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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退走沒多久,很快就要過年了。
海陵在這次倭寇事件中,百姓的損失並不大,所以在倭寇退走後,該過日子還是要過日子的,城中很快就有了節日的氣氛。
但這事就真的結束了嗎?
沒有。
張景賢被調任徽寧池太兵備道,雖然跟淮揚海防道的職權差不了多少,品銜也沒有提升,但被蔭了一子進入國子監,也算是朝廷認可了他在這次倭寇之事上,處理得宜了。
徽寧池太兵備道,駐紮南直池州府,管理徽州、寧國、池州、太平、安慶五府,廣德州、句容六縣,以及新安、建陽等衛所。
可以說,無論是在管轄範圍,還是手中兵馬方面,這個位置都比之前的淮揚海防道重要多了。
最最關鍵的是,徽寧池太兵備道常駐的池州,就在合肥所在的廬州府下方。
朝廷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是讓有帶兵之能的張景賢去圍剿合肥城中的白蓮教!
張景賢得到調令,第一時間就親自登門找到了徐鶴。
“亮聲,朝廷調令你可知道了?”剛剛坐下,張景賢便急不可待地問徐鶴。
徐鶴自然是知道的,不久前,徐嵩就寫信過來,信中便提及此事。
廬州府的戰事非常不順,衛所兵不僅不堪用,而且還被白蓮教滲透得千瘡百孔,原本朝廷的計劃是年前拿下合肥,剿滅叛亂。
可如今不僅無法剿滅反賊,白蓮教的造反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有部分反賊北上進逼石樑鎮,窺視滁州和鳳陽府。
還有一部分南下廬江,轉而向東到達土橋河鎮,正在長江沿岸威脅長江水運。
土橋河鎮在如今的銅陵北岸,長江在這裡折彎向南,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要衝。
原本支援叛軍的水軍終於浮出了水面,叛軍剛剛到達土橋河鎮時,原本的徽寧池太兵備道就調遣衛所兵從貴池坐船東進、北上,準備剿滅這幫南下威脅長江的叛軍。
誰知賊人不知從哪招來了大批水軍,官軍的船在過了源子港後,掉頭向北的江面上被打了措手不及,折損了三千多人,船隻大量被毀。
經此一役,朝廷暫時沒法組織船隻兵馬進剿,但責任需要人背。
這不,原本的兵備道被拿入京問罪,張景賢填了他的位置。
知道徐鶴已經得知他轉任的訊息,張景賢一下子頹然起來。
“孤城三日風吹雨,小市人家只菜蔬,
水遠山長雙屬玉,身閒心苦一舂鋤。
翁從旁舍來收網,我適臨淵不羨魚,
俯仰之間已陳跡,暮窗歸了讀殘書!”
徐鶴聽到他念這首詩,心中便知道,面前這位正在糾結之中了。
這首詩名叫《池口風雨留三日》,宋朝黃庭堅所寫。
黃庭堅曾在北京當了七年的國子監教授,原封三年入京改授知吉州太和縣知縣,也就是後世的江西泰和,秋天從汴京出發赴江南。
途中因為風雨滯留在池口,也就是如今的南直隸貴池。
觸景興懷,有感而發此詩。
詩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有點歸隱的意思。
但徐鶴為什麼說張景賢糾結呢。
因為他被調任的徽寧池太兵備道就駐紮在池州辦公。
池口就是池州不遠的江口小鎮。
這裡朝廷有重兵據守,是長江下游重要的戰略要衝。
你說人家黃庭堅路過寫了這首詩,說自己不想幹了,想回家了,這情有可原。
你人還沒到任,就已經想到了池口,顯然是對徽寧池太兵備道這個位置已經研究過了。
想到這,他笑道:“恭喜大人,朝廷倚重大人,這是好事,大人怎麼產生這種厭事之念?”
張景賢苦笑道:“亮聲,在別人面前,我是兵憲大人,你還不知道我的底嗎?”
“這次如果不是你和團練,我比原任的徽寧池太兵備道,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賊人就在我管轄的廬州府,隨時可以威脅池州、安慶,這是被人用刀抵住了喉嚨,我這一介書生去了又有何用?”
說到這,張景賢眼中滿是憂色,長嘆一口氣道:“我雖有掛冠之念,但又恐人言,現在五內俱焚,只能來找亮聲幫我出出主意了!”
徐鶴聽到這,還是很佩服張景賢的。
一個五品高官,在他這個毛頭小子面前承認自己慫了,害怕了,不敢赴任。
這說明人家一方面是真拿你徐鶴當自己人,還有一方面也是信任你徐鶴,是真心誠意找你來出主意的。
至於什麼掛冠而去就別當真了,寒窗苦讀這麼多年,這時候辭職回家?大多數人都不會甘心的。
既然人家老張都已經說到這地步了,徐鶴也不藏著掖著,拿出一幅謝鯤送給他的輿圖展開。
他手點著長江南岸的池州府道:“大人,賊人如今在江北,控制了土橋河鎮,這裡雖然是戰略要衝,讓朝廷很是難受,但也暴露出一個問題。”
張景賢向前傾了傾身子道:“亮聲你說,我洗耳恭聽。”
徐鶴道:“土橋河雖然是長江水路咽喉,但與之相比,更重要的是太平府的荻港,池州府的池口,安慶府的栱陽。”
“大人到任之後,應派重兵駐守三地,這樣便可控制長江,將反賊水軍遏制在銅陵一帶,不能輕動!”
張景賢聽到這,連連點頭:“我心中一團亂麻,亮聲稍一點撥,我就猶如撥雲見日一般!”
徐鶴笑了笑繼續道:“朝廷撤換了兵備道,讓大人接任,那大人有條件可以大膽地提嘛!”
“我還在猶豫,不知道提什麼條件?”張景賢苦惱道。
“大人手裡的新安、建陽等衛經歷土橋河一戰,折損了不少人嗎,再加上衛所兵不堪用,大人可乘機提出,重新招練團練!”
“原有的兩衛人馬分駐剛剛所說三處!另各派一千人,分駐守太平府江北的白石山和安慶府的浮山!”
張景賢皺眉道:“這兩個地方相隔甚遠,亮聲是什麼意思?”
徐鶴道:“大人目前的兵力不足以敲掉反賊北出的爪子,那麼就要控制他不要向南蔓延。”
“土橋河就是賊人南下的據點,但雖有反賊水軍接應,但只要他們一動,白石山的官軍就可進駐無為,直接斷掉他們的後路。而安慶浮山一帶的官軍則進逼廬江,待機會拿下冷水關,威逼巢湖!”
張景賢聞言心中頓時了悟。
“亮聲此舉是先逼土橋河的賊人縮回去!”
徐鶴笑道:“不然大江不通,朝廷沒辦法給大人整備軍馬的時間!”
張景賢道:“然後呢?”
“然後在池口組建團練,抓住機會從大江北上白蕩湖,透過羅鼉河匯合冷水關的一千人馬,直下合肥!”
“具體怎麼打?”
徐鶴笑著搖搖頭道:“那就要看大人隨機應變了!我這只是紙上談兵罷了!”
張景賢長出一口氣道:“可惜年後亮聲就要進京,不然請亮聲陪我去一趟才能高枕無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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