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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出來,手錶上的時間已經顯示十一點多了,四人還得趕下午的火車回學校,時間緊張,也就沒有繼續在村裡溜達,匆匆的回家了。

嚴思勤使出渾身解數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席面,雞魚肉自不必說,她還記得石可喜歡吃雞蛋,光雞蛋菜就準備了好幾道,涼拌雞蛋,西紅柿炒蛋,辣椒炒雞蛋,其中涼拌雞蛋是石可最喜歡吃的,雞蛋煮熟去皮,用刀切成橘子瓣,碼在盤子裡,再搗了蒜泥,倒上醋,最後再點上香油,往雞蛋瓣上一倒,既簡單又好吃。

四人回來的時候,嚴思勤正快樂的忙碌著,一想到孩子們最喜歡吃她做的飯,嚴思勤就打心眼裡高興。

“娘,我回來了。”石可像只快樂的小鳥,顛顛的飛到嚴思勤的身邊,“娘,我幫你做飯。”

嚴思勤也沒跟石可客氣,“好啊,去把雞蛋皮剝了,再扒兩頭蒜,搗成蒜泥。”

這個活石可最喜歡幹了,小時候就這樣,嚴思勤煮了雞蛋,扒蒜剝雞蛋的活都是她和趙晨的。

石可把雞蛋從涼水裡撈到盤子裡,又拉個小板凳,找個離嚴思勤近,又不妨礙她幹活的地方坐下來。

“娘,我也幫你幹活。”趙晨也拉個板凳坐過來。

“那你扒蒜吧。”嚴思勤抓了兩頭蒜,放到趙晨手裡。

“嬸,我幹什麼?”魏贇走過來問。

“不用你,你和大壯玩去吧。”嚴思勤笑眯眯的說道。

趙雨在菜框裡找了找,挑出兩根黃瓜,遞給魏贇一根,說道:“上我屋玩去。”

魏贇歉意的對嚴思勤笑笑,“嬸,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

“都上哪玩去了?”嚴思勤切著牛肉,慈愛的笑問石可和趙晨。

石可麻利的剝著雞蛋殼,“我們去學校了。”

“學校變樣了吧?”

“沒有,和原來差不多。”

嚴思勤從切好的牛肉裡,挑了兩塊最好的,一層筋一層肉的,走過來往倆個孩子嘴裡一人放了一塊,“嚐嚐好吃不?”

嚴思勤一個小小的舉動,讓石可想到了小時候,小時候娘也是這樣,只要是做了好吃的,出鍋前都會給她身邊的孩子盛上一塊,讓他們嚐嚐鹹淡。

石可幸福的笑著,“好吃。”

嚴思勤轉身又去準備別的菜,這些天因為爹的病,整天就跟烏雲罩頂似的,心裡壓抑的不行,可可的回來,就像是一縷陽光穿透烏雲照過來,讓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

吃完中午飯時間就不早了,四個年輕人也沒繼續在辛莊逗留,嚴思勤知道孩子們學習重要,也沒留他們,上地窖撿了最大最紅的蘋果裝了一袋子,推著腳踏車把他們送到了公交車站。

“可可,元旦想著家來啊。”嚴思勤拉著石可的手,依依不捨的囑咐著。

“娘,我肯定來。”石可答應著。

趙雨這一趟回來,最擔心的還是姥爺,姥爺的狀況很不好,可以說是一次不如一次,上次見面還能和他說幾句話,這一趟基本上是連句話都沒有說,“娘,我姥爺有什麼事別忘了給我去信。”

想到父親,嚴思勤心情格外沉重,她眉頭輕蹙,說道:“知道了,好好的上你的學吧,省城汽車多,過馬路一定要注意安全。”

“娘,我都多大了還不知道這個?”

說話間,公交車已經到站,嚴思勤忙推了趙雨一把,“快點的,車來了。”

“嬸,我們走了。”魏贇跟著趙雨身後上車。

嚴思勤拍拍魏贇的胳膊,“元旦你也和趙雨他們一起回來吧。”

“嬸,我估計來不了,我得回家。”

“哦,那好吧。”嚴思勤對趙晨說道:“可可在濟南,你們仨當哥的,一定照顧好妹妹。”

趙晨信誓旦旦的說道:“娘,你放心吧,保證不讓可可掉一根汗毛。”

石可笑道:“那完了,從今天起我不能梳頭了。”

嚴思勤不解,“咋不能梳頭了呢?”

