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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彈”安東尼顱骨變形、整個人斜斜掛在那根棍子上的時候,“暴雨刀”隆柯尼腦袋有一瞬間空白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
——剛才的風沙那麼大,而且陽光在他身後的方位,他看向我們是背光。我們看他尚且看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精準的規劃攻擊路線,一下子就擊敗安東尼的?
賽博義體比自然的肉身更能承受子彈的傷害,但這也不意味著賽博人就可以無視子彈。
傳動部件被子彈擊中,也會變形、扭曲,最終失靈。
感測部件被子彈擊中,賽博人一樣會失去感知能力。
動力核心被擊中,義體就會失去動力,變成廢鐵。
用子彈反覆打擊外部裝甲上的一個點,最終是可以讓裝甲金屬疲勞,最終撕裂的。
一個掌握了槍炮道的武者,若是掌控了與敵人之間的空間,那麼他就是無敵的。
隆柯尼還記得自己一眾人在城裡伏擊那些進城探的暴徒時,安東尼所造成的戰果。撕裂的戰甲、爆炸的引擎、迸出的漿液、散碎的零件——那是和他的武術完全不一樣的戰果。
他們一共殺死過三十七個暴徒。隆柯尼覺得,自己和安東尼、保盧斯可以在這裡收割第三十八個、第三十九個甚至是第四十個。
畢竟,一具武者義體也不至於吸引太強的暴徒。
但是……這是怎麼回事?
槍炮道武者的義眼不是強過一般武者嗎?
為什麼安東尼會先被擊退?
這個巨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事實”與“推測”出現了嚴重的偏差。每當這個時候,人類其實都會偏向與相信根據“經驗”所完成的“推論”。這是弱小生物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人類的祖先必須從“草叢之中的窸窣聲”聯想到“草叢之中潛伏著的掠食者”,不然的話就有可能會死。
當然,草叢的窸窣聲,可能是風引起的,可能是蟲引起的。或許你的肉眼會觀察到隨風搖動的草,觀察到草上跳躍的蟲。但這個時候,你仍舊需要覺得,“有可能是猛獸”——相信後者的個體,避開掠食者的可能性畢竟會更大,將基因傳遞下去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用博弈論來形容的話……“規避風險在數學上可以視作一種收益”。
因此,武者生物的大腦在這一瞬間被驚駭所凝滯。
但武道的演算法仍舊一絲不苟的執行著。驅動晶片讀取了“戰或逃”的反應,然後瞬間做出對策。隆柯尼背後如同螳螂一般的雙刀展開,雙手的胳膊內也彈出刀刃。高頻震動由隆柯尼的體內傳遞到刀刃之上。這刀算不上好,不是實驗室打造出來的,遠遠夠不上“聲子刀”的標準,但高頻振動切割是新紀元之前,人類就已經運用在工業之中的技術。
也正是因為這種技術,銳器才有劈開鋼鐵的可能,冷兵器之中的刀劍才不至於被棍棒淘汰。
安東尼雙腳軟倒,緩緩朝地上走去的時候,隆柯尼已經衝了出來,四把刀張開,如同四條銀蛇咬向巨人的右手手腕。這一式刀招被稱作“四聖試禪心”,刀路兇猛,但是卻不是實招,體內引擎沒有全功率運作,諸多變速軸也蓄勢以待,局面稍有變化就能快速變招。而四把刀交織出的刀路,與其他一百二十八種刀路屬於拓撲同構,暗藏變化,對一千零二十四種常見情景都有對策。
巨漢卻只是嗤笑:“神散了,招就只在圖靈機之下,這種水平,也好意思拿出來對敵?”
說話間,巨漢仍舊是扛著鋼棍的姿勢,卻只是低垂右腕,用半截棍子左一撥右一撥,就解了拓撲、散了刀路。隆柯尼只覺得對方速度、力量均在自己之下,但是不知為何,自己前後左右具是棍影,他運起四刀,勉力抵抗,長棍卻從不與刀鋒相交,只是不斷的戳在刀脊之上。隆柯尼被這股力量帶動,勉強借力打力,轉圜刀勢。
那巨漢一下下的戳著,直如戳個陀螺一般。
鋼棍甚至都沒離開過他的肩膀。
“我來!”“主戰坦克”保盧斯發出一聲咆哮,雙腳發力狂奔,右臂護住面部,左手平鋪直敘一拳搗出。
這一路拳法名叫“機甲鋼拳”。傳說,這是武道初祖與萬機之父創造賽博武術時發明的第一門拳術,也是天下間流傳最廣的武術。幾乎是個武者就有渠道搞到這一門拳法的武道演算法。
但是,“機甲鋼拳”的演算法,也已經包括了所有基本的武道策略組。高手能夠從這演算法的底層之中,拆解出武道之間博弈的智慧。一百多年來,也曾有武者就用機甲鋼拳,打入殘奧會的決賽圈。
巨漢仍舊是扛著棍子的姿勢,但下半身卻蹲了下去,將自己肩膀的高度稍稍降低,用鋼棍的另一頭去挑那拳——那重量接近一噸的鋼拳!
