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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連奚醒過來時,臉上只有幾絲若有似無的癢意,還帶著點冰冰涼涼的感覺,待他半撐著坐起的動作,衣服摩.擦肌膚,其他的地方的癢就再也難以忽視。

睡過去前的記憶在此刻漸漸回籠,安連奚想起來了——他好像是對貓毛過敏了。

安連奚不由感慨。

還好張總管當時提醒了一句,沒讓他碰那貓崽。

想著事情,安連奚忍不住抬手就要往衣服裡伸。

脖子好癢。

“想留疤嗎。”

耳畔驟然響起聲音伴隨著手腕一緊。

安連奚下意識揚起臉望過去。

是薛時野。

但……

“王爺,你怎麼、”安連奚怔怔然開口,卻在對上後者狹長鳳眸中的似笑非笑時頓住,他不問了。

薛時野挑眉,接了話頭:“本王怎麼?”

安連奚抿抿唇,總覺得薛時野又在笑他了。不過先前對方才幫他出過頭,那就不計較了,安連奚好脾氣地想,全然沒有已經把薛時野當成自己人的自覺。

“那你先鬆開我。”他說。

少年語調輕輕的,很是柔軟。薛時野垂著眼眸看他,沒有動作。

安連奚補充:“我不撓。”

薛時野似還確定了一下,這才緩緩放開了他,大掌落回了袖中,指腹微微一捻,溫軟的觸感彷彿仍在。

安連奚也鬆了口氣似的,接著腿間砸來一物,是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拿起來,清爽怡人的藥香在鼻端浮動。

“將其塗在紅疹處。”

安連奚想到臉上涼涼的感覺,點點頭,而後又似回想起什麼,問:“我的臉……是王爺給上的藥嗎?”

薛時野沒料他會問這麼一句,頓了下,語氣平淡道:“不是。”

安連奚再次點頭,倒沒有露出或失望或是什麼其他的表情,拽著衣領就開始準備給自己上藥,動作算不上溫柔。

薛時野撩了撩眼皮,竟生出了想替他來的衝動,默了片刻提醒他,“先淨手。”

安連奚‘啊’了一聲,差點忘了,“哦哦。”

軟榻旁就擺了一個盆架,銅盆中已盛好了水,他下榻走過去洗手。

薛時野瞥他一眼,盪漾的水波聲中,少年反覆搓洗著指尖,稍有些用力,手指就慢慢泛起了粉紅。他斂目,行至另一邊坐到了大紅酸枝木圈椅上,支著手半闔起眼,淡淡的藥香支在下顎的指尖上傳來。

安連奚洗完手看了眼薛時野,對方正閉著眼小憩,收回目光後他自顧去解衣服了,癢的地方可不止脖子,其他地方也不少。

抽去腰帶,輕薄的外衫就褪了下來,被他丟到了軟榻上,繼而是裡衣。

窸窸窣窣的聲音連綿不斷傳入耳中。

薛時野垂在膝頭的另一隻手指節微動,緩緩屈了起來。

安連奚把裡衣一掀,果然看到紅色的小點幾乎遍佈他全身。

這麼嚴重……

安連奚嘶了口氣,手指摳了點藥就塗了起來。哪裡癢就先往哪裡塗,一邊塗還在一邊感嘆古代人的智慧,中醫實在是太偉大了——藥膏甫一塗抹上去,癢意頓消不說,那種清涼感簡直令人舒適。

安連奚禁不住喟嘆一聲。

許久,該塗抹的地方已經塗得差不多,輪到腿上時他有些猶豫,回頭又望了眼薛時野。

後者依舊在閉目養神。

安連奚即刻收回視線,繼續他的動作。

殊不知在他往後看去的一剎,察覺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薛時野就已睜開了眼。大片的雪白映入眼簾,烏髮遮擋,若隱若現。

薛時野:“……”

居然還沒好嗎。

好慢。

薛時野重新閉上了眼。

又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安連奚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薛時野眼睫一動,再度睜眼看去。

安連奚只披了件外衫罩在前胸,後背依舊衤果露在在,“後背……我抹不到。”

薛時野:“……嗯。”

安連奚往前挪了挪,“那、”

不待他說完,薛時野已道:“過來。”

安連奚眸光微亮,“謝謝謝謝。”

薛時野聽到他雀躍的聲音,看他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啞然。

看來他是真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等他上藥。

真是……

笨蛋。

縱是這般想,薛時野眼底亦不由顯出幾分笑來。

安連奚捧著藥盒送到了薛時野跟前,擺到他手邊的桌子上,然後又拖了張矮凳過來,乖巧坐到了薛時野前面,動作極其熟練。

薛時野牽唇,輕笑出聲。

安連奚回頭撇他,嘟囔了一聲,“你不要笑。”

