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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回到虞家,是下午五點,此時天色已經暗了。

瑰紅色的晚霞洇染了半邊天。

她一進門,就看到別墅一樓客廳裡敷面膜的虞小林。

虞小林看見沈念回來,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卻很快被浮於表面的熱情掩蓋。

“小念,你一大早就出去了,這麼晚才回來,這一天都幹什麼去了?”

她嘟囔著,面膜因為她幅度過大的面部表情,有些錯位。

“沒事多學著你妍妍表妹,有個淑女的樣子,文文靜靜的多好啊。”

她話中帶刺。

此時,虞家一樓的客廳沒什麼人,她說話再難聽,倒也沒人知道。

虞小林口中的“妍妍表妹”,便是她自己的女兒白王妍妍了,現在正在京城一所民辦大專讀書。

雖然王妍妍成績不好,但是虞小林覺得,總比沈念強。

一個多年流落在外的女兒,這些年,她幾乎很少聽父親口中提及對方,只怕連大專都沒得上吧?

沈念微微一笑,態度不卑不亢。

“謝謝,不過我自己的事情,會自己處理好。”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別人“關心”。

她沒見過自己這位表妹,也對這位表妹的狀況沒有任何興趣。

虞小林面上表情狠狠扭曲,刻薄地挑挑眉毛,絞盡腦汁,試圖挑幾件女兒的光輝事蹟炫耀,卻偏偏一件也回憶不起來。

然而她一愣神的功夫,沈念已經轉身回房間裡去了。

晚間,沈念接到了陸志輝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陸律師,語氣似乎十分為難。

“沈律,工作方面,您有什麼計劃和安排嗎?”

沈念微怔,她似乎意識到,對方找自己到底是什麼事。

“沒有。”

她不動聲色,語氣卻不自覺沾染上幾分疏離。

陸志輝略一猶豫,還是忍不住開口懇求。

“沈律,您考慮回河山事務所嗎?我這邊可以...”

沈念冷冷打斷了他的下文。

“回河山事務所,然後接手周家的案子?”

接手周家的案子,於公於私,她都做不到。

於公,周父罪有應得,於私,她並不喜歡周小京,甚至算得上厭惡。

沈念自認為,自己主動退出和季宴禮的婚姻,已經是仁至義盡,周小京再為難她,便是和她過不去。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她不願意做那個濫好人。

對面陸志輝察覺到了她語氣間的冰冷和嘲弄,一噎。

“沈律...”

“算我求你了,好麼?”

沈念輕笑,眼底陡然劃過一抹嘲弄。

“沒用,周家的案子,不好翻,因為事實便是如此,沒有一點冤枉的。”

“況且,我也不想蹚周家這趟渾水。”

電話那頭的陸志輝沉默片刻,啞聲道。

“沈律,你希望看著河山事務所倒閉你嗎?”

沈念蹙起好看的眉。

“陸律,你什麼意思?”

陸志輝長嘆一聲。

“沈律,您忘了,真正掌控河山事務所的人,是季先生季宴禮。”

當他說到“季宴禮”三個字的時候,如果沈念站在他對面,他一定可以注意到,沈念驟然變化的臉色。

陸志輝看不見沈念頃刻間眼神的變化,還在繼續說著。

“季先生和周家大小姐,是青梅竹馬,如果周家大小姐的父親入獄,那麼,不但周家不會放過河山事務所,季先生也不會。”

沈念垂下眼簾,她覺得有些好笑,於是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感情真好啊,能衝冠一怒為紅顏。可是,河山事務所,也是她投入過無數心血的地方。

她不回河山事務所,不過是因為不想見到季宴禮,並不是對那裡毫無感情。

沈念想起那個男人的手段,忽然感到,心口莫名被揪緊。

心尖的位置,緩緩傳來一陣陣遲鈍的痛。

“沈律,認識多年,我的為人,你也知道,我從未求過人,但是這次,我求你了!”

“不是我一個人求你,而是整個河山事務所,求您,接手周家的這件案子。”

沈念聽著電話裡傳來的急切聲音,緩緩閉上眼睛。

她亦是嘆氣。

季宴禮...

