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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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的早晨，氣溫有些低。

床邊被擰做一團的紫色傳單讓立木瀧回憶起了昨天的不歡而散，明明還是尚未有定數的事，可自己卻已經鬱悶的失去了說話的氣力，表演結束後，就這樣平靜的與橋本奈奈未分別。或許她也期待能說些什麼吧。

“偶像啊…”，任由重力重新將身軀拉回床墊，視野被牆壁的灰白填滿。無力感支配著大腦，眼前的單調充作幕臺，將立木瀧腦海中的影像對映其上，那是穿著可愛制服的橋本奈奈未，偶像的華麗著裝在她身上竟有一種意外的契合。

只是，那樣的橋本奈奈未是大家的橋本奈奈未。而不是…

窗外的鳥兒讀不懂氣氛的仍高唱著春天的讚歌，鳴奏曲混亂的音調一點點打亂著他的妄想，終於在不忍其煩後，立木瀧將頭一縮。躲入狹小的黑暗中。

去遠一點的地方散散步吧。

靜寂的屋內環境無法抑制滋生的幻想，在被消極的情緒佔領全身前，他選擇先一步逃離這個家。匆匆撿了幾件衣服胡亂披上，將念頭一把掐斷，重重吸了口氣，一把推開大門。

陽光撫摸著立木瀧的臉，瞬間開闊的視野將面前的一切都繪上了色彩，內心最後一絲陰霾被驅散。強迫自己不要在去想那些沒有答案的事情。

這幾天接連不斷的變化，快的令他都來不及反應，像是看電影般單純接受一個又一個新的資訊。適當的放慢節奏，也許能更好的思考將來的打算。

載著他的胡思亂想的電車，最終停靠在臺場海濱公園。

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只是覺得看一看海也很不錯。出了車站不過幾步，空氣中已有了一些鹹溼的風味，微涼的海風撲面而來。帶來一絲清爽的同時也吹散了他最後的零碎想法。

徹底的放鬆下來，不再考慮其他的，順著海灘旁的步行道漫步前行，看著遠方的海港上空幾隻海鳥飛掠而過。

“嗯？”

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一側響起，將立木瀧從沉浸中拽出。

一手拎著魚桶，一手拿著釣魚杆的男人形象出現在眼前，在他將鴨舌帽拿下後，立木瀧才認清了對方。

“前輩。”，是佐佐井。將雙手放在身前，微微鞠躬。

“立木！你在這裡做什麼？”佐佐井有些欣喜，他也沒想到會在此碰到熟人，雖然是昨天剛認識的罷了。

或許剛認識的人立馬又在另一處相遇，反而才更加令人驚喜。

“我是來散散心的，順便取材。”

“這樣啊，正好我的店就在前面，要不來坐坐吧。”

雖然話語上是詢問的意思，但行動卻沒有一絲拒絕的空間。將魚桶遞給立木瀧接住，就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跟著他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一家居酒屋前停了下來，並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從後方的廚房鑽入。

“真是麻煩你提一路了，清酒還是洋酒？”佐佐井將魚桶收入櫃檯下，從身後的酒櫥裡取了一瓶清酒和一瓶威士忌置於桌上。

“不用了，前輩。”看著佐佐井已將酒杯斟滿，立木瀧才慌忙伸手接過道謝。

“所以說，到底什麼情況？”

佐佐井又斟了一小杯清酒，端起一飲而盡，才嘖著嘴問道。

“什麼？”立木瀧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煩心的事情啊，我也算是你的前輩，在人生的經驗上也許能幫上忙。”

如果說昨天見到的佐佐井是個有勝負心的作家，那麼今天的佐佐井則是個關心八卦的大叔。

“沒…”立木瀧正欲推辭，卻見佐佐井又從廚房端出來一盤煮毛豆。儼然一副聽故事的模樣。

在好奇的目光下，立木瀧最終還是妥協了，不過也只是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同時心儀兩個女孩子的情況，並且其中有一個很可能沒有機會。

聽完後沒有想象中的嘆息，反倒是佐佐井的大笑聲傳過來，為自己又續上一杯酒，剝了幾顆豆莢一口呑下。

見他這樣輕視的神態，立木瀧只覺得被看輕了，語氣不免有些生硬，“請前輩指教”。

“抱歉抱歉。”像是察覺到立木瀧的不滿，“我沒想到會從立木這裡聽到這麼青春的煩惱啊，哈哈哈，感覺連我都年輕了一些啊。”

“我…”聽到佐佐井的解釋，立木瀧憤怒的情緒被一衝而散，取而代之的則是害羞與靦腆。

“這樣啊，讓我想想。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不考慮她們二人中的任何一人。”玩笑開到這裡就足夠了，佐佐井用手託著下頷認真說道。

“為什麼？”本以為他會讓自己從二者中選擇一個，立木瀧想知道他這樣想的理由。

“立木，恕我直言，你真的有選擇其中一人的覺悟嗎？或者我問的直白一點，你有條件去選擇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只靠畫餅去談戀愛了。”

“我…”預想之外的答案，讓立木瀧有些說不出話。

佐佐井左手敲著桌面，右手又端起酒杯，用眼角打量了表情僵硬的立木瀧，接過了話，繼續說道。

“立木你猜我經營這家居酒屋多少年了。”

“…十年？”隨意說了個數字。

“十五年了，那你猜我的積蓄有多少？”

“不知道…”

“才不過這個數字。”佐佐井比了個數，令立木瀧有些震驚，比預想中低了不少。

“有點少是吧。”短暫的沉默後，佐佐井扯動嘴角，苦笑著道：“我從十年前開始寫小說，雖然到現在還沒有什麼名氣，但是我熱愛這一行，我每年都會花很多錢用在取材上…諾。”

他從櫃檯下又摸出了一大疊裝定好的賽馬券，鋪在桌子上。

“這是我五年前，寫一本關於賭馬的賭徒小說而買的。為了能夠體驗賭徒的心情，我那時候每天都會買大量的賽馬券，還會去全國各地的馬場…”

佐佐井小心的摸著那些有點泛黃的獎券，不知道是在勉懷這些獎券下的一匹匹賽馬，還是那個過去追逐賽馬的自己。

“我聽石田桑說，立木你很有才華，他認為你的作品得獎的潛質，那麼，立木你有對小說這一行付出一切的覺悟嗎？”

“…沒有。”

“是嘛…真羨慕你啊，沒有覺悟卻有天賦，可我有覺悟卻十年都沒有成果…但是我並不在乎，對於我來說，小說就是我的生命，為它付出一切都是值得。它沒有回應我，只能說明我付出的還不夠多。”

“立木，你有想過你能付出什麼嗎？”

盯著居酒屋外人來人往的街道，立木瀧像是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端起倒滿的酒杯飲下，卻是一不小心嗆了好幾聲。苦澀與辛辣溢滿了他的口腔。

在一連串的嗆聲中，立木瀧突然覺得以前的自己有些幼稚了。現在的自己即使擁有了戀情，最終導致的也只會是不幸而已。

“前輩，能再來一杯嗎？”

“好！來來來，今天喝個痛快。”

手中的酒杯迅速被清澈的液體裝滿，立木瀧半睜半閉的雙眼已然通紅。

佐佐井前輩怎麼好像有三個？該敬哪一個？

算了，腦海中已經支撐不住複雜的想法，只剩下端起酒杯的念頭。在將酒杯顫悠悠的送入口邊時，立木瀧只覺得雙眼一黑，整個身子隨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