薛時野:“不是笑你。”

安連奚想到自己確實有些過分,怎麼還管人家笑不笑的,耳朵微微有些發燙,“好吧,那你笑吧。”

他認真的語氣,叫薛時野是真的有些想笑了,手指探出去在藥膏上捻了一下。

隨著他的靠近,安連奚縮了縮脖子。

緊接著,耳尖一涼。

“這裡也有一顆。”薛時野說。

方才安連奚那樣躺著,此處被髮絲遮擋,他也沒能瞧見。

耳朵算是他比較敏.感的位置了,安連奚忍著想躲的衝動,勉強應了一聲,“哦。”

薛時野見他乖乖的,沒有亂動,上藥的動作便也沒停,在那宛若雪中落梅的光滑後背上游移。

背上紅疹帶來的癢意混雜著藥膏的清涼,還有時不時被指尖擦過的觸感,安連奚深深吸了一口氣,臉都要憋紅了,腦子裡飛快思考著想找點什麼其他的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安連奚的眼神開始四處亂飛,看看自己剛才躺過的軟榻上的精巧雕功,又瞥瞥那窗欞的鏤空裝飾,上面燒錄的紋路……

餘光撇見那放著銅盆的盆架,同樣精美。

銅盆……盆架。

安連奚腦中靈光一閃,倏地偏過頭去,突兀問道:“王爺,你洗手了嗎?”

薛時野指尖一頓,“現在才想起來問?”

安連奚沉默,“那你、洗了嗎?”

薛時野:“……”

安連奚很快回想起自己剛才都是對方提醒才洗的手,後知後覺他這是又犯傻了,擔心薛時野會生氣不給他繼續抹藥,趕忙搶在他之前答道:“洗了洗了!王爺你繼續,別理我。”

薛時野啟唇,悠悠說:“沒洗。”

安連奚愣住了,“啊?”

他要哭了,“那你怎麼不洗啊。”

萬一細菌感染了怎麼辦。

薛時野還未說話。

安連奚已接下去了,“王爺,你騙我的對不對。”

聽起來十分委屈,薛時野捻了藥膏的指腹點在那弧線優美,彷彿振翅欲飛的蝴蝶骨上,順著他的話漫不經心道:“嗯,騙你的。”

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安連奚稍稍安下心來。

他險些就忘了,身後這人可是那個傳聞中暴戾恣睢的岐王。相處下來,暴戾倒是沒見到,惡劣反是深深體會過了……不止一次。

安連奚不吭聲了。

不多時,薛時野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安連奚才終於出聲,“好了?”

“嗯。”

安連奚往後看了看,什麼也沒看到。

薛時野:“把衣服穿上。”

白皙的肌膚在眼底晃了晃去,柔軟似還殘留指尖,藏在記憶裡的那份觸感也隨之冒頭,薛時野別過臉。

安連奚稀奇了。

心道:薛時野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想歸想,安連奚可沒有去問對方的意思。

他肯定是說不過對方的。

安連奚把衣服穿好後,薛時野便命宮人打來乾淨的水給兩人淨手。

銅盆端了上來,薛時野走過去,安連奚站在原地沒動。

薛時野:“不洗洗?”

安連奚擺手,“王爺先洗吧。”

聞言,薛時野回過身睇他一眼。安連奚撇開視線望向別處,眼睫不住顫動著,不知又在想些什麼。

上完了藥,薛時野讓他待在這裡休息,張總管正好找過來,肅容道:“上次的事有線索了。”

他說的是薛時野被暗算一事,當時一行人隨王爺前往京郊別院,誰承想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不慎分開。

那日他們本想尋著山道去找他們王爺,但中途卻收到王爺讓他們原地待令的訊息。

期間下面的人一直在暗地裡搜尋線索,也將此事徹底封鎖了下來。

薛時野掃了眼臨水閣,隔著珠簾,裡面的情景若隱若現,那個有些纖瘦的身影在縫隙中穿梭,正繞著閣中轉圈,對一切都好奇。

薛時野眼簾微垂,神情冷淡,“召影鋒過來。”

岐王府裡,暗衛負責隱在暗處保護,影衛則負責調查,可以現身人前。兩者都經過嚴密的訓練,一生只聽命效忠於他們的主人。

張總管:“是。”

安連奚在繞臨水閣走了一圈,從四面的窗戶看向外面不同的風景,回過神只望見薛時野離開的背影。

無端失落。

大概是在這皇宮裡,他只認識薛時野吧。

安連奚躺回了軟榻上。

太醫給的藥膏實在管用,安連奚看著自己手上的紅色疹子一點一點消下去,但薛時野一直都沒有回來,他又站了起來,往外走。

剛走到門邊,撩開簾子,薛時野就出現在眼前。

“亂跑什麼。”

看到他,安連奚心情忽然便好了起來,“你看!”

