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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廳內還有十幾名侍衛婢女,以及三五個身披獸皮金環形象兇惡的江湖客,估計就是那什麼天狗豹子了。
雙方原地僵持一瞬,沒想到最先打破寂靜的居然是聶喆。
他直勾勾的盯著蔡昭身後的上官浩男,欣喜異常:“浩男,你,你沒死?我派了許多人去打聽,都說你被亂賊所害,這幾日我一想到你身首異處的樣子,來就心痛難當啊!”
語氣真摯誠懇,既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又夾雜著淡淡的憂傷。
蔡昭想笑,但又覺得對不住身後的天真猛男,只好憋住。
上官浩男原本一派氣勢昂揚,此刻眾人目光射來,他彷彿被戳破了肚皮的蛙蛙,瞬時洩了氣,臉色通紅的喊道:“聶賊老狗,你欺我辱我,我與你不共戴天!”
聶喆一臉受傷,悲痛道:“到了如今生死攸關的地步,你竟還對我如此絕情,難道我以前對你的好處都忘了嗎!”
上官浩男怒吼:“好你娘!”
聶喆憂傷道:“我待你純屬一片真心,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呢。”
“信你爹!”
蔡昭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出來。
於惠因臉色難看,滿臉難堪之色;聶思恩年歲雖小,但對親爹的嗜好顯然不陌生了,此刻彷彿被扇了耳光般羞恥;唯有李如心神色如常,還低頭輕聲安慰兒子。
其餘廳內眾人哪怕沒像蔡昭一樣笑出八顆牙齒,也紛紛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渾濁笑意。
宋鬱之側目,驚奇的發現慕清晏絲毫沒笑,反而滿面凝重戒備之色。
聶喆淡淡道:“唉,既然浩男不肯聽勸,我也沒法子了……來人,動手!”——最後四個字他語氣驟變,又急又狠,彷彿變了個人。
兩排侍衛迅速集結,密集排布,長盾一般擋在聶喆等人跟前,他們每人手持一個碗口粗半尺長的鐵筒,隨著機括扣動的格格之聲,漫天的牛毛細針從鐵筒中激噴而出。
聶喆的確沒想到慕清晏等人會從自己最隱秘的一條密道出來,但他卻考慮過一旦有人偷偷潛入極樂宮來刺殺自己的情形。
然而,慕清晏也考慮到了他的考慮。
“撐傘!”他沉聲一喝。
不知有多少厲害角色被聶喆那副窩窩囊囊的廢物樣子迷惑過,最後輕敵事敗。
包括他自己。
蔡昭等人立刻解開綁縛在背後的長柄金剛傘,迅速撐開。
這是慕清晏提前命人打造的神兵,傘柄與傘骨均為精鐵所鑄,傘面則天蠶絲混斷金絲織成,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撐開後,傘面巨大,略呈長方形,傘後之人只要稍稍彎曲身體就可以避免所有細密射來的暗器。
牛毛細針射來,蔡昭聽見傘面發出暴雨擊打般的聲音,宛如群蟻噬咬,不禁心中發毛,其中還夾雜著叮叮噹噹的細針落地之聲。然而鐵筒行列長而密集,飛射出來的毒針也是密密麻麻,他們若要逼近聶喆等人,總不免左支右絀。
蔡昭焉是吃虧不還手的性子,待第一二輪牛毛細針射過,她瞅準了空隙,左腕上的銀鏈飛射而去,一下纏住兩名侍衛的脖子和胳膊,用力一拽就將這二人拖出行列。
啊啊數聲慘叫之後,這兩人被空中亂飛的毒針射成了刺蝟,在地上痛苦扭曲片刻後斷氣。
慕清晏瞬間明白了蔡昭的意圖,扯下身旁一串珠簾,漫天散花般打出去,正在繼續扣動機括的第一排侍衛中立刻傳出陣陣哎喲痛呼。蔡昭趁著空檔,手腕抖動,再度去拖扯侍衛,將他們的屍體累加起來,宛如一座人肉壁壘。
聶喆當然看出了這策略,臉色上冒起一陣黑氣,厲聲道:“換列!用蝕骨天雨!”
第一排發射牛毛細針的侍衛退下,第二排侍衛踏前一步,每人手上也端了個半尺長的鐵筒,不過只有杯口粗細。
機括扣動,泛著綠光的墨色汁液如細雨般噴射出來,散發著濃重的腥臭味。
慕清晏臉色一變:“當心,這汁水劇毒!”
