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只有一半的把握，救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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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神龕前的老者，顯然是這個家族的實權人物。他開口答應，旁邊就沒有半個人反對——包括孩子的父親，孩子母親的親屬，都是一聲不吭，保持了沉默。

嗯，最喜歡家屬團有人拍板了！最喜歡有人一言而決，旁觀眾人統統閉嘴！

最怕病人亟待搶救，大兒子說要開刀，大女兒說最好保守治療，二女兒要求醫生再解釋一遍，還沒人去付款……拖來拖去，好容易吵出個結果來，已經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格雷特默默的半閉上眼睛，催動契約之靈。白底黑紋的小蛇從橡木杖上游出，騰空而起，靠近嬰兒身邊。剛要沒入體內，老者忽然開口阻止：

“等等！”

？？？

格雷特睜眼看他。老者側頭回望了神龕一眼，又轉向格雷特，神色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

“……能不能，換一間房間？”

格雷特險些笑了出來。懂了。操控契約之靈，被你們當成自然之神——或者隨便哪個神的力量，治療者又是魔法師，不想讓泉水女神看著是吧？

話說神靈的目光無遠弗屆，又不是換個房間就可以的……你們這個信仰，到底是怎麼信的啊……但是行吧，這點小小的要求，以患者家屬的想法為準，完全沒問題！

眾人浩浩蕩蕩，挪到隔壁。這間屋子比旁邊大廳小了很多，除了幾位十級以上的大佬，旁人都不好意思往裡擠。只有馬修牧師被格雷特招手叫了進來：

“馬修大哥，給我搭把手！”

他把鋼筆牌橡木杖塞給馬修，自己在桌邊坐下，鋪開稿紙，半閉上眼睛。小蛇無聲無息游出，從嬰兒雙腿之間沒入體內。

很快，橡木杖就伸出一條樹根，卷著【無盡墨水筆】刷刷勾畫起來。

借用虛體雙眼看到的景象，和X光、B超、CT、核磁，甚至外科醫生開腹後直視看見的圖景，有相當大的不同。面板挨著肌肉，筋膜包裹著血管和神經，腸道在腸繫膜的包裹之下游走……

沒有一雙敏銳的眼睛，沒有足夠的空間想象能力，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好在格雷特前世功底紮實，解剖結構背得也熟。這會兒一邊看，一邊操縱著【無盡墨水筆】，勾勒孩子體內的情況：

嗯，肛管直腸高位閉鎖，直腸盲端的位置，已經在肛提肌以上……這要是做手術的話，需要遊離的直腸會比較長一些，才能拉過肛提肌，直接和下面的肛門口吻合……

再往旁邊看一看，嘖，果然合併了直腸膀胱瘻。格雷特操縱【無盡墨水筆】，在瘻道的對應點重重畫了個墨點：

好在有治療術在，這裡癒合不難。換成前世的時候，開放性創口+瘻道，那可就太難了，看看那些得了肛瘻，死去活來的病人吧。

繼續往上……骶尾部沒有異常，太好了，從尾椎到腰椎，包括神經的解剖結構都正常。腸道也沒有閉鎖或者狹窄，這孩子運氣不錯，腎臟沒少，泌尿系統沒有其他毛病……

“他到底在看什麼？”

“不知道啊，整條腸子都畫出來了，人的腸子有那麼長？”

“好像是有那麼長的……不就是缺了最下面那一塊嗎？需要畫那麼多？”

“他還在畫心臟！……這是心臟吧？畫得活靈活現的，話說這位真的是雷霆之主的弟子？確定不是不朽者的弟子？”

邊上幾位大佬竊竊私語。孩子還在哭，格雷特半閉著眼睛端然正坐，一動不動。他們沒什麼可看的，就只能去看格雷特的畫紙。

一個，兩個，沒一會兒工夫，四五個人站成半圓，把那張書桌團團圍住。

畫紙上墨跡縱橫，畫滿一張，又換一張——多虧了馬修牧師勤勤懇懇，一張一張替格雷特換稿紙……

從盆腔畫到結腸、迴腸、盲腸，畫到五臟六腑，特意細細描繪了心臟。再繼續向上，連食管都畫了出來，再次掉頭，仔細勾勒直腸、肛管附近的解剖結構：

骨盆，肌肉，韌帶，筋膜；血管，神經，淋巴；腎臟，輸尿管，膀胱，直腸……

嬰兒盆腔臟器拳頭大小的部位，他足足畫了小臂長寬的三張大紙。幾位大佬頭碰著頭，屏住呼吸看了半天，才看出他畫的是同一部位的三個視角：

正面切片，側面切片，橫著切片……

“至於這麼麻煩嗎……”

