刷白了。
花一棠也很震驚,他對武學並無瞭解,但聽林隨安說的頭頭是道,又見適才戰鬥之境況,這七人的確就如林隨安所言,潰不成軍,毫無戰力,再看這七人的臉色,八成林隨安說的是真的,不由大為敬佩,低聲道,“你竟然願幫敵人指點武功?”
林隨安頗為詫異看了花一棠一眼,心道:這紈絝莫不是買通了她肚子裡的蛔蟲,竟然這麼快就聽出她在胡謅,顛顛兒湊上來打助攻了?
林隨安:“同是習武之人,我深知此路萬分艱難,只是不忍他們被人矇騙,不僅廢了半生心血,還丟了性命。”
花一棠倒吸涼氣:“他們還有救嗎?”
林隨安皺眉,沉默不語。
她正在推測這幾人的身份來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東都淨門,但很快就推翻了這個猜測,原因很簡單,淨門以打探訊息為主業,所以淨門弟子皆是八面玲瓏的社牛,但這七人只有莽勁,毫無半分伶俐,和淨門不是一個畫風。花一棠接連說了兩大世家,他們亦無太多反應,應該和世家也無甚關係,所以,他們大約是另一派勢力。
想到這,林隨安不禁嘆了口氣,心道不愧是東都,水也太深了。
林隨安卻不知,她這一通操作可把那七人嚇得不輕:這小娘子不說話的時候,眸晦如海,面色悲憫,看著他們的眼神仿若他們已是死人,還有一個花一棠在旁邊連連嘆息,將氣氛烘托得萬分悲涼,最後林隨安嘆的這口氣,險些將這七人的魂都送走了。
“我、我們真的沒救了嗎?!”一個黑衣人快哭了。
“兄弟們,莫要聽她胡說!此女妖言惑眾,為的就是亂了我們的心智!”一人怒喝,“林隨安,你枉為千淨之主,竟然助紂為虐,定會遭天譴的!”
說這話的正是最後被林隨安捏碎牙齒的黑衣人,他的語氣本是狠戾殘酷,可惜因為缺了幾顆牙,說話漏風,聽起來頗有幾分喜感。
林隨安保持面無表情的高冷範,思緒飛快:根據此人的臺詞風格,八成是自詡正義的江湖人,這種人皆是吃軟不吃硬的角色,酷刑逼供搞不好會適得其反,不如用懷柔政策,或者——她瞥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笑了,撩袍蹲身,將木箱放在地上,往黑衣人身前推了推,拍了兩下,低聲道,“我看你們命不久矣,著實有些可憐,不如我將這箱子送給你們,讓你們回去交差可好?”
黑衣人冷笑:“你會如此好心?”
“當然是有條件的,你帶我們一起回去會會你的東家唄。”花一棠笑道,“也許你東家有錢付給我呢?”
黑衣人眸光閃動,“我東都淨門豈是你們想去就去的?!”
花一棠眯眼,湊近了些:“原來你們是東都淨門——”
“他們不是淨門的人,小心!”靳若的聲音炸響在頭頂,林隨安只覺背後勁風驟起,條件反射向旁一撲,壓在了花一棠身上,強大的慣性將二人推出去十步之外,來不及看花一棠的表情,林隨安已從他身上翻下,鯉魚打挺單膝跪地,千淨出鞘狠狠一蕩,三把鐵尺斷在了地上,偷襲他們的竟然是那些西市市署的不良人。
三名不良人眼見武器被斷,迅速後撤,又有五人上前與林隨安周旋,攻擊的目標卻不是林隨安,而是花一棠,林隨安不敢冒進,只能先護住花一棠,就這猶豫的幾彈指間,那七名黑衣人在不良人的護送下迅速撤離,其中一名黑衣人懷裡抱著的,正是剛剛慌亂中被拉下的木箱,靳若緊追不捨,可每次都在距離木箱幾步的時候,被不良人硬逼了回來,這兩隊人組織進退有度,配合極為默契,撤到街口之時,突然,不良人口中呼哨,空中豁然灑下數包麵粉,頓時烏煙瘴氣,視線不明。
待粉塵散去,黑衣人和不良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靳若大怒,連身上的麵粉都顧不得拍,正要去追,被花一棠和林隨安同聲叫住:“別追了。”
靳若扭頭:“你倆是不是傻了,東西被人搶了還不追!”
