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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趕回來的關姬咬了咬下唇,本想著直接去找馮永,如今卻是猶豫了一下,邁步向趙廣的屋子走去。

趙廣今日要去陽安關,大清早起來,正在收拾東西,屋門大敞著,看到關姬進來,當下大是意外,高興道:“阿姊何時回來的?”

“剛到不久。”關姬本想把身上的包裹隨意扔給趙廣,卻是突然又頓了一下,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隨手把包裹放好,問道,“你這是做甚?收拾東西要去何處?”

“陽安關。”趙廣倒是覺得此事沒有瞞關姬的必要,“兄長託了小弟一件事,要去陽安關找阿舅幫忙。阿姊回來,可曾去見了兄長?”

“剛到營寨,還未曾去。”關姬神色故作平淡,“趕路有些睏乏,欲先回屋休息一會。經過你的房門,看到你在收拾東西,心下好奇,這才進來問問。”

“哦,原來如此。小弟觀阿姊臉色困頓,又是這個時候趕到,想必是日夜趕路?不如先回去休息一陣?小弟先去知會兄長一聲。”

“也好。”關姬點點頭,想要起身,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沒發生什麼事吧?”

“其他事沒有,不過奇事倒有一樁。”趙廣想了想,突然湊過來有些神秘地說道,“阿姊你是不知,兄長不愧是高人子弟,不但自己有本事,就連那府中的侍女,都與別家大不一樣。”

“何用你說?”關姬看了趙廣一眼,淡淡道,“有幾家的婢女能識字讀書?”

當日關姬還曾拿鄭玄家的婢女與馮府婢女做比較,自然記得這個事。

“不一樣,不一樣。”趙廣搖頭晃腦,“小弟說的,可不是遠在錦城的馮莊,說的可是那個僚人侍女阿梅。”

關姬一聽到“阿梅”兩字,心神就是一動,心想我正不知如何提起此女呢,沒想到你倒是自己說起了,當下便順口問道:“那阿梅,發生了什麼事?”

“那阿梅,想出了一個法子,想要改進那紡車,聽兄長言,若是成了,紡出的線,可比如今快上三四倍呢!”

“竟是這般厲害?”關姬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她這也算是立功了,那馮郎君當是如何獎賞她?”

趙廣奇怪地看了一眼關姬,心想阿姊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這牧場她也有份額,可是看起來卻是一點也不關心此事,反倒是關心兄長如何獎賞婢女這等小事。

“兄長自是獎賞她啦,她本就是下人,兄長若是將她抬……”

說到這裡,趙廣一下子醒悟過來,兄長可是喜歡阿姊的,要是我把阿梅被兄長收了房的事說出來,誰知道阿姊會怎麼想?

雖然此事阿姊早晚要知道,可是卻是不能從自己嘴裡說出去,最好還是讓兄長親自向阿姊說明。

男人嘛,娶幾個妾室,那是常理,想來兄長只要好好跟阿姊說說,阿姊也不會心有芥蒂。

想到這裡,趙廣打了個哈哈,“兄長若是要獎賞那阿梅,那也是兄長的事,小弟如何會知曉?阿姊,你長途跋涉,想必也累了,不如就先去休息。小弟先去告訴兄長一聲,如何?”

他自覺已經將心思瞞得很好,哪知關姬卻是從小把他揍大的,一看他這神色,就知道此事必有蹊蹺。

當下哼了一聲,垂下眼眸,輕輕道:“二郎,你自問,小時候趙老將軍打你,你哪一次不是哭著過來找我?我哄了你這麼多年,你如今怎麼這般沒良心,連實話也不肯對我說了?”

趙廣訕訕一笑,“阿姊這話從何說起?”

關姬抬頭,也不說話,只是美目如電,掃了一眼趙廣,眼中的含意不言而喻。

趙廣本想著強撐一會,可是一看到關姬這般凌厲的眼神,當下腳一軟,哀嘆了一口氣,兄長啊兄長,不是小弟不義,只是此事早晚必為阿姊所知,早知晚知,想來也差不多。

這般安慰了一下自己,趙廣只得開口說道:“那阿梅,本就是兄長的貼身女婢,兄長將她收了房,想來也是正常,阿姊你說,是吧?”