——得手……不!
一種怪異的手感。傳動器的讀數表明,保盧斯的拳頭應該可以命中巨漢。但是拳頭偏偏就是擦著巨漢的裝甲滑過。真正的毫釐之差。
“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用感性的語言來描述,這就好像是引導敵人的攻擊,親自為敵人的“火”澆上“油”,讓敵人失去對“節奏”的掌控,最終使攻擊落空。
當然,那些都是廢話。
任何一個力都可以散成任意的分力,任何幾個作用於同一物體的力也可以被視作一個合力。給一個運動上的物體施加一個力,就可以改變這個物體的運動狀態。
只要這個“力”的大小與方向都合適,那麼物體的軌跡就可以如人所期待的那樣改變。
只要大小與方向得當,即使相較攻擊來說很小的力,也可以偏轉攻擊的軌跡。
這個過程不會用到超過微積分的數學。計算機可以很簡單的就將之完成。
只要感覺處理器沒有出毛病,活用F=ma的公式,任何武者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當然,武者之間的戰鬥也沒有這麼簡單,“招”的變化、“勁”的收發乃至於戰鬥的詭計,都涉及了更上層次的博弈。
保盧斯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這不過只是外門武學登堂入室的標誌而已,早就預料到了。原本護住頭臉的右手在擋下鋼棍的刺擊之後,一手“見眾生”的二十七拳於間不容髮之間傾瀉而出。
這一招在平庸武者手裡,沒有半分威力。但是保盧斯就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他已經先後用這一式“見眾生”將五名暴徒砸的全身變形、腦袋開花。
每一個暴徒在被“見眾生”殺死的時候,眼中都是不可思議——他們不相信自己會被這樣尋常的拳術擊敗。
但巨漢並不是那樣的暴徒。
巨漢仍舊是扛著棍子抵抗,依舊沒有使出招式,依舊是如同撥草尋蛇一般用借力的手法攪動他的拳勢。
保盧斯的拳頭砸在了棍子上,勁力透過棍子傳導到了隆柯尼身上。隆柯尼的刀抵抗著棍子,又因為反作用力而將棍子彈回去,打在保盧斯身上。
“你們的意,實在是太慢了。”巨漢如此說道:“在演算法將招式準備好的時候,你們的心意還沒有跟上。你們的招式飛出去之後,心意才像個烏龜一樣慢吞吞的在後面追趕——在更高維度的博弈面前,你們的大腦提供不了半點臂助。就這種水平,也好意思出來助拳嗎?”
保盧斯沒有理會這傢伙的嘲笑,鋼鐵鑄成的臂膀仍舊在重複那一招“見眾生”,仍舊在不間斷的出拳。鋼鐵交擊的聲音蓋過了一切。
大概兩秒……還是三秒?
某種平衡驟然被打破。保盧斯一拳砸在鋼棍的尾端。巨漢萊夫沒有握住棍子,鋼棍就這樣順著巨漢的肩膀,如同攻城錘一樣搗向隆柯尼。隆柯尼右腿跪地,用右肩的刀抵住這一擊。只一秒,右側肩胛骨的鋼臂就承受不住,轟然斷裂。但這洩勁的功夫,隆柯尼右腿已經驟然彈起,用斷裂的金屬臂抵住鋼棍,在跳起的同時變向,雙腳就這樣踩在鋼棍上,用上乘的身法衝向巨漢的大好頭顱。
而保盧斯也舉起雙拳,“見天地”便已然發出。
——這就是我的反擊方法!
保盧斯知道,自己側重力量的重型義體和隆柯尼側重敏捷的輕型義體在出力上就有著巨大的差異。巨漢握著棍子也就算了。但他到現在也就是用手腕、手肘和肩膀操控這棍子,還偏偏只用借力打力的手法,要不了幾招,棍子兩端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那就是機會!
隆柯尼使出一招“兩面三刀”。他早就想過失去一柄刀的狀況,並未這種狀況準備了針對性的武功。三道銀光如同毒蛇咬向巨漢頭部的感測裝飾。
——要贏了!
——為你的自大付出代價……
然後,巨漢轉過頭來。
隆柯尼意識之中最後一幀畫面,是巨漢那散發著血色光芒的義眼。
彷彿中間的時間被刪除了一般。隆柯尼丟失了若干幀的畫面。他重新獲得感知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跳得過高,跳到巨漢的左側上空了。
而巨漢手持鋼棍,保持著“揮擊”的姿勢。保盧斯已經飛到了十米之外。
一個體重超過一噸的鋼鐵神兵,就被這一下揮擊打飛了。萊夫的姿勢,就好像是打高爾夫一樣隨意。
在隆柯尼失去感知的那一瞬間,棍子即將脫手的時候,巨漢手腕一翻,就握住了棍子的尾端,然後施加一個向心力,讓棍子從直線運動變成圓周運動,正好掃開了保盧斯的拳。
而隆柯尼的義體嘖不受控制一樣,自行跳了起來,導致隆柯尼的殺招完全打到了空處。
——為什……滋滋……麼……
隆柯尼摔倒在地上,腦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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