“你才傻了,”花一棠邊走邊用扇子掃著身上的麵粉,“一個破箱子,搶走就搶走了唄。”
靳若:“誒?”
花一棠揚眉一笑,從懷裡掏出軸書晃了晃,“市署的不良人最是懶惰怠工、膽小怕事,斷不會這麼快就出現,更何況我雖然玉樹臨風卓爾不群,但畢竟是第一次來東都,他們怎麼可能一眼就認出我,顯然是人假扮的。”
原來他竟是在不良人出現的時候就發覺不對了,林隨安心道,她是在花一棠要送出木箱時才覺得蹊蹺,畢竟以這紈絝的秉性,是斷不會將到嘴的鴨子吐出去的。
靳若:“所以箱子是空的?”
花一棠一臉恨鐵不成鋼:“他們又不傻,我自然裝了些東西進去。”
“你裝了什麼?”
花一棠嘿嘿一笑,“我買了西風當行幾年廢棄的流水賬簿,定叫他們查個頭暈腦脹海枯石爛。”
靳若:“……”
林隨安:“……”
太損了。
果然就如花一棠所說,直到三人悠哉悠哉走出西市北曲,才看到幾個腰肥肚大的不良人氣喘吁吁跑了過來,擦身而過的時候,濃郁的酒氣燻得靳若打了個噴嚏。
靳若揉了揉鼻頭:“所以你們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林隨安:“三日後與東都淨門談判,正好加個尋人的條件。”
花一棠:“只要能尋到他們在東都活動的蹤跡,便有可能順騰摸瓜尋到背後之人,我倒真想瞧瞧,是誰要搶這卷軸書。”
靳若:“八成是太原姜氏的仇人。”
花一棠沉默片刻,“恐怕不止。”
“話又說回來,就算是東都淨門,若想在這偌大的東都城裡找幾個不知名姓的人,亦如大海撈針,”靳若喃喃道,“若是能有他們的畫影圖形定能事半功倍——”
花一棠和林隨安同時腳步一頓,豁然瞪向靳若。
靳若莫名:“幹嘛?”
花一棠眯眼:“你莫不是忘了我會——”
話未說完,就被林隨安揪住塞到了身後,林隨安攥緊千淨,目光死死盯著靳若的眼睛:“你好像完全不好奇這軸書裡寫的是什麼?”
靳若眨巴兩下眼皮,倏然笑了,手腕一轉,掌心好像變魔術般出現了原本應該在花一棠懷中的那捲軸書,足尖前後左右一點,整個人瞬間幻化出五道虛影,嗖一下疾退數丈之外。
花一棠驚得嗷嗷大叫:“啖狗屎!大白天見鬼了啊啊啊啊!”
不是鬼,是蓮花步!
林隨安大怒,拔刀就追,可此時已至西市坊門,人流巨大,貨物繁多,長長的駱駝隊從坊內延伸至坊外,那個“靳若”就彷彿一抹虛幻的影子隱入人群,瞬間縹緲無蹤。林隨安飛身躍上一匹駱駝,無視下面胡商的饒舌叫罵,眸光急急掃射一圈,瞳孔劇烈一縮,騰身連踩十餘個駝峰衝出坊門,豁然下落,一招擒拿手攥住了胡餅攤前人的肩膀,那人慘叫一聲,轉頭怒喝,“誰啊,找死嗎——林隨安?!”
那人頂著“靳若”的五官,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衣著打扮和剛剛的“靳若”一模一樣。
林隨安:“方刻最喜歡的茶叫什麼?!”
靳若:“哈?”
“快說!”
“疼疼疼!我哪知道伊塔每天都在鍋裡熬什麼玩意兒啊?!”
林隨安咬牙,鬆開了手,轉目再望,可哪裡還能尋到那人的蹤跡,氣得她邪火直衝腦門,太陽穴突突亂跳。
“啖狗屎!你這個、這個——”花一棠提著袍子狂奔過來,指著靳若正要破口大罵,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這、這這個是——”
林隨安:“這個是真的。”
花一棠瞠目結舌,“那、那剛剛那個——”
靳若嚼著胡餅:“什麼真的假的?”
林隨安深吸一口氣:“剛剛雲中月扮成你,偷走了單遠明留下的重要軸書。”
靳若嘴裡的胡餅掉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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