不用他喊,蔡昭等人也察覺到不對,趕緊用金剛傘將自己護的密不透風。
毒液滴落在雕花槅扇上,萬年不腐的紫檀木立刻陷下一個個細細的小洞;落在漢白玉地磚上,腐蝕出密密麻麻的細小黑洞,讓人看的心頭髮麻;落在當中地面上的屍首上,情形更是驚人,這種毒汁一旦觸及血肉,很快成倍擴大侵蝕效力。
蔡昭再次從傘後探出頭來看時,那幾具屍首已露出森森白骨,她心頭大駭。甚至連鐵絲傘面觸及滴落的毒液,也冒起縷縷白煙,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上官浩男嚇的臉色發白,喊道:“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霸道!”
慕清晏沉聲道:“‘蝕骨天雨’,是當年路世南奉聶恆城之命趕製出來的,但他死後卻無人能找到配製秘方,我還以為這東西二十年前都已經用完了!”
聶喆得意的仰頭尖笑,“可惜慕氏兩百年輝煌,今日最後的兒孫就要葬身此處了,咯咯,咯咯,咯咯咯……”——這裡是他精心佈置的溫馨愛巢,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願用上蝕骨天雨這等大殺器啊。
周圍的天狗豹子立刻諛詞如潮,直將聶喆誇成一枝花。
於惠因面露不忍之色:“五哥,這不大好罷。四哥當年做出‘蝕骨天雨’後不知有多後悔,我記得他託三哥將剩下的‘蝕骨天雨’都銷燬了啊,你這些是從哪兒弄來的。”
聶喆罵道:“你少廢話,我的事不用你管!”
蔡昭蹙著眉頭看了眼血水橫流的地面,再看看同樣被毒液侵蝕的木材與地磚,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向身後的豪華內寢瞥了眼,瞬即高喊:“地毯!”說著,柔軟的身體已如飄絮般迅速反跳入內寢。
慕清晏第一個反應過來,“對,快去掀裡面屋子的地毯!”
上官浩男也明白了,大笑道:“還是姑娘家心細!”
一整張雪白的毛皮地毯鋪在內寢正中的地面上,柔軟厚實,很厚,很厚。
四人一齊用力,奮力掀起毛皮地毯,嘩啦啦一陣巨響,地毯上的所有案几碗盞被全部被抖落在地,一時間滿地的鮮紅寶藍琉璃瑪瑙珠翠,都摔了稀里嘩啦。
四人將這張巨大的毛皮地毯伸展開來,猶如張開一面巨大的旗幟,四人的軀體躲在地毯之後,然後飛快的向外平平推去——
聶喆之前不解他們的舉動,愣了片刻,此刻似乎有點明白了,不由得尖聲大喊:“快快快,擋住他們!快噴快噴!”
隨著他的喊叫,愈發綿密的毒液漫天噴射,雪白的毛皮地毯立刻被侵蝕出點點黑洞,然而並未腐蝕穿透,數寸後的皮毛極大的延緩了被腐蝕的速度。
‘蝕骨天雨’對血肉之軀霸道異常,堪稱沾之即死,神鬼無策;但對死物,如木材石頭之類,見效就不那麼快了——聶喆自己也才發覺這點。
說時遲那時快,一堵牆般的巨大地毯已經推至跟前。聶喆在天狗豹子的護衛下連連後退,李如心母子也在武婢的保護下躲到廳堂一角,只有於惠因進退維谷,他既不想幫聶喆,也不好轉身就走。
隨著上官浩男暴吼一聲,巨大的地毯直接推到猶自噴射毒液的侍衛身上,撲了劈頭蓋臉。其餘三人則趁機向這排侍衛手中的毒液鐵筒招呼過去。
慕清晏照舊從門簾中薅下了一大捧珍珠,宋鬱之從腰囊中摸出一把金刃銀脊小袖箭,蔡昭拒絕奢侈,於是撿了些內寢地上的琉璃瑪瑙碎片。
三人各自發力,十七名侍衛手中的毒液鐵筒爆裂,不是被珍珠擊破了筒壁,就是被小袖箭撕裂了噴嘴,或是被紅藍寶石碎片打掉了機括。
毒液順著裂口流出,十七名侍衛發出淒厲的慘叫,他們棄擲鐵筒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沾染了毒液的手掌慢慢被腐蝕直至露出白骨,進而腐爛到全身。
宋鬱之心生憐憫之意,抬手飛出幾枚袖箭,給了這些侍衛一個痛快。
聶喆一看情形不對,立刻帶著狗腿子們逃出待客廳,竟全然不管妻兒。
慕清晏長袖一展,蒼鷹般掠過高高的穹頂宮梁,徑直趕上前去。
上官浩男追的最快,這回倘若不能擒殺聶喆,他覺得自己往後的人生都不會好了。
毒液,血水,腐爛的屍塊與掛著碎肉的白骨,地面上狼藉一片。
蔡昭雙手合十,默默唸了幾句往生經,宋鬱之在旁靜靜等她。
很快門外傳來打鬥聲,蔡昭睜眼,提刀而去。
宋鬱之跟上。
。
第77章
客廳外是兩道彎彎曲曲的迴廊,橫穿回廊便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宴客廳。
蔡昭等人趕到時,只見慕清晏不知怎麼越到聶喆等人的前頭,堵在離開宴客廳大門前。他腳邊橫七豎八躺了數名或死或傷的侍衛,金絲織繡的松柏萬年青地毯上沾染了斑斑駁駁的暗紅,一直綿延到聶喆等人的腳下。
空蕩蕩的宴客廳中兩邊對峙,一邊是二三十名嚴陣以待的聶氏黨羽,一邊只有一人。
青年頎長白皙,一襲玄衣滾繡繁美,眼珠清冷,猶如一座巍峨俊秀的高山擋在眾人跟前,竟無人敢上前。
“聶叔父別急著走啊,一年多前的氣概哪裡去了。”青年聲音輕柔,“當初你怎麼說的來著,‘你並非貪戀權柄,不過神教當以有能者居之’。既然如此,你我再對陣一回如何?”