“獎賞是收了做房中人麼?”關姬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如此也不錯。”

“阿姊,兄長大才,乃是大漢所需之人。”

趙廣看關姬的神色有些不太對,當下走到門口看了看四周無人,又把門關上,這才回來低聲道,“兄長讓那阿梅收了房,也是好事。”

“如何是好事?”

關姬臉色平靜,看著趙廣問道。

“丞相和叔母,不是一直擔心兄長是山門中人,有朝一日會不辭而別麼?如今將阿梅收了房,不正說明他欲留在世間麼?不然何以會讓自己多個累贅?”

關姬聽到此處,冷笑一聲:“你這話,掩耳盜鈴耶?山門中人,多是無情之輩,小小一個婢女,又如何能將其束縛?”

“他人無情,兄長卻是重義。”趙廣卻是大不贊同關姬的話,“自小弟與兄長相識以來,兄長於私不說,小弟自是知道其情義之重。於公,則是對大漢多有功勞,何來無情之說?”

說著,又再次壓低聲音:“就是對阿姊,小弟覺得,兄長亦是情深義重。”

關姬冷笑不語,瞥了一眼趙廣,心道我怎麼看不出來哪裡情深義重?

“阿姊莫要因為一時的心氣而蒙了心智,”關姬神色如此明顯,趙廣如何看不出來,當下有些不平道,“且不說兄長一個外人,卻為關家做了不少事情。就單阿姊而言,這牧場分量之重,別人不知,難道阿姊不知?”

關姬當即一怔。

“當初那祝雞翁之術,就令多少人眼紅?這牧場分量,只怕比那還要重上不少,兄長卻是眼也不眨地送了阿姊一份,只說是與阿姊的嫁妝,這份嫁妝之重,就是那些世族大家,又有多少人願意白送與女兒陪嫁的……”

趙廣還在絮絮叨叨,關姬本聽得心有愧疚,哪知眼前這傢伙卻是扯到自己的嫁妝上去,當下心頭又是慌又是亂,同時還有一些惱怒,嫁妝嫁妝,誰知道送給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要是……要是……真拿了這個當嫁妝,日後還不知道便宜了誰呢!

“別說了!”

關姬當下嬌喝一聲,一拍案几,“啪”地一聲巨響,把趙廣嚇了一大跳,“你不是要收拾行李麼?還不快點收拾?到時誤了馮郎君的事,看你怎麼辦!”

趙廣縮了縮脖子,看了一眼關姬。

只見阿姊臉上微微有些紅暈,也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麼其他原因,當下咬咬牙,心想我為了兄長說句話,也大膽這一回吧。

想到這裡,終是鼓起勇氣繼續說道:“阿姊,小弟覺得,兄長這般大才,世間女子若不都是眼盲心瞎之輩,只要兄長一日沒有成親,終是會有人糾纏上來。阿姊若是當真有意,不如早早下了決心,搶佔先機,反客為主,免得以後要與他人爭奪……”

關姬冷漠地看了一眼趙廣。

趙廣聲音立刻低了下去,最後直接斷了句,再不敢說。

“這些話,你都是從哪學的?還搶佔先機,反客為主,你當是沙場?”

“兄長……”趙廣囁嚅地說了一句,“教的兵法……”

關姬:……

“哼!教給你的好東西,不好好用在正道上,全是用在了這些旁門左道上!羞也不羞?”

關姬訓斥了一番,當下再不多說,拿起包裹,出門而去。

趙廣看著關姬直接奪門而出,當下晃晃腦袋,心道這日頭才上來多少,我怎麼就莫名被阿姊這般教訓一番?當真是倒了血黴。

關姬出得門來,轉身便向自己以前的屋子走去,但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咬了咬下唇,趙廣剛才的話,讓她又想起了在錦城時叔母對她說過的話。

“這世上配得上你的人雖有,可是合適娶你的人卻是不多,能容得下你的男人,那就更加少了,配得上人你,合適娶你,容得下你,又能入了你的眼的,如今看來就只有一個,要是錯過了,以後還有沒有這麼合適的,可真說不準。”

“皇后當初可是想著要把四娘嫁與那馮明文的,幸好那時君侯夫人沒下定決心。但你別忘了,四娘過了今年,可就十二了,談婚論嫁,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對男女之事一直從未放在心上的關姬,突然就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那阿梅,是立了功勞,這才被他獎賞,雖是做法與人有些不同,但她本就是他的貼身侍女,模樣又不差,當個妾室也是足夠了,此事誰也說不得是他的錯。

可是我這般辛辛苦苦為他奔波這麼久,難道就沒有功勞?他卻連一聲道謝都沒有說,這可不成。

給自己想到了這個理由,當下又轉身身馮永的屋子走去。

此時的馮永已經穿衣洗漱完畢,房門大開。

關姬走到門口,又徘徊了一下,這才輕輕地敲了敲門。

馮永看到關姬,當真是又驚又喜,連忙迎了過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走到跟前這才覺得不妥,只好又有些尷尬地收回來,搓了搓手,問道:“三娘何時回來的?”