他指著自己的臉,眉眼彎彎,“是不是好多了?”

薛時野見他還有心情笑,心知應當是沒什麼事了,“既然好了,那便隨我走吧。”

安連奚眨了下眼,仰著臉看他,“去哪?”

薛時野轉過身去,聲線疏冷,“見陛下。”

安連奚聽是去見明康帝,一下又變得緊張了起來,急追幾步自然而然地攥住了薛時野的袖擺,“我突然又覺得,自己還沒好全,這樣去見、陛下,不太好吧?”

他還沒見過皇帝呢,有點緊張。

薛時野低眼看了看被扯住的衣袖,勾唇,“哦?岐王妃是要抗旨?”

安連奚瞪大眼睛,“我沒有!”

薛時野頷首,沒有回頭,嗓音卻帶了絲難以掩飾的笑,“那還去不去?”

聽到他在笑,安連奚知道這次是真的在笑自己了,鼓起臉,“去!”

說罷,他鬆開了薛時野的袖子,氣咻咻走到了他前面。

薛時野唇角遏制不住地往上揚了揚。

他發現,沒事逗逗他的小王妃也著實是一件樂事。

跟在後面的張總管看得嘖嘖稱奇。

原來王爺還有這樣一面,難怪高公公要樂了,什麼時候見他們王爺有這般和顏悅色的時候……

正想著,薛時野驀地向他掃來一眼。

張總管滯了下,還以為自己在編排王爺被王爺發現了。須臾,瞧見前面王妃的身影,他才恍悟,忙上前去。

安連奚其實不認識皇宮的路,他這一時激動走到了前面,看著面前的紅牆綠瓦犯難。

就在這時,張總管行至前方為二人引路。

安連奚重又開心起來,斜斜睨了睨薛時野,腳下愈發輕快。

收到他飛來一眼的薛時野抬手掩唇。

這小笨蛋。

有了張總管帶路,安連奚不怕不認識路了。

只是一行人剛到朝陽宮,還未進殿,他們就先見到了出來的六皇子。

看到是薛雲欽,對方也正好望過來,安連奚即刻收了笑。

薛雲欽先是面向薛時野,“三皇兄。”

薛時野冷淡點頭,“嗯。”

薛雲欽也不在意,轉臉看向安連奚,溫和的笑瞬間在臉上盪開,“又見面了,三皇嫂。”

安連奚擰著眉毛,他不太想搭理這個六皇子。

太假了。

這個笑看得他瘮得慌。

不用他開口,薛時野已然道:“六皇弟認識本王的王妃?”

說話間,安連奚腰間纏.上了一隻溫熱的手。

薛雲欽笑得一派溫文爾雅,“皇兄有所不知,我與安府的二公子有些交情,曾去在安府見過大公子,就在……”

他停頓一秒,旋即對上薛時野黑沉的目光,“在大公子嫁入岐王府前。”

這話說得十分巧妙,看似不經意,又暗藏機鋒。

薛雲欽面上仍是帶著笑的,和薛時野四目相對,等待後者的反應。

雖對方也曾養在皇后那裡,兩人並無甚兄弟情誼。更何況……他的這個三哥,頗得父皇看重。

但終究不過是個衝動易怒的莽夫罷了,稍微激兩句就會原形畢露。

外間那麼多難聽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也沒見有岐王府的人出面制止,更不懼岐王府威勢,可見不得民心。

連婚事亦能被他隨意安排了去——輕易便可拿捏踩扁。

在薛雲欽看來。

此人德不配位。

不堪為王。

至於那敏貴妃則更加是個草包,居然被對方三言兩語就嚇跑,還丟了妃位。

薛時野半眯起眼。

看來他的這個六皇弟是真的深藏不露啊,到底是什麼給他的依仗。

薛時野嗤笑一聲。

便是此時,身旁驀地傳來少年清澈明亮的聲音,“我以前沒見過你。”

安連奚睜著眼說瞎話,表情卻格外認真嚴謹,眸光清凌凌和薛雲欽對視一秒,隨即不做絲毫停留地轉向薛時野,朝他彎起眼睛露出個明快的笑,直直撞進薛時野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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