“我一梳頭就掉頭髮,比汗毛可粗多了。”

嚴思勤噗嗤一下笑了,“你這孩子。”

等孩子們上了車,遠遠的看不見了,嚴思勤急忙騎上車子趕往薛莊。

這兩天雖然高興,心裡對父親還是掛念的很,進屋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問趙良生,“他爹,我爹今天咋樣?”

趙良生:“還那樣。”

楊玉華從屋裡走出來,輕聲問道:“孩子們都走了?”

“嗯,回學校了。”嚴思勤進了臥室,就著光線看了看嚴老爹的面色,見父親睡的香,就躡手躡腳的回到堂屋坐下。

嚴老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把他這一生走過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從他記事開始,一直到暮年,一幕幕都清晰無比。

真累呀,一生的經歷都集中在這個夢中,嚴老爹翻了個身,輕輕的“嗯”了一聲,嚴思勤聽見了,急忙走到他的床邊,俯下身子輕輕的問道:“爹,你渴不渴?喝口水吧。”

嚴老爹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自己閨女,半天回過神來,“妮兒,爹剛才做了個夢,夢見你養過的那個小閨女回來找你了。”

緊隨其後的楊玉華立即介面道:“老頭子,不是夢,是真的回來了。”

嚴思勤給杯子裡續上熱水,試了試溫度,用小勺舀了一勺遞到嚴老爹嘴邊,說道:“孩子是昨天回來的,當時還來看你了呢,你不記得了?”

嚴老爹喝了口水,潤潤喉嚨,“真回來了,不是做夢啊。”

“不是做夢。”趙良生站在床的另一側,問道:“爹,你要上廁所不,我幫你啊。”

“不了。”嚴老爹微微搖頭,沒有看見嚴思梁,問道:“老大,老二呢?”

嚴思棟忙湊到跟前回答:“爹,老二回家拿點東西,這就回來。”

從昨天開始,嚴老爹的精神一直很好,他伸出右手遞給嚴思棟,“老大,你和良生扶我起來坐坐,老這樣躺著,硌得骨頭疼。”

趙良生和嚴思棟急忙一個託頭,一個抱著上半身幫助他往起坐。

嚴思勤邊把一個枕頭放到他的後背讓他靠著邊問道:“爹,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啊。”

嚴老爹想了想,“妮兒呀,爹想吃你幹的鮮麵條,切的細細的,放上幾片菠菜葉。”

這樣的手擀麵,碧綠的菜葉配著雪白的麵條,出鍋時再往上滴兩滴香油,別說吃了,光看起來就留哈喇子。

做飯人最愁的就是做飯,因為不知道做什麼,而且最怕別人說隨便,你說隨便這個答案和沒問有什麼區別,老父親點飯了,要吃麵條,嚴思勤立即高興的說道:“我這就去和麵。”

嚴老爹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他不捨的看著老伴,又看看嚴思棟和趙良生,說道:“你們都有出息,爹沒什麼不放心的,就是你娘,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爹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父親這語氣跟交代後事似的,嚴思棟聽著心難受,急忙打斷老爹的話,“爹,你說什麼呢,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沒看見這兩天你的病都見輕了。”

嚴老爹虛弱的擺擺手,“人老了,都得走這一步,爹想開了,到時候就剩你娘自己一個人,爹不放心啊。”

楊玉華聽了,眼淚“唰”的一下子下來了,“他爹,莫管我,先顧好你自己。”

嚴思棟忙保證道:“爹,孃的事你放心,我們兄妹都是孝順的,娘她願意在誰家住就在誰家住,要是不想走動,就住我那去。”

“就是啊爹,我和晨她娘巴不得娘能住我們家去呢。”

“你們都是好孩子。”嚴老爹露出欣慰的微笑,隨即又內疚的說道:“爹這一輩子,也沒給你們攢下什麼家當……”

嚴思棟忙說道:“爹你說什麼呢,什麼家當不家當的,你和娘能把我們養大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好,好。”嚴老爹喘息幾下,躺久了累,坐這一會兒也累,他想想也沒什麼可交待的了,說道:“把爹放下來,爹再躺會兒。”