關姬看到馮永那喜悅的神情不似做假,當下心頭有陰雲有些散去,笑了笑:“剛回來不久,本想馬上過來見兄長的,可是看到房門關著,又想起兄長平日都有早起煉體的習慣,今日沒看到,想必是昨晚太累,所以才沒有打擾。”

馮永卻是不知道關姬話語中的陷阱,聽到她如此體貼,心頭有些暖意,很自然地接過關姬的包裹,同時解釋道:“昨晚確實太累了,想起了師門中的一些學問,怕忘記了,所以忙著記下來,所以睡晚了。”

咦?這個說法,和二郎的說法怎麼不一樣?

“那阿梅,不是一直在服侍兄長麼?怎麼沒有提醒一下兄長注意休息?”

關姬跟著馮永走進屋裡,聽到這個話,目光閃了閃,又關心地問了一句。

“那阿梅不小心扭傷了腳,昨晚我讓她早點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了。”

馮永自然沒有看到身後關姬的神色,隨口說道。

讓關姬坐下後,馮永親自了一碗水,遞給關姬,繼續說道,“那阿梅可不能小看呢,心思靈活,就是見識差了些,我打算教她識字讀書,以後說不得是個好幫手。”

“兄長所為,總是與他人不同。”

關姬按過水,突然笑靨如花。

馮永沒想到一向清冷示人的關姬會如此一笑,當下頓覺得滿室百花齊放,連昨晚沒睡夠的些許疲憊都一掃而光。

“兄長在看什麼?”

關姬只是驅散了心頭的陰雲,心情舒暢之下,不自主地一笑,卻是沒想到自己這副與往日極端反差的模樣,有多麼地吸引人。

“三娘平日裡多笑一些,那該多好。”

馮永讚歎著說了一句。

“小妹才一回來,兄長就不能不與小妹說笑?”

關姬抿了抿嘴,努力地想恢復往日的冷清,可是不知為什麼,馮永總覺得她眉眼之間,有些怎麼也掩飾不住的高興。

“好好,說正事。”

關姬畢竟一直是以清冷見人,馮永好不容易才拉近了與她的關係,能與她這般輕鬆交談,可不想因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而再一次與她疏遠。

“只是三娘不覺得我教那婢女識字讀書,有違常理嗎?”

“兄長做的事情,有多少不是有違常理的?

關姬神色雖是平淡,可是美目流轉間,眼波微微泛光,“兄長之才,世人少有人及。所做之事,不為他人所理解,最是正常不過。”

“還是三娘知我。”

馮永只覺得關姬當真是自己的知己,哈哈一笑,“這阿梅,將來說不得會有大出息。”

關姬聽到馮永又一次提起阿梅,目光垂了下去,“兄長既是如此看重這阿梅,可曾想過,若她真如兄長所言,有了出息,那兄長又如何對她?”

“怎麼對她?”馮永奇怪地問道,“她是我教出來的,又是府上的婢子,就算是有了出息,難道還能因此跑了?”

“跑自是不會,可是兄長有沒有想過,待她真有了出息,成了兄長的幫手,想必兄長讓她所管之事,必是重要。可是兄長別忘了,就算她是婢子,那也是要嫁人的。若是嫁與他人,那時就算是別家的人了,介時兄長豈不是為他人作了嫁衣?”

馮永心頭猛地一跳,這個話,好像有幾分道理?

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舍不捨得?

可別說那些聖母的話,就算是幾千年後,女兒帶了個男朋友回家,父母還覺得是自己辛辛苦苦養得小白菜被豬拱了呢!

老子種的可不是白菜,少說也是靈芝。

想要拱我辛辛苦苦種下的靈芝?呵呵,試看老夫的刀利否?

關姬看到馮永這神色,哪還不知他的想法,當下笑了笑,說道:“如若兄長當真不捨得,小妹倒有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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