好好。

她明白季宴禮的為人,明白陸志輝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

一怒之下毀掉整個律師事務所,季宴禮卻是做得出來。

季宴禮這個人,其實骨子裡很冷酷無情,並不把別人的感受放在眼裡。

認識季宴禮以來,她見過對方唯一妥協的一次,便是聽從母親的意願,娶了自己。

沈念也明白,自己如果執意不接手周家的案子,季宴禮不但不會放過河山,還不會放過自己。

對方第一個追究的,一定就是自己。

沈念不怕季宴禮追究,卻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

她為人低調,不喜歡招惹太過麻煩,而律師的工作,尤其是這種圈內有名的律師,卻最容易招惹麻煩。

沈唸的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在季宴禮的追查下暴露,另一方面,她打心底抗拒接手周家的案子。

兩害相權,她最後還是作出了決定。

沈念開口。

“接手完周家的案子,我就離開河山。”

陸志輝聽她鬆口,如蒙大赦,聲調也不由輕快了幾分。

“那太好了,有沈律師坐鎮,是河山的榮幸。”

電話結束通話,沈念坐在母親生前的梳妝檯上,卻笑不出來。

她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桌子上的一管口紅,抬頭看向窗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念忽然皺起眉頭。

她總感覺,冥冥之中彷彿有一團看不清的細線,將她和季宴禮捆在一起,可是,當她伸手想要抓住那團細線時,卻發現,自己根本抓不住一絲一縷。

沈念決定不去細想。

翌日。

河山事務所。

沈念一大早,便換了一身職業裝,化了淡妝,來到河山。

她是來和陸志輝會面的,順便研究一下週家的案件。

陸志輝見她來了,便像是看見突然出現的救星,忙不迭把一疊疊厚厚的資料交到沈念手上,順便還事無鉅細地給沈念講解各處細節。

沈念看著檔案上週小京父親的名字,忽然一陣噁心反胃,她臉色微微一變,匆匆說了聲“我去趟廁所”,便拋下愣在原地的陸志輝。

她衝到廁所裡,壓抑著喉嚨間的乾嘔聲,吐了起來。

沈念從廁所裡出來時,臉色很不好看。

以至於一直滔滔不絕的陸志輝都愣了一下,上前表示關心。

“沈律,你沒事吧?”

沈念臉色蒼白地搖搖頭,示意他不要管自己,繼續說下去。

待到事情全部交接完畢,沈念將材料粗略翻看了一下,放進公文包裡。

她不願意在季宴禮的地盤上久留,收好檔案後,便徑直朝著河山事務所的電梯走去。

她可不想撞見季宴禮,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沈念單手扶著走廊旁的長椅,用力得掌心方便,卻還是有些抵不住一陣陣襲來的眩暈感。

她空閒著的另一隻手,不自覺覆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沈念苦笑。

這孩子又折騰她。

陸志輝連忙跟上。

“沈律,我送你一程。”

沈念正要拒絕,卻看見,眼前的電梯門,緩緩開啟,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電梯裡那人,看到沈念站在對面,也是一怔,他又掃了眼沈念身旁的陸志輝,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是季宴禮。

沈念原本抑制住的噁心,看見季宴禮,此時又有些壓不住。

而她發怔的那片刻,季宴禮也正上下打量著她。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身穿職業裝的沈念,可是不知為何,還是感到一陣陌生感猝不及防襲來。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從試衣間走出來時,一身淡藍魚尾裙的沈念。

昨天的沈念,宛如仙子,而現在的她,長髮利落地紮在腦後,一身深黑色律師裝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背脊卻挺得筆直。

季宴禮一愣之下,才注意到,沈唸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他眼底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夾雜著隱晦的關切。

“你怎麼了?”

沈念神情淡漠地別過頭。

“季先生,與你無關。”

她語氣中濃到化不開的疏離,驀然刺中了季宴禮的心。

季宴禮心底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

明明他們還沒離婚,他現在還是沈念這個女人的丈夫。

他關心一下對方,都不行了?

季宴禮驀然出聲。

“等等。”

原本準備走進電梯裡的沈念,腳步頓了頓。

也就是這遲疑的片刻的功夫,電梯的門便慢慢合上,將她困在和季宴禮相同的樓層。

沈念冷然望著季宴禮。

“什麼事?”

她身旁的陸志輝,驀然有些無所適從。

他感覺自己現在突然好像個大電燈泡,夾在兩個人中間,離開也不是,待著好像也不是。

簡稱裡外不是人。

季宴禮目光落在她身旁的陸志輝身上,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他嘲弄地看向沈念。

“沈念,這就是你的眼光?”

在他看來,還不如那個齊家小子呢,那小子至少長著一張漂亮的小白臉。

沈念臉頰驀然漲紅,因為羞恥和憤怒。

她聲音驟然拔高。

“季先生,你如果閒的沒事,可以找個班上,而不是在這兒胡言亂語。而且,陸律師已經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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