嚴思勤使出渾身解數給嚴老爹做了一碗麵條,這碗麵可以說是她做的最好的一碗麵了,麵條均勻細長,青菜碧綠,白綠相間,格外養眼,她還專門臥了一個荷包蛋放在上面,再在上面滴了香油後,她端著碗來到嚴老爹的身邊,“爹,面好了,起來吃飯吧。”

嚴思勤剛進門,嚴老爹就聞到面的香味了,如此誘人的一碗麵擺在面前,嚴老爹頓時胃口大開,“還真有點餓了,扶爹起來。”

一碗麵,嚴老爹吃的十分滿足,吃完一抹嘴,笑著說道:“可吃飽了。”

楊玉華嗔道:“看你說的,就跟一直沒讓你吃飽飯似的。”

嚴老爹呵呵一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吃個飯還把自己累著了,我得再躺下歇會兒。”

趙良生等人伺候老爹睡好,老爹衝他們擺擺手,“你們都出去吧,讓你娘陪著我就行。”

楊玉華坐在床邊,握著嚴老爹瘦骨嶙峋的手,老夫妻兩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默默的陪著彼此,眼睛裡全是不捨,慢慢的嚴老爹眼皮越來越沉,他終於睡著了。

楊玉華一直等嚴老爹睡著了,才幫他掖掖被角,回到外間。

自從嚴老爹接回家來,嚴思棟兄妹三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兩天,嚴老爹精神狀態不錯,他們心裡也舒服一點,嚴思梁趁著父親睡覺的功夫回了趟家,他幫著章小蕙收拾了雞棚,又回到老宅,看見嚴思勤,隨口問道:“三妹回來了,大壯他們呢?”

嚴思勤答道:“回學校了。”

嚴思梁往裡間走,“咱爹咋樣了?”

“吃了一碗麵,這會子睡下了。”

“哦。”嚴思梁走到父親床邊,低頭一看,這一看心裡不禁一咯噔,嚴老爹面色不對,中午的那會兒臉色還有光澤,這會子卻面如金紙。

“爹。”嚴思梁輕輕的推了老父親一下,嚴老爹毫無反應。

嚴思梁穩穩神,將手指放到嚴老爹的鼻子下面,卻一點呼吸也感覺不到了,不光呼吸感覺不到,連面板都已經沒有了暖意。

“爹――爹――”嚴思梁大聲喊了兩聲,然後焦急的對外屋的人喊道:“大哥,你們快來,爹不對勁!”

嚴思棟等人聽出嚴思梁聲音帶著惶恐,連聲調都變了,都急忙都跑了進來,不約而同的問道:“老二,咱爹怎麼了?”

“二哥,爹怎麼了?”

嚴思梁哆嗦手指,“咱爹,咱爹他……”

楊玉華預感到情況不妙,她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床邊,一把推開兒子,搖晃著嚴老爹的身體,“老頭子,老頭子你醒醒……”

嚴老爹依舊毫無反應。

“爹――爹――”嚴思勤呼喊著,手指放在嚴老爹的鼻子下試探著,接著又把手指放到他的頸動脈上,結果一無所獲。

嚴思勤求救的看向趙良生,趙良生微微搖搖頭。

這些天,即使他們都有了心理準備,但到了父親走的那一刻,心裡還是大慟。

“爹呀――”嚴思勤撫屍痛哭,“爹你怎麼連句話都不說就走了呀――”

楊玉華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嘴裡卻喃喃著,“走吧,走了好,走了就不用受罪了。”

這些天,嚴老爹受的罪楊玉華是看在眼裡,她心疼老伴卻又束手無策。

嚴思棟兄弟都哽咽著,“爹――爹――”

眾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唯有趙良生還保持著清醒,他紅著菸圈拍拍嚴思棟兄弟的肩膀,“大哥,二哥,先別傷心,趕緊給咱爹穿衣服。”

嚴思棟如夢初醒,他用手背擦去臉頰上的淚水,說道:“對,得趕緊換衣服。”說完他對嚴思勤說道:“三妹,你先別哭,趕緊去打盆水來,我和你二哥好給咱爹擦擦身子,換衣服。”

嚴思勤明白,這個時候不是傷心的時候,料理爹的後事要緊,她答應一聲,急忙找出洗衣服大盆,到廚房兌了一盆水,兌熱水的時候,她還專門用手試探著,千萬也不能涼了,爹年紀大了,水涼了對身體不好,想到這裡,嚴思勤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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