聶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半晌才道:“……這幾日我身上不適,待來日再議對陣之事。”
慕清晏輕笑:“十七個月前的你我決戰,日子是聶叔父挑的。如今,該由我挑日子了吧。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很好。”
聶喆咬牙切齒:“那些年你們父子在黃老峰隱居,我可絲毫沒有為難過你們,一年多前你我對決也是說好了生死天定的。如今你仗著外人,不分青紅皂白來為難我,是何道理!”
作為‘外人’的宋鬱之默默的退後一步,蔡昭卻沒動。
上官浩男叉腰大喊:“姓聶的少廢話!你當教主本來就沒道理,修為,名望,德行,你佔了哪樣!這些年來因為不服你當教主,多少教眾死在你的走狗手裡,你敢不敢開啟極樂宮大門,召集所有教眾來議一議!”
聶喆被曾經的白月□□的不輕,然而他身旁的狗腿也生了嘴巴,於是破口叫罵起來——
“黃口小兒也敢對教主不敬,回頭就押你上噬神臺,讓你受盡痛苦而死!”
“當年瑤光開陽兩位長老乃是聶老教主的心腹,你身為他們的後人,竟然背主求榮,簡直罪該萬死!”
“呵呵呵,要不是生了兩分姿色,這等貨色給我提鞋都不配!”
“哪有姿色啊,不過平頭正臉罷了。”
“嘿嘿嘿你不懂,人家的姿色在後頭……”
今日若是遊觀月在這裡,必有百般的花樣罵回去,上官浩男卻沒這份本事,漲紅了臉就要拔出老拳相向,誰知他剛一動,只見一道纖細的身影輕飄越過,殺入聶喆陣營中。
銀色臂刀閃過,鮮紅灑染,適才大放厥詞的四人立刻血濺當場,每人咽喉處都是一道長短粗細分毫不差的深深刀痕。
女孩像初春的桃花一樣清純漂亮,下手卻這樣狠辣果決,眾人俱驚。
縱然適才這四人修為不高,但呼吸之間四人被一齊割喉亦非易事。
蔡昭轉頭:“上官壇主,他們四個都是壞人吧?”
上官浩男醒過神來:“當然!這四人仗著溜鬚拍馬,屁本事沒有,只會欺壓教眾,殘害弱小,簡直死有餘辜!”
“那就好。”蔡昭輕嘆,明媚又憂傷,“要是錯傷了好人,那我可太自責了。”
——眾人:你先殺完再問是不是壞人,那的確挺自責的!
‘容易自責’的女孩一抖臂刀,血珠從鋒銳的銀色刀刃滾落,在地灑出一輪兇惡的鐮刀。
她淡淡道:“世道艱難,物價飛漲,大家都挺忙的,就別囉嗦個沒完了。聶家大侄兒,要麼按著慕少君的意思來,要麼咱們一通亂殺,砍死誰就是誰,聽天由命好了。”
她嚮慕清晏道,“我這麼說沒錯吧。”
慕清晏含笑:“一點錯也沒有。”
聽了這話,聶喆心頭一動,看看圍繞在自己身邊強壯忠誠的護衛,李如心卻臉色大變,緊緊的護住病弱的兒子縮在武婢身後。
慕清晏大步上前,啪啪打飛了兩名護衛,逼近聶喆:“聶喆你別做夢了,真等亂殺起來,別人也就罷了,我又怎會漏過你呢。”
聶喆深吸一口氣,“好,那就只能你一個人來!”
“可以。”慕清晏神色如常。
宋鬱之蹙眉,低聲道:“萬一聶喆車輪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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