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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擱在往年,提起燒香、算命這樣的事,王英那是嗤之以鼻的,曾經的紅衛兵小戰士,堅決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自從可可丟失,王英的觀念慢慢在轉變,求人無果,只好把希望寄託到神佛身上。

劉嫂的提醒如一記重錘敲到頭頂,王英登時有如醍醐灌頂,對呀,家裡這兩年一直走背字,保不齊就是有邪靈作怪。

王英越想越坐不住,破!一定得找人破一破,可她現在走不了遠路,這事得等石大勇回來一起商量商量。

一般的情況下,晚飯都是英子做,孫秀芳看孩子,今天不一樣,石大勇推開院門看見的是母親在爐火前忙碌的身影,他也沒做他想,隨口就問了句,“娘,英子呢?”

“有功了,在床上躺著呢,你快去看看吧。”孫秀芳滿臉不耐,下巴朝著裡屋一揚。

不對呀,前幾天這倆人還好的跟親孃倆似的,這麼快熱乎勁就散了了?石大勇不知道這婆媳間又起了什麼齟齬,不禁多看了母親兩眼。

“你看我幹什麼!”孫秀芳眼白一翻,“不是說了讓你去看英子嗎?”

“她有什麼的?”石大勇鬆開閨女的手,對倆閨女說道:“去,進屋找媽媽去吧。”

石大勇以為媳婦和老孃吵架了,他這個大孝子一心哄老孃高興,諂媚的把自己的手放到孫秀芳的肩膀上捏了幾下,“娘,累了吧,你歇會兒,我來做飯。”

“哎呀。”孫秀芳晃了晃肩膀,用肩頭推開兒子,“你媳婦又受傷了,你快去看看吧。”

“啥?!”石大勇腦海裡一下子湧現了一個場景,紅亮灼熱的鐵水兜頭從王英頭頂灌下去,他猛的一激靈,眨眼人就不見了蹤影,石大勇三步兩步跑進屋,撩開門簾子就喊:“英子,你傷哪了?”

不等王英回答,石大勇的目光迅速在王英身上轉了一起,最後定在那個包的嚴嚴實實的左腳上,“英子,腳怎麼樣了?厲害不厲害?”

王英傷了腳行動不方便,但不耽誤她看孩子,她把石念擋到床裡面看兒子玩。

石念正是學走路的時候,他可閒不住,在床上爬來爬去,這會子看到兩個姐姐回來了,床上就圈不住他了,越過王英的身子就要下床。

眼看著兒子就要碰到王英的傷腿,石大勇一個箭步,一把將兒子撈起來,“我的祖宗嘞,你可老實點吧。”

石大勇抱著兒子,焦急萬分的追問王英,“你快說呀,腳到底傷的怎麼樣?”

石大勇是真怕,他怕鐵水化了王英的腳,怕她媳婦受罪落下殘疾。

當時大勇那麼反對她去翻沙廠,是她執意要去,王英有些心虛,佯作輕鬆的笑笑,“沒事,不嚴重,就燙著腳側面的肉了,楊大夫說了,十天半個月就能好。”

石大勇提起的心鬆了下來,“我就說這個活咱不能幹,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受傷了吧,你要是聽我的哪有恁些事,你說說你,不受罪呀!”

“咋不受罪?可疼了,大勇你不知道,肉都燙掉了。”王英可憐巴巴的眨著眼睛求同情。

“你說你……”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王英也沒有什麼用,石大勇一臉無奈的點點王英,“看你以後聽不聽我的。”

“聽,我聽,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王英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見石大勇不生氣了,王英往床裡面挪了挪,拍拍床沿 ,討好的說道:“大勇,你過來,我跟你說個事。”

自己老婆一副小媳婦的模樣讓石大勇心裡很是受用,他大剌剌的挨著王英坐下,“說吧,啥事?”

這個事王英已經想了多半天了,早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今天劉嫂跟我說,咱家老出事,是不是招惹了什麼東西,說是找個算命的給破一破就行了,我尋思著,還真是那回事,你打聽一下,要不咱請人來給咱算一算?”

“你說說你們一堆老孃們,天天湊一起瞎想什麼呢?”石大勇滿臉不贊同,女人就對神神鬼鬼的這些東西感興趣,你說他一個大老爺們,共產黨員加無神論者,他能信這些東西嗎,那是堅決抵制的,還讓他去請人?要是讓隊裡的同志們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你別不信呀!”王英繼續說道:“人不說了嗎,鬼神這些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咱就試試唄。”

石念還想著下地跑,他身子直往下墜,石大勇怕兒子摔著,摟得更緊,石念不願意了,扣著石大勇的鼻子、眼睛急得啊啊亂叫,“巴巴,下、下。”

“你別開玩笑了。”石大勇抓住兒子作怪的小手,“我去請神婆?要是讓隊里人知道了不得笑話死我!”