諾瓦克大法師小聲嘀咕。戰神神殿的那位大主教卻看得兩眼發光，雙手伸出了又縮回，縮回了又伸出。

看那樣子，要不是怕格雷特需要這些圖有用，大概能順手卷起來揣兜裡。

“我看明白了。”格雷特半閉著眼睛，端坐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睜眼起身。他轉向之前拍板的老者，臉色嚴肅：

“這個孩子，我也許能救……但是，最多隻有一半的把握。“

一半？

這麼多高階治療者都束手無策的病症，他居然說有一半把握？

馬修牧師輕輕吸了口冷氣。在場的其他人都是高階治療者，倒是沒有像他一樣失態，卻也凝重地交換了一下眼神。諾瓦克大法師第一個脫口詢問：

“你打算怎麼治？”

天地良心，這小傢伙是他帶來的，可千萬別為了逞能——或者為了一時的不忍心，就去伸這個手！

萬一治砸了，哪怕別人顧忌著雷霆之主，也會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滿室寂靜。五六雙眼睛集中在格雷特身上，那位拍板讓格雷特探查的老者囁嚅了一下，又是期待，又是擔憂：

能先聽聽治療思路當然好，但是法師的性子多半驕傲，讓他們說明，他們會不會覺得不被信任，一氣之下不治了？

尤其這位治療者年紀輕輕，又是雷霆之主的弟子，這樣的人，多半脾氣會比較大……

格雷特卻沒有半點“我是施法者，我是大佬，我說啥就該是啥”的想法。當醫生的向病人家屬解釋，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早就習慣了。

他微微一抬手，一張畫稿立刻飄了起來，懸在眾人眼前：

“你們看，孩子的直腸在這裡——正常情況下，直腸應該一直往下長，通到最下方，就是肛門。”他在畫稿上虛虛比劃了一下，手指沿著直腸往下移動，一直移到邊緣：

“但是現在，直腸並沒有長出這一截，所以就要在面板上切個口子，把直腸拉下來，拉到最外面，然後切開來和面板縫在一起……”

整個房間瞬間一靜。格雷特講得非常簡單，人人都能聽懂，但是，稍微想一想，就有更多問題湧了出來：

“直腸能拉下來嗎？會不會拉斷？”

“哦，不會的。直腸本身具有彈性，不至於拉斷。不過前提是，要把直腸和它周圍的東西——血管、神經、網膜、淋巴——全都分開，不然的話，真的會出事情……”

“拉下來和面板縫在一起，孩子能正常拉屎嗎？會不會一直漏？”

“這個也不會——我剛才檢查過，孩子的肛門口，還是有括約肌的——”

格雷特微微彎腰，在嬰兒身上拍了拍。孩子驀然被驚醒，大聲哭鬧起來，他手指按在原來是肛門的地方，轉向老者：

“你看，這裡有點鼓起，可以摸到衝擊感，把直腸連在這裡，肌肉收縮，就可以控制排便。”

一群人輪流上來摸了一摸，紛紛點頭。緊接著，又是下一個問題：

“這裡本來沒有口子，強行切開的，會不會拉不出來？”

“這個……後面需要一直擴肛的……”

治療者們的問題漸漸止歇。老者仔細看了一遍格雷特畫的圖，正色問他：

“為什麼你說只有一半的把握？危險在哪裡？”

“首先，孩子太小。”格雷特深吸了一口氣：

“哪怕治療術可以及時止血、止痛，手術造成的傷害，我也不確定他能不能挺過來。”

治療者們個個點頭。治療術嘛，生長、癒合，消耗的都是人體自身的力量。這麼小的孩子，沒挺過來，那是正常的。

“其次，孩子剛剛出生，直腸旁邊的血管、神經，都只有頭髮絲粗細。切開、分離、拉下來的過程，只要碰壞了一點點，孩子以後的恢復和排便就會受很大影響。”

老者似懂非懂地點頭。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神經，但是孩子越小，腸道越細，血管越小，他還是能理解的。想到要把兩根頭髮絲粗細的東西分開，一點都不能碰壞……

就算他本人是12級的大騎士，眼銳、手穩，想想這個難度，也忍不住頭疼了起來。

“最後，我是第一次做這種手術。手不熟，格外容易出問題。”格雷特這句話絕無虛假。急診手術，只揀要命的做，縫肝、切脾、割腎，哪怕是縫腸道，他前世都做得很熟練。但是再往下的肛門成形術……

不著急的，不要命的事兒，統統留著，等肛腸科過來接手！

說起來，他前世對直腸-肛管部位解剖結構最熟的那段時間，還是他自己得了混合痔，趴在自家醫院肛腸科的日子……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格雷特甩甩頭，坦言最後一個影響要素：

“以及，就算救活了，孩子也要接受很長時間的擴肛治療，至少持續半年到一年。治，還是不治，就要看你們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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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論文，肛門閉鎖患兒就算治好了，也要接受很長時間的後續擴肛治療，患兒和父母的生活質量都低於通常人群……

眾生皆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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