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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見徐鶴點頭,然後便用沉默了下來,堂中只有他用手指骨節輕釦桌面的響聲。
徐鶴等了約莫盞茶的功夫,沈瑄這才為難道:“若是我爹在閣中,這種小事為兄立馬就幫你辦了,但……你也知道,人走茶涼啊!”
徐鶴早就知道這種上層的人際交往,絕對不可能輕易介紹給別人,但他明顯看到沈瑄剛開始時是準備開口了,但猶豫之下又變成了為難之語。
估計是剛開始談的入巷,沈瑄差點就像介紹麻良弼給徐鶴,但最後還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放棄了。
這說明什麼?
先不談他沈家在松江造船廠的那點勾當,肯定是有漕督點了頭才能操作的,兩家必然早就熟悉。
而且沈瑄這傢伙絕對有渠道能夠直接見到麻良弼,但他要麼是有所顧慮,要麼是敝帚自珍,不想把這條路子讓同在兩淮的徐家也蹚熟了。
“果然,大伯說得不錯,沈瑄這人不能深交!”
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朋友相交貴在一個誠字,平日裡吃吃喝喝,洗澡嫖娼那是酒肉朋友,真正在關鍵時候沒有猶豫地拉你一把,那才是值得深交的真朋友。
徐嵩果然久歷宦海,看人是真的準。
徐鶴看著一臉【真誠】的沈瑄,微微笑著轉移話題道:“之所以知道宗器兄來了淮安,是因為前兩日我在鹽運分司衙門口見到宗器兄,怎麼?酒醋面局那位催得很緊?”
兩人都知道什麼狗屁酒醋面局,其實就是至正帝缺錢花了,所以才一直催著他們沈家開始幹活。
果然,沈瑄談到自己的困難,立馬長吁短嘆道:“可不是嘛,還是那句話,官鹽沒有走上正軌,私鹽嘛,那些灶丁們這陣子幹吃飯不做事,我們沈家的人去各大鹽場買鹽,這些人都說沒有,只有小貓三兩隻賣些鹽來,杯水車薪啊,還不夠跑一趟江西、湖廣路上的費用呢!”
徐鶴突然沒有任何徵兆地笑了,他在沈瑄詫異的目光中拍了拍手。
不一會兒,吳德操提了個布袋子走了進來,放在二人面前。
沈瑄一臉問號地看向徐鶴。
徐鶴道:“宗器兄,你看看這是什麼?”
沈瑄又盯著徐鶴看了一會,這才解開布袋上面的麻繩,開啟後一看,竟然是雪白的鹽粒子!
“亮聲,你這是……?”沈瑄連忙問道。
徐鶴笑道:“巧了,你宗器兄缺的是鹽,而我卻能讓你要多少有多少!”
“嘩啦”一聲,官帽椅被猛然站起的沈瑄帶的差點摔倒。
只見沈瑄激動地握住徐鶴的手道:“兄弟,我沒看錯你,哥哥每次有事煩惱,你都會神兵天降,幫兄弟過了這關!”
徐鶴笑了笑,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抽了出來。
沈瑄見狀愣了一下,接著尷尬道:“亮聲,你是怪做哥哥的我不肯幫忙是不是?”
徐鶴沒有回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沈瑄看他慢條斯理的樣子,心裡那個著急啊,但又不好催他,只能耐著性子等徐鶴品完茶這才道:“兄弟,真不是做哥哥的我不夠意思,官場怎麼回事,你應該清楚,我若出面,麻良弼未必肯見!畢竟人家可是右都御史,朝廷高官!我就是一個小小的人……”
徐鶴見他還是不說真話,於是乾脆長身而起,笑著拱拱手道:“宗器兄家裡茶葉不錯,兄弟這茶也喝了,就不叨擾了!”
“別,別啊!”沈瑄急了,一把扯住徐鶴道,“我想起來了,臨行前,我爹給了我一份他的名帖,說是若有事就找麻總督,左右放在我身上也沒用,要不就給兄弟你吧!”
見徐鶴還是不開口,他苦笑道:“你放心,麻良弼當年受過我爹恩惠,見了他的帖子,就算是仇人也會放進去見一見的!”
徐鶴這才笑道:“宗器兄,你先把帖子給我!”
沈瑄一愣,接著笑罵道:“好你個徐亮聲,竟然連我也不信!”
不過話雖這麼說,但他還是讓之前揚州文會時的西席馬舉人,拿來了那份沈瑄老爹沈翰的名帖!
徐鶴見東西到手,於是也笑著開口道:“宗器兄,我這有一批淮鹽,價格一分銀子一斤!”
沈瑄聽完差點暈死過去,只見他幾乎用咆哮的語氣罵道:“徐亮聲,你怎麼不去搶?一分銀子?你知道年景好的時候一斤鹽,灶丁們賣多少錢嗎?”
徐鶴淡淡道:“四厘、五厘,最多不超過六厘!”
沈瑄氣道:“你還知道?你竟然敢賣我雙倍價格?”
徐鶴聳了聳肩:“宗器兄,你都說了,那是年景好的時候,去年、今年全都大水,春天時,灶丁還差點反了,你覺得這時候鹽價還會跟以往一樣嗎?”
沈瑄怒道:“那也不能是一分銀子一斤啊,八厘,頂多八厘!”
徐鶴笑了,直勾勾地看向沈瑄,直到把沈瑄看得渾身發毛後他才開口道:“若是我告訴你,我手上的私鹽是整個兩淮鹽場這兩月全部的私鹽呢?”
“什麼?”沈瑄一屁股跌坐在官帽椅中,雙目空洞,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說些什麼。
徐鶴也不著急,坐在那一邊喝茶,一邊朝馬舉人微笑,直到馬舉人都被他看毛了,沈瑄這才回過神來道:“亮聲,這價格不能再低點?”
徐鶴笑著搖了搖頭道:“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我說,我從裡面一分錢都不拿,你宗器兄信不信我?”
沈瑄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咬了咬牙道:“好,我信你!”
徐鶴聞言,起身朝他拱了拱手道:“宗器兄,謝了!”
沈瑄口中泛苦,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最後想了想,雖然一分銀子一斤鹽賺頭不大,但除了上交那位的部分,還是有賺頭的,於是他終於笑了,就是這笑,比哭的還難看!
當徐鶴跟吳德操從沈家在淮安的別院中走出來後,吳德操小聲道:“亮聲,還是你狠啊,老鄭頭說一斤鹽再捂段時間,才賣八厘,你這上來就賣了一分;不過為了這事,讓沈公子跟你的關係有了裂隙,這不划算啊!”
徐鶴看了看身後的朱門高第冷笑道:“以利相交者,利盡則交絕,這不是很正常嘛?”
吳德操砸吧砸吧嘴,半晌才甕聲甕氣道:“咱們可不是利益往來的關係哦!”
說完,捋了捋袖中這幾日存下的銀子,決定一會兒拿出來請徐鶴他們兩口子吃個飯啥的。
徐鶴哈哈大笑道:“咱們當然不是,走吧,耀臣兄,咱們去會會那位深閨中的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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