別看王英脾氣挺好,但也倔著呢,有些事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見石大勇一臉的堅決,她不再做聲,但心裡卻沒有妥協,你不是不去找嗎,等我好了我自己去。

王英沒想到找神算這件事在孫秀芳那裡得到了鼎立的支援,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孫秀芳不識字,農村老太太一個,平時在村裡也是人云亦云, 從小到大聽的最多的閒呱就是狐仙成精報恩了,哪個村的人被黃大仙附體了這樣的事,她信這個,在老家的時候還去土地廟燒過香。

等石大勇上班走了,娘倆個就研究這個事該怎麼辦。

因為忙,孫秀芳那快料子一直也沒抽出空來做 ,現在正好有了大量的時間,王英給婆婆量了尺寸,按照記憶中個款式剪了,娘倆個邊做活邊拉呱。

“娘,你說咱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有這樣的高人呀,就是打聽也不知道上哪打聽去。”

“說的是呀,要是在老家還好說,找人一問就能問出來。”

一說起老家王英想起來她去算命時的那個瞎子,她捏著針想了想,“娘,我覺得曉霞孃家那個瞎子算得就怪準,對了,當時他還說了,說咱可可三年裡有一個機會能找著,要是錯過這個三年,就得等下一個三年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孫秀芳直接唸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咱可快點回來吧。”

這件事一直像一座大山壓在大家的心頭,別看誰都不提,不代表心裡不想,從算完命,王英不再像往常那樣整日裡心惶惶的,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前方突然亮起一盞指路明燈,讓她的心裡也有了盼頭,三年,現在已經兩年多了,孩子快回來了吧。

去年家人搓麻花,光顧著忙生意了,過年他們也沒回老家,現在沒有生意可忙,孫秀芳還挺想老家的,再說了老家還有四個兒子呢,這兩年也不知道什麼情況,有說親的沒有?這幾個孩子也真是的,信也寫的不勤,一年就寫二三封信,裡面也寫不了幾句話,這兒想娘和娘想兒還真不是一回事,孫秀芳想到這裡,試探著說道:“不然這樣,咱去年就沒回老家,要是這邊實在找不到本事大的高人,咱等年底回老家吧,你再去找那個大師,讓他好好給咱算一算。”

“行啊。”王英好久沒見父母親了,她也想回老家看看。

都說計劃沒有變化快,娘倆個打算的挺好,沒想到,算命的自己送上門來了。

丁二麻子有一門家傳的手藝,就是打卦、算命、看風水,最早一家人全指著他的這點手藝吃飯,後來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他這屬於應該被打倒的範疇,只好縮著腦袋老實了好幾年,這兩年風聲不緊,但生意也不多,他要是坐等生意上門,一家人得餓死,丁二麻子有時候就主動出擊,專門到人員居住區溜達,希望能接點活。

乍一看上去,丁二麻子很有些仙風道骨,他身體細瘦,著白棉布對襟直衲,釦子是老式的手製盤扣,肩膀處還揹著一個老式的褡褳,頭髮與鬍鬚俱已花白,一縷長髯掛著下頜,就是臉盤不太,因為小時候出水痘落下了一臉的坑。

丁二麻子出門從來沒有明確的目的地,而是信馬由韁走哪是哪,今天他走了很久,累得口渴難耐,正巧走到了機築處的家屬院。

石大勇今天輪休,吃過飯後就在院子裡教兒子走路,石念剛扎巴扎巴的學會走,剛會走恨不得要跑,載著腦袋往前拱,隨時都有可能摔到地上,石大勇彎著腰架著兒子的小胳膊跟著跑了一會兒就累得腰疼,他回屋找了一條圍巾系在兒子腋下,手裡捏著另一頭,溜小狗似的溜兒子。

王英和孫秀芳兩人則坐在屋簷下,孫秀芳納鞋底,王英給婆婆做衣服。

既然與兒媳婦商量好了年底回老家,孫秀芳做鞋做的更勤了,但凡有點空,她手裡準是握著鞋底子。

丁二麻子進院,在進門的第一家門口側耳一聽,聽見裡面嘻嘻哈哈的說話聲,有人,那就好,他屈起手指敲敲門,準備找點水喝。

“誰呀!”石大勇以為是院裡的嫂子來找王英聊天,他牽著石念往門口走,開啟門一看,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不認識,忙客氣得問道:“師傅,你找誰?”

“同志,我來找口水喝。”丁二麻子捻著長髯微笑,目光卻不動聲色的將整個院落打量個遍,當他看到王英受傷的左腳和牆邊靠著的雙柺時,心裡頓時有底了:今天的第一